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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铨一眼便认出这是君令用物,连忙起身。
“这是君上密令。”那人双手托着铜筒递给夏铨。
夏铨接过来立刻拆开,看完上面的内容不禁大喜,“一天不打仗憋的老子浑身难受!这回总算能舒展舒展了!”
宋初一皱起眉,不由自主的便向那个君令使者看去。那人发现宋初一的目光,神情并无丝毫异样。
“可否给我一观?”宋初一朝夏铨走去。
夏铨毫不犹豫的便将密令递给了宋初一。宋初一是君上秘密特派的军师,并且授意此处一切大的动向以她的决定为准,自然没有什么可瞒的。
宋初一接君令的时候,眼角余光也没漏下那名君令使者面上露出的诧异。
“怎么,这密令只有将军可以看?”宋初一没有急着看,而是满脸好奇的看向君令使者。
她这副模样,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宋初一见使者有片刻迟疑,便不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立刻看了一遍,欣喜的抬头对夏铨道,“爹要立大功了,恭喜爹!”
夏铨的年纪能生出宋初一这么大的孩子也不算特别奇怪,不过这一声“爹”把满帐的人都唬的一愣。
满帐中一片诡异的静谧。
作为君令使者,必须安全传达君令。宋初一刚刚看这人的反应,似乎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她没有穿铠甲,显然不是行伍中人。闲杂人等随便看密令,君令使者若是一言不发可就有大问题了,但说错话问题更大!
“望将军莫以君令为儿戏。”使者果然开口道。
宋初一抄手,忽然冷声道。“拿下他!”
声音一落,一个玄色的影子如闪电般冲出,那使者尚未反应过来。一把玄色巨剑便架在了脖子上。这帐中第一个反应过来并作出应对的,竟是赵倚楼。
只不过他到底是没有经验,那“使者”见自己败露无疑,猛一咬牙,片刻便喷出一口血。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屋内都是征战沙场的武将,脑子不太够使。一时都还未想明白怎么军师一喊了声“爹”,就能揪出斥候呢?
那封君令中,让夏铨三日后带兵攻蜀。
君令使者都是秦国秘密培养的死忠之人,不会连主事者是谁都分不清。倘若此人知道有宋初一这么个人,纵使从未见过她。看夏铨的态度也应当分辨出来。为何之前的使者都能明辨,偏就这个笨?还专门派了个笨的来传重大军情?
除了这些明显的破绽,就凭宋初一是攻蜀计划的主谋,就凭她对全盘的了如指掌,就凭她对赢驷的了解,就足以判断此人是假使者。多此一举,也不过是怕夏铨相信君令是真,想用事实说服他,免得节外生枝。毕竟攻蜀时机就要到来。绝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
方才宋初一喊夏铨“爹”纯粹是因为发现这使者好像不知道她的身份,因为不能确定,所以想诈一诈他。不管最后有没有拆穿,都先抓住再做分辨。
谁知道这人如此经不住骗!还没怎么着就服毒了。
“居然有人冒充君令使者!”夏铨皱眉。
宋初一垂眸看着那份君令不语。究竟是谁想插手破坏计划?魏国?闵迟?魏王?
宋初一马上又否定这个想法,闵迟虽然至今没在她手里翻腾出浪花,但主要是因为没有手握实权。看在卫国时对她的打压,便知道他不可能使出如此低劣的手段。况且,在蜀国失利之事恐怕得让他被压制很长一段时间。
她摇了摇头,若是只把注意力放在魏国,眼界未免太窄了些,其实山东各国皆有可能,但不管是哪一国,都必须警惕了。
宋初一走到尸体前,用帕子捂着口鼻,弯腰仔细查看了一番。
“这人穿的未免单薄了些。”除了这个,并无别的可疑之处。
夏铨反应过来,“先生的意思是……这是楚国人?”
秦国这个时节还十分寒冷,再加上近段时间阴雨连绵,气温更是比平时要低一些。倘若是从北面过来,通常情况下不可能穿的这么少。
宋初一将假君令仔细看了看,“攻蜀,攻蜀……难道目标是张子?”
秦蜀一开打,最先遭殃的就是身在蜀国的张仪。
“不管是谁,也不管其目的,有人居然能假装密使!此事不容小觑,将军当立即上书禀明君上!”宋初一肃然道。
何止不容小觑?简直就是骇人听闻!密使的装束、用物都属于国家机密,此人居然能够以假乱真!多半是有内奸了!若是不加以防范,早晚会出大乱子!
夏铨没想到宋初一肯把这样一个大功劳让给自己,心中不无欢喜,立刻道,“好,我即刻修书。”
宋初一出了幕府,冰凉的雨丝夹杂着泥土气息拂去心头的堵闷。
她抬头看着纷纷落落的雨,唇角不由微微弯起,天公如此作美,巴王啊,你可不能让人失望!
“先生。”季涣急匆匆跑过来,“大哥起热了!”
