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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我一直在思索。尽管我跟这些朋友共同生活了很多年——我们一起盖房子、耕田、准备食物,但我无时无刻不在怀疑,周遭这些‘人’是真的吗?我是不是已经进入幻想的永恒世界?我是不是已经迷失了——不单迷失在一座岛屿上,而且也迷失在自己的想象中?果真如此,那我能不能找到回归现实世界的路呢?这些疑问一直萦绕在我心头。
“直到我看见‘方块f’把你带到村中的水井旁,我才敢确定,我在这儿的生活是真实的。你并不是那副扑克牌中一张新的丑角牌,对不对,汉斯?你并不是我梦境中的人物,对不对?”
老人佛洛德抬起头来盯着我,满脸哀怜。
“不是!”我立刻回答。“我并不是你梦见的人物。我们不妨把问题倒转过来看;做梦的如果不是你,那肯定就是我了。这么一来,我就是那个正在梦见你告诉我的那些怪事的人。”
爸爸突然在床上翻个身。我赶紧跳下床来,穿上牛仔裤,把小圆面包书塞进口袋里。
幸好,爸爸并没马上醒过来。我走到窗口,站在窗帘后面。陆地出现在我眼前,但我没心思观赏。我的心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
佛洛德告诉汉斯的那些事,如果都是真实的,那么,我在书中看到的肯定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扑克牌把戏。无中生有变出一整副牌,这已经够令人咋舌的了,而佛洛德这老头,居然能让五十二张牌全都变成活生生的人——这可不是魔术,真是太离奇太不可思议了。
从那时起,我就对小圆面包书中讲述的一切持怀疑的态度。但是,我也开始用新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在我心目中,整个世界和里头生活的所有人,只不过是一场大规模的魔术表演。
可是,如果这个世界真是一场魔术表演,它背后一定有个伟大的魔术师。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把他或她揪出来;但是,如果魔术师从不出现在舞台上,你又怎能拆穿他的把戏呢?爸爸从窗帘下探出头去。一看到希腊海岸,他就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
“我们马上就要抵达哲学家的故乡了!”他宣称。
《纸牌的秘密》作者:'挪威' 乔斯坦·贾德
梅花Q
……离开之前 他至少应该在他的杰作上签下他的大名……
我们把车子开到岸上,行驶在希腊南部的伯罗奔尼撒半岛时,爸爸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买一本他姑妈在克里特岛买过的妇女杂志。
在繁忙的港口附近一家户外餐馆,我们停下车子,进去吃早餐。侍者端来咖啡、果汁和涂上薄薄一层果酱的干面包之前,爸爸开始翻看那本杂志。
“哇,不像话嘛广他突然惊叫起来。
爸爸把杂志举到我面前,让我看看那幅横跨两页的大照片。照片中的妈妈,虽然并非一丝不挂——就像爸爸在威罗纳买的那副扑克牌上的裸女——但也穿得挺凉快的。她那身单薄的衣装,可不是故意炫露身材,而是在替一家泳装厂商促销产品。
“我们也许会在雅典找到她,”爸爸说。“可是,要把她带回家去,可就不容易啰。”
照片下面印着的几行字是希腊文,连爸爸这个通晓多种语文的老水手,也看得一头雾水。面对希腊文那一套特殊的字母——希腊人不屑使用欧洲通行的罗马字母——爸爸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早餐送来了,但爸爸连喝一口咖啡的心情都没有。他捧着那本杂志。游走在餐馆中,逐桌询问那些希腊顾客,有没有人懂得英文或德文。结果他找上一群青少年。爸爸摊开杂志,让他们瞧瞧我妈妈的跨页照片,然后请他们翻译下面那几行小字。那帮小伙子转过头来瞄瞄我,让我觉得羞死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我只希望爸爸克制自己,千万别跟他们争论挪威妇女不守妇道的事。
爸爸抄下那家雅典广告公司的名称和地址,回到我们这一桌来。
“天气愈来愈热。”爸爸说。
杂志里头还有其他女人的照片,但爸爸只对妈妈那一幅有兴趣。他小心翼翼把它撕下来,然后将整本杂志扔进垃圾桶——就像抽出丑角牌,然后把整副簇新的扑克牌扔掉一样。
此去雅典,最快捷的是沿着科林斯湾(Bay。fCorinth)南岸,穿过有名的科林斯运河(CointhCanal)的那条路线。然而,一有机会绕道观看景致,爸爸就不会采取最快捷的路线。
事实上,他想去探访太阳神阿波罗的神殿,问一问神谕。这一来我们就得搭乘渡轮,穿过科林斯湾,然后开车沿着科林斯湾北岸,前往神殿所在地戴尔菲古城(Delphi)。
搭乘渡轮横渡科林斯湾,只花半个钟头。我们开车上岸,行驶了约莫二十里,来到一个名叫瑙帕克托斯(Naupaktos)的小镇。在城中广场上,我们停车休息,一面喝咖啡和汽水,一面观赏山脚下的那座威尼斯式堡垒。
我心里难免会想,当我们父子在雅典找到妈妈时,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场面,但此刻我更关心的是小圆面包书中发生的事情。我苦苦思索,想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跟爸爸谈谈我心里的一些疑惑,却又不让他知道小圆面包书的秘密。
爸爸向侍者招招手,准备买单。我赶紧趁这个空档问道:“爸爸,你相信上帝吗?”
