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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算！”王大水道，“这聘礼往外拿，是你出的钱，可是做嫁妆带进来，那可是媳妇的钱了——你儿子都不能用的！”
“是这个理。”老李点点头，消沉地说，于是又喝了一大杯酒。
王世安听着，这人他不认识，这事他也不清楚，所以很明智地没有插口，只是一口肉一口酒地吃着。
“算了，不说这些丧气事了！”老李强打起精神来，说，“上回听你说，你们村的小脚媳妇已经跟她汉子分家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他这话刚开口，王大水就知道事情要糟，使劲地朝老李打眼色，可是老李根本没看他，只顾自己往下说，王大水急了，使劲一扯老李，老李的话便成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了。
“你干什么！”老李被拽得一杯酒全洒到了衣襟上，不由得发火了。
王大水使劲地使着眼色，让他看看王世安。
老李这才后知后觉地去看王世安，发觉这个人的脸色黑沉黑沉的，好像涂了墨。
“他怎么了？”老李好奇地问。难道他对那个小脚……也有想法？不该呀，年龄对不上啊。
“他就是……那谁的儿子。”王大水满脸的苦涩。都怪自己平时嘴太大，这下好了，彻底得罪小脚老太太了，以后再也见不到那双可爱的小脚了。
“结账！”王世安沉着脸，喝道。
老李自知理亏，哪里敢收他的钱？连声道：“老弟你看我这嘴……这顿饭算大哥请你的，大哥向你赔罪！”
俗话说雷公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个人还是个不知情的。王世安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怒气，可是要让他在这里吃饭，却是再也吃不下了。
既然有人请客，那他也乐得省钱了。王世安向王大水道：“水叔，你要吃完了，就去附近的那家‘福来’客栈找间房，我会出钱的。”那是他们刚才路过看到的。
王大水忙应声答应。
王世安走在黑幕已经降临的大街上，吹着凉风，让头脑冷静一些。从小他就知道，娘亲是与别人的娘亲不同的。他的娘，有一双小脚，而别人的娘，都是男人一般的天足。可是他从来没觉得小脚要比大脚好，别人的娘能下地干活，可是他的娘不能，只是做着家里面的活计，有空就绣个什么东西。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觉得小脚比大脚好看。母亲因为那双小脚，惹了多少风言风语，即使母亲一天到晚从不出门，也没有办法去阻止那些闲得慌的男人的幻想。
王世安努力地吸了几口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母亲已经很老了，所以，就让这些人去说吧……反正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摸摸肚子，还有些饿呢！王世安刚才没吃几口，就遇上这事气得出来了，根本没吃饱，可是若自己跑去吃饭，又有些舍不得。
还是啃几口干粮算了。
王世安掏出干粮，正要啃，突然想起了大儿子王泓宇。都大半年没有见过儿子了，还真有些想他，要不见看看他？离宵禁还有一点时间，应该还是来得及的。然后带儿子去吃顿好的，这孩子一向节省，肯定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刚好卖蜡卖了25两银子，再给他留点做生活费，有时候也能够买点好东西吃，好好补补，身体好才读得进去书嘛！
王世安找了个路人打听得县学在哪，果真不远，一路急行，走了过去。
到了县学门口，王世安看着那气派的大门，心中有些畏惧。这里进出的都有有出息的读书人哩，他这样的不识几个字的乡下人，能进去吗？
踌躇了半天，王世安终究没有胆量走进去，只好叫住一个正往里面走的书生，请他帮忙叫一下王泓宇。
那书生打扮也很朴素，他打量了一眼王世安，点点头同意了。
王世安看着那书生进了书院的大门，又等了一会，果然见到儿子出来了。
大半年没见儿子，王世安有些激动，他好好地打量了一番儿子，儿子长高了，儿子长白了，儿子长大了……
“爹，你怎么来了？”王泓宇很惊奇。他这老实巴交的爹，怎么会突然进城的？“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家里什么事也没有。”王世安连声说。为了让儿子能安心读书，家里一点点不好的消息，也是不会告诉他的，就包括上次阿喜病重，也没有告诉他……告诉他又有什么用？泓宇又不是郎中，他治不了病。最后阿喜不是好了吗？所以，不告诉他是对的。
“那你怎么来了？”王泓宇不信，他的爹他还不清楚是什么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往县城里面跑。
“我来卖蜡的，”王世安说，“县城里比村里价钱高。”
“那有什么关系？”王泓宇疑惑地问，“大伯收了也是卖到城里面啊，干嘛还要你卖一回？难道是大伯病了？”他不得不如此猜想。家里分家的事情，他还不知道呢！