肯定是阴雨连绵,湿气过重,使得伤口恶化了!宋初一心里一紧,抬腿便疾步往籍羽那里去。
雨势陡然大了起来,打在帐顶嘭嘭作响。
巴国的阆中王宫之中,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坐在阁中,手里捏着一方白帛,偏头盯着外面大雨滂沱定定出神。窗外的风夹着雨丝吹进来,在几上落下星星点点。
这首祭词几天前莫名出现在王宫之中,还有关于舜转世的传言亦在暗中流传。那个生死缠绵的故事让一向不似普通女子那般善感的王后都忍不住哭了一场。
雨整整下了半个月,连他都快要相信上苍为姬眠的死落泪了。
那个卫江当时被缚住,若不是他暗中使人将她松开。又哪里来的殉情?不过,他如此隐秘的心思居然被人看穿了,还为他准备好了如此完美的祭词!此人若是友就算了,若是敌人……
不!还有什么敌人比十二巫更棘手!巴王垂下眼眸。盯着水杯中自己过早衰老的面容,眼神渐渐坚定起来,“来人。”
黑影一闪,无声无息的落在阶梯下。
巴王将白帛抛出去,那白帛轻飘飘的落在台阶上,“将这祭词传出去,令举国上下所有暗影一起行动,另外王宫内有内贼,捉了送到我面前。”
“遵命。”黑影捡起白帛,迅速消失在巴王视线中。
巴王静坐了一会。令人将奏简都搬到小阁中来。
“王上,丞相觐见。”侍者禀报道。
巴王翻动竹简的手微微一顿,“请他进来。”
待巴王看完三卷奏简,一名大袍老人拄着手杖才从回廊里缓步走近,停在阶下。枯哑的声音道,“见过王上。”
“丞相请坐。”巴王搁下奏简。
老丞相却未曾走上去,只叹息一声,“老朽不中用了,不敢当王上赐坐,老朽今日来是向王上请辞。”
“丞相何出此言呐!”巴王连忙起身,亲自去搀扶丞相入座。他了解丞相并不是一个行事没有章程之人,以其行事风格,就算要辞官也会先委婉的告知一回。
这一次老丞相并没有给巴王面子。轻轻避开了他的搀扶,语气坚持,“王上做糊涂事之前也不与老朽这个丞相商议,留老朽有何用!”
巴王心中一凛,暗忖早上才吩咐暗影办的事情不应该这么快就传到丞相耳中,可除了这个。他也没有别的事情瞒着了啊?想着,巴王不由问道,“丞相所指何事?”
老丞相冷冷道,“难道不是王上派人去截杀秦使?!蜀国国书都已然递到案头了,还想骗老朽不成!”
巴王隐隐意识到什么,可是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心里最担忧的却是眼下巴国内忧外患,脊背顿时冒出一层冷汗,急辩道,“寡人并未做此昏事!”
老丞相他的神色,也相信了几分。
巴王情急之下,连忙扶老丞相坐下,不敢隐瞒的将祭词的事情都细细说了出来。
老丞相自然也能看出此事是有人推波助澜,但他可是反巫党的领头人物,这整个巴国就数他最恨那些大巫。甚至连巴王想除掉大巫的决心,也多少有几分是受他影响。
这恩怨要追溯到十几年前了。老丞相有三个儿子,早年那两个战死沙场,眼看就要断了香火,好在上苍垂怜,在近四十岁的时候又赐了一子,他自然宝贝的很。这儿子也很替他争气,虽然在溺爱中长大,难得十分聪慧,性子也极好,十七岁那年娶了妻,一年后育有一对双生子。这是天大的喜事,他觉得上天待他不薄,怜他子嗣单薄才如此恩赐。
这对双生子长到两岁时,阆中城外突发瘟疫。就是那么恰巧,在半个月以前,老丞相的儿媳妇曾带着这对双生子去郊外玩过。这年头双生子本来就稀奇,能养活的也不多,因此人们印象深刻。当那些大巫问起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时,自然也就一并说了。
谁知,十二巫就一口咬定双生子是妖孽。
只要是大巫说的事情,没有人敢反对。老丞相当年已经身居高位,但他深深明白一己之力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便决心将此仇紧记于心,日后图谋再报复。
那一日的情形深深的刻在老丞相的脑海里,两个活泼可爱的孙子被绑在刑台的铜柱上,在烈火堆里哭喊祖父,生生把他的心都撕碎,随着孩子一并烧成灰烬了。
儿媳妇受不住打击,当夜便投缳自尽。唯一的儿子怨恨他身居高位却丝毫不顾惜孙子性命,连一句情都不肯求,便与他断绝父子关系,至死不肯相见。
这笔血仇!这笔血仇如何不报!
“丞相。”巴王见他神色僵硬,气息也渐渐不匀,焦急唤道。
“无事,无事。”老丞相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目露精光,“王上放手去做,至于蜀国,有老朽斡旋,保证一时半会打不起来。”
以往巴蜀之事全由丞相斡旋,从未出过差错。巴王听见他的承诺,不禁松了口气。他知道许多年前那件事情,更知道老丞相恨大巫,所以这些年越来越倚重他。
可惜,也许是这些年老丞相把恨掩藏的太好,所以巴王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笔报复起来不计代价的血海深仇。而且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报仇的心也越来越急切。
随着小阁这一场秘议,随后在极度信奉神明的国度掀起了一个滔天巨浪。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