爸爸一听,愣了愣:“你不觉得,一大早提这档子事,不太恰当吗?”
这点我同意,但爸爸根本就不知道,今天清晨他远在梦乡时,我神游到了什么地方。他知道就妤了。他只会坐在那儿,挖空心思讲一些俏皮话,偶尔拿出一副扑克牌,变变戏法耍耍宝,而我却曾经看见整副牌在光天化日之下四处走动,如同一群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类。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我说,“那么,他现在一定在跟他所创造的人类大捉迷藏。”
爸爸哈哈大笑,但是晓得他完全同意我这个看法。
“也许,当他看到他创造出来的人类时,他吓坏了,”爸爸说。
“于是,他拔腿就溜,离开这个世界。我们实在很难断定,到底谁受到最大的惊吓——是亚当呢?还是上帝?我倒觉得,这样的一种创造把双方都吓坏了。可是,在开溜之前,上帝至少应该在他的杰作上,签下他的大名呀。”
“怎么个签法呢?”我问道。
“很简单!他只消把他的大名刻在一座峡谷或一座山什么的,就可以了。”
“这么说来,你是相信上帝的哕?”
“我可没那么说啊。我倒曾经说过,上帝坐在天堂上嘲笑我们,因为我们不相信他。”
我心里想:没错,我爸爸在汉堡时,嘴边老是挂着这句话。
“他虽然没留下名片,却留下了整个世界,”爸爸说。“这满公平的嘛。”
爸爸思索好一会儿,然后说:“有一回,俄国一个太空人和一位脑部外科医生聚在一块儿,讨论基督教。外科医生是基督徒,而太空人并不信上帝。太空人傲慢地说:‘我去过外太空好几次,从来没看见过天使。’外科医生立刻反唇相讥:‘我切开过很多自命聪明的人的头脑,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我听得呆了:“爸爸,这是你临时编造出来的故事吧?”
他摇摇头:“这是我在艾伦达尔的哲学老师常讲的一个老笑活。”
为了取得一张证书,证明他是哲学家,爸爸曾经到“开放大学”
(OpenUniVersity)选修“哲学概论”这门课。他把有关的书籍都读光了,但意犹未尽,去年秋天特地到艾伦达尔护理学校,旁听他们的哲学史课程。
光是坐在教室聆听“教授”讲课,爸爸觉得学不到什么东西,于是,他就把老师请到我们在希索伊岛上的家。爸爸说:“我总不能把老师扔在旅馆呀。”我因此有缘结识这位教授。这位先生话匣子一打开,便没完没了。跟我爸爸一样,他成天思考漫无边际的哲学问题。惟一不同的是:“教授”是个虚张声势的知识分子,而我爸爸是个虚张声势的老粗。
这会儿,爸爸坐在广场上,凝起眼睛俯瞰着山脚下那座威尼斯式堡垒。
“汉斯·汤玛士,上帝已经死了,谋杀他的人是我们。”
这话听到我耳朵里,有如石破天惊。我内心受到太大的震动,一时答不出话来。我们驱车离开科林斯湾,爬上山坡,驶往戴尔菲古城,路上穿过一丛又一丛橄榄树。我们原本可以当天赶到雅典,但爸爸坚持,路过戴尔菲时,一定要停下车子,恭恭敬敬参拜这座古老的神殿。
日中时分,我们来到戴尔菲,住进一家俯瞰科林斯湾美丽景色的旅馆。城里客店很多,但爸爸特意挑选一家可以瞭望大海、视野十分壮阔的。
在旅馆安顿下来后,我们漫步穿过这座古城,前往东郊两三里外的著名神殿。废墟在望时,爸爸开始滔滔不绝议论起来:“古时候,人们一有疑难,就会前来这儿征询阿波罗的神谕。什么事情都可以问——结婚的对象啦,旅行的目的地啦,大军开拔的时辰啦,历法的调整啦……”
“神谕到底是什么呢?”我忍不住问道。
爸爸告诉我,有一回天神宙斯差遣两只老鹰,分头从地球的两端出发,飞向地球的中点。结果它们在戴尔菲相遇。于是,希腊人就宣布这个地方是世界的中心。阿波罗来到戴尔菲。定居在这儿之前,他必须先诛杀恶龙皮松(Python)——所以,阿波罗的女祭司就叫做琵西雅(Pythia)。恶龙死后化身为一条巨蟒,日日夜夜随侍在阿波罗身旁。
坦白说,爸爸讲的这个故事,我听不太懂,而且他一直没有告诉我神谕究竟是什么。但这时我们已经来到神殿入口处。神殿坐落在帕纳索斯山(MountParnassus)山脚下的一个幽谷里。据说,赋予人类创作力量的缪思九女神(theMuses)就住在这座山上。
进入神殿之前,爸爸一定要我陪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