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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第二篇武侠,自我感觉最好文之一:D)
春江花月夜,以孤篇压倒全唐。
——是为序
(一)
那个女人,每天晚上瞒着人出来跳舞。所谓瞒着人,也不过是瞒着皇帝一个,因为在皇宫里,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人是不会把位于自己之下的人当人看的,我们不过是她的奴仆,不是人。
她在御花园里,随侍的宫娥太监就不少,再加上陪她练舞的彩女和丝竹班子,实在是一大帮子的人。其实全皇宫和整个梨园都知道她在瞒着皇帝练习跳舞,但大家一致帮她保密。她说她要编一出新的舞蹈献给皇帝,在这支舞练好之前谁都不许走漏风声给那真龙天子。她要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大家都串通一气,皇帝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我想,位于人上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压根就不知道下面人在想什么,好在这只是跳舞,万一是谋反他还是一点风声都不知道……算了,这些都和我无关,我不过是个宫女,而且年纪也不小了,只配站在角落里看看月光花影下尚且年轻的美丽罢。我出现与否,旁人都是不在意的。
那个女人被封贵妃,姓杨,名玉环。
有时候我觉得这贵妃堪称是个舞蹈家,我看过她跳西域传来的胡旋舞,那种扭腰摆臂飞速旋转的动作,在她做来少了辛辣热烈,多了妩媚温柔,配合上她的眼神和表情,很令人陶醉——至少皇帝被醉到了。她是个懂得自己长处的女人,也是个在音乐舞蹈上有天分和创造力的女人,而且这样努力地做着自己心爱的事……但我知道她编的这支舞不会成功,一直以来,她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她一直不知道原因,还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好,所以昼思夜想,反复揣摩,晚上就跑出来练习。
现在,我们来看看她吧。我们侍立在一旁,丝竹声响起来了,二十五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列阵拥簇着她,仿佛星星们参拜明月。作为她的陪衬,她们随时变换着阵形,飞舞彩袖,烘托她的精彩和美丽。而她在正中央,仿佛陷于一片锦绣的云彩里,又像是一朵硕大奇丽的牡丹花中浮起的花蕊。她的动作很精妙,从眉梢到指尖,每个动作无一不尽善尽美,她充分展现着自己的风情,并陶醉在这乐舞中,仿佛一枝梨花在春风中颤颤绽放。这时候,我知道,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了皇帝,不是为了他而跳舞。她只是个舞者,天地间的一个舞者,跳舞是为天,为地,为云影和月光,为她自己,而不为任何人。
站在旁边密切注视着她的是个身材高瘦的太监,可不是普通的太监,而是宫廷里的大总管,管着太监和我们。他的官衔超过了多少级,我记不清了,反正是超过了本朝规定的太监官品的极限。太受宠。他的皮肤黝黑,高鼻洼目,是在当年则天武皇时入宫的,高力士,那时他也就是个孩子,和他一起入宫的另一个孩子太监叫金刚。他们有西域血统,面目俊美,所以被当做礼物献给女皇。这两个名字和孩子都很中武皇的意,武皇笃信佛教,佛教里侍奉佛祖的有金刚和力士,如果侍奉她的也是金刚和力士,那她岂不就是……现在很多人不愿意承认武皇是皇帝,只说是武后临政,但我心底尊她是个真正的帝王。一个女人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总要比男人承受更多的压力,而她做成功了,也是比男人经历过更多的挫折和磨难,她是何等坚毅呵……
嗯,又扯远了,还是让我们来看那个舞者罢,现在音乐已经到了第三章第二段第一节的头一拍,她的唇边叼着一枝盛开的牡丹,要眉眼含笑着做一个转身回眸扬手踢腿的动作,这个动作要做得像掠过水面的燕子一样轻灵,像风中的杨柳一样舒展,像初雪从天降下一样曼妙……我一直有点奇怪她为什么要把这个动作编进舞蹈里去,她为什么会想做这么一个动作呢?但是她必定要摔倒——这一点,她想不通,虽然我知道原因,但我只是站在人群最后的阴影里,微微地,在自己心里笑一笑罢。
其实在这群人中,我对贵妃没兴趣,对高力士没兴趣,我能察觉方圆十丈内的飞花落叶,当然,体察久了也百无聊赖,所以我就仔细地观察着在场所有人的表情,有木讷的,有无聊的,有发呆的,再精彩的歌舞天天看也会腻。只有一个孩子吸引我的注意。她只是个随侍的小宫女,却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高贵的舞者,天天如此,百看不厌,眼里兴奋的光彩灼灼闪烁,有时会情不自禁地半张开小嘴。等那舞者跌倒的时候,她也会情不自禁地“啊”一声,仿佛是自己跌倒了一样。这一声淹没在所有人的惊呼中,就像她被淹没在所有人中一样。我仔细地看她,她的腰很软,腿很长,模样儿也俊俏,是个跳舞的好料子。呵,她只是没有这个机会罢,小十二……我想着。