“不是不是！”王世安赶紧说，“咱们家的是咱们家的，你大伯家的是你大伯家的。”
“分家了？”王泓宇奇怪地说，怎么就分家了？他做为二房长男，都不知道啊。
“是……”王世安不知道自己哪里露馅了让儿子猜了出来，想了又想，可能是说自己家与大伯家各算各的？嗯，应该就是这句。早知道不说这句的，如果儿子整天操心这事，读不进去书了可怎么办？
“分了多少地？”王泓宇问。
“分得不少……”王世安不想回答，怕儿子着急，可是儿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让他的气势不由得弱了下来，控制不住自己就说了出来，“十亩地……”
“什么？才十亩地？”王泓宇这下是真正的吃惊了，爷爷有一百亩地，怎么自己家才分到十亩？这怎么可能？这家是分的什么？
第28章 江家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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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安摸出五两银子递给儿子，唠唠叨叨地让他想吃什么就去买，不要舍不得费纸费笔，今年家里分出来了，钱财方面倒比以前要自由些，衣服不够了自己先添上……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
王泓宇听得哭笑不得。他这个父亲，唠叨程度直追娘亲了。
他连忙止住父亲的话，说：“爹，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去啊？”
王世安点点头。他老呆城里面干嘛，城里有一点很不好，干什么都要花钱，就像这住，一晚上就要花十好几文……还是最差的大通铺。如果住那种两人间，一晚上得好几十文钱呢！睡那床能多长块肉？
他从不出过门，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张床要收这样贵？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最赚钱的生意，大概就是开旅店了，只要摆几张床在那里就行了，收费还那样高。
“那我明天跟你一起走。”王泓宇说。关于分家这件事，他一定要找爷爷好生谈谈。
“你回去做什么？”王世安脸色大变，都怪他，说漏嘴了，让儿子猜出来分家的事了，“你只要好好念书就是了，其余的事情有爹娘在呢，不用你操心。”
王泓宇微微一笑，并没有将他爹的话放在心上。
“还有爹，我要跟你介绍一个人，是我的一个同窗，他家在这城里开了好些杂货店的，以后有货可以直接来卖给他……”王泓宇说。
王世安听了大儿子的话，脸色有些奇怪，问：“是西市那家杂货店吗？”如果是那家，那也就不值得相认了，奸商一个。
“西市？我从来没听他说过在西市有店面啊，”王泓宇想了一想，“西市那边是低档商铺，他家的铺子档次比较高，应该没有在西市开店面的。”
哦，原来西市是卖便宜货的地方。王世安了然地点点头，马上就又有些恼怒起来，那些棒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将他的货担到西市去？如果在东市或者什么地方，可不得卖得价钱高些吗？
棒子选西市，当然是因为西市近点，少费力气了。反正他们不怕他不出工钱。
王泓宇让爹爹在学院门口找了个干净小店坐下，然后回了书院，匆匆去找那个同窗。
王世安才坐下没多久，王泓宇便带着人过来了。是个书生打扮的半大孩子，比阿宇稍大一些，只见他细细长长的一双眼，面容还算俊秀。
“这孩子眼睛长得可真逗！”王世安心里想着，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来，虽然是个半大的孩子，但长成这样子也不能怪他，笑话人家会伤心的，只看着这孩子呵呵地。
“爹，这是江易晨。”王泓宇带着江易晨过来，江易晨很庄重地给王世安行了个晚辈礼，唬得王世安赶紧起了身，连道不敢。
江易晨行过礼后，这才在下方坐下。看得出来，是个家教很严、很有教养的好孩子。
人家这孩子也不知道咋养的，怎么就这样招人爱呢？王世安想起了大哥家的王泓光，跟这个江易晨岁数差不多，但待人处物，差得可远了，做些事都从来不招人喜欢。
王世安是桌上的长辈，按理他开了口，两个小辈才能说话，可是王世安不知道说什么好，桌上一时冷了场。
王泓宇见状，正要找话题，这时江易晨却开口了。
“王叔，我跟阿宇是好朋友，经常在一起相互印证诗文、探讨学问的，您不用紧张，把我看成您侄子就好了。”江易晨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容说。
要真是将你看成侄子就糟了。王世安心中腹诽，他那些侄子，就没有一个安生的……
于是王世安也平静下来，开始问了几句学问方面的话，江易晨都很有礼貌的回答。
王泓宇今年13岁，就算到了明年，也不过才14岁，所以王世安其实对儿子明年的童试是没有抱什么希望的——无他，年纪太小了。多少书生考了一辈子，直考得头发胡子全白了，也没有过的不知凡几，所以他并不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