现在,那关键的一拍到了,舞者必定摔倒,舞阵必定被打乱,高力士必定一步抢上前连声问“娘娘怎么样可吓死奴才了”——其实他每天看她摔交,早就知道这情况,根本不会被吓倒,但他每天都这么说,好像每天都是初次惊见她的失败一样——小十二必定惊呼,宫女们也必定惊呼,然后拥上去扶起贵妃,端茶的,打扇的,奉上香巾供她攒汗的……然后她休息片刻,再来,以便再次摔倒。
但今天有点不同,虽然舞者、高力士、小十二、宫娥彩女和太监们和平时完全一样,但我站在人群最后,在手里扣着一朵小小牡丹花蕾,只是一朵花蕾,在关键时刻打出便是武器……因为在浓厚的花荫里,我知道,那里多了一个人。我说过,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方圆十丈内的飞花落叶是瞒不过我的——那里站着一个人,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轻功不错,也许没什么恶意,因为她在那里已经呆了很久,大概也是在看这贵妃跳舞。但我还是做好准备,以防她突然发难,以她现在轻功的造诣来看,我站在这么远的地方用花蕾做暗器,足够了。
现在锦绣云彩中央的舞者摔倒了,我心想:你这样子不摔倒才怪呢……然后就在高力士的惊呼声中、小十二的惊呼声中、所有人的惊呼声中、一片忙乱中听到 “扑哧”一声清脆的女孩子的俏笑:“你这样子不摔倒才怪呢……”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冠从花荫里出现,手里握着一根白玉柄的拂尘。现在的女孩子流行做女冠打扮,这是从武皇的女儿太平公主还是少女时就开始的风气,贵妃入宫前也做过女冠,号太真。那牡丹长得很高,几乎就成树了,她就踩着一根花枝走出来,然后婷婷坐下。月光下,掩映在朵朵繁花中,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这皇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在我看来这很正常,在旁人眼里就不可思议了。
“什么人!有刺……”高力士的尖叫戛然而止,那一声“客”被硬生生憋回了喉咙里。一闪间女孩已经站到了贵妃的面前,一手拿住了高力士的哑穴。现在从她的出手和身法中彻底看清她的武功门路,我不禁又想微笑了。那女孩说:“我不是刺客——”然后看着贵妃,笑嘻嘻地:“你就是贵妃吗?你真漂亮啊!”
贵妃到底是贵妃,挥挥手制止了旁人的骚乱,很镇定地说:“姑娘你是……”
女孩说:“你的舞跳得很好。”说着放开高力士,又飞身跃上花枝。高力士杵在原地,一声不响,只是焦急地转着眼珠子——他的四处要穴已经被点住了,现在说不出话,也动不得手脚。那女孩翩迁地,做了几个方才的舞姿,同样到那转身回眸扬手踢腿的动作,她却轻舞飞扬地完成了,而且是立在花枝上,花枝轻轻颤,她手中的白玉拂尘也像有微风吹拂一样摆动。月光下,衣袂飘飘,她确有超然出尘的风姿,用手轻轻一挽耳边的碎发,悄无声息地落下,依旧笑嘻嘻地问贵妃:“是这样的吗?”
贵妃的身体也像花枝一样轻轻颤抖起来,眼看着自己万般无奈都练不成的动作竟被一个小姑娘轻轻松松地完成了,她急切地说:“万望……万望仙姑赐教……仙姑切莫推辞。”说着就盈盈一拜。我心里不由一叹,她到底看重舞艺甚过了身份,姑娘也就变成了仙姑……那小姑娘疾身闪过,歪着头笑:“你是贵妃呢!我可受不起你拜,不过你——你是怎么会想到做这个动作的呢?很难哦!”
我不禁要笑了,看出她的师承,我就知道她要问这个问题。我是不可能直接去问贵妃的,要是她能问出答案来就再好不过了。
贵妃笑着:“不过是一时兴起罢。”
我想:没说实话,可骗不过她。
那女孩说:“你可骗不过我呢——你不说,我就不‘赐教’要‘推辞’咯。”她还是笑嘻嘻的,顽皮的样子,虽是在盘问,却也一派天真烂漫,引得贵妃也笑了,百媚横生。
“仙姑明鉴。”贵妃说,“玉环某日无意间见一宫女采莲便是如此,甚是曼妙优雅,便想编入舞中……”
我吃了一惊:采莲……我是在一个午后在池边采过一枝青莲,不过当时左右没人。
女孩子也怔了:“一个宫女么?不可能!”
贵妃说:“确是一个宫女……那日待凤楼设宴,玉环在楼上,无意间见那宫女便这样跃过莲池,还折下一枝青莲……”
这下轮到我发怔了,还有点哭笑不得。那女孩子偏着头想了想,说:“嗯……一个宫女……是啊,那你为什么不找她来跳这舞呢?你又见过她么?”
贵妃轻叹一声:“也寻过,却无结果,怕是已被遣送出宫了吧。”
这下那女孩说不出话了,皱起眉头来,沉默半晌,一跺脚,恨恨说:“不见了!气死我了!”接着又抬头一笑,对贵妃说:“我跳个舞给你看好不好?”说着把拂尘插在腰间,从旁边一彩女手中取过长长的一根绸带,一抖手,内力灌入,那软软的绸带便得了灵性活了一般,随着她的步伐,在她身边缠绕飞舞。被她的内力激伤,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