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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瞪圆了眼睛,紧紧抓着瓷娃娃,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一摇一摆地逃掉了。
直到晚上,丽莉还想着那个小姑娘,想着那双大眼睛,噘着的小嘴和那精心向两边分开的头发。对于丽莉来说,她从没有过朋友,现在她的情况变了,她自认是这样的,而这个小姑娘会是第一个吗?
在和熙的朝阳下,丽莉打着太极拳,不时地向四周张望,但失望的是没有看见那个小姑娘,这让她有些无精打采。但过了一会儿,她转身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个小姑娘。
这次她头上戴着头巾,没有拿玩具,小手缩在长长的袖子里,看不见了。
“今天怎么没拿瓷娃娃?”丽莉很快地问着,心中有一份惊喜,说话的口气好象她们昨天已经混熟了似的。
“在家里放着。”
“我知道了。”丽莉收式停步,“瓷娃娃有名字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丽莉。”
“你的记性真好,和我多说会儿话好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但没有走开。
“你家住在哪里呢?是刚搬来的吗?”
一只藏着小手的袖子举了起来,朝什么地方指了指。
“但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停顿了半晌,小女孩怯生生地答道:“玉莲。”
丽莉眨着眼睛,好象在琢磨这名字好不好,然后笑着说道:“不错,我喜欢这个名字。”
小女孩又恢复了警惕的神情,似乎对丽莉的眼睛的颜色感到了迷惑。
“明天还来看我吗?我会很高兴的。我有一个大娃娃,很漂亮——”丽莉向前走了一步,用手比划着。
小女孩误解了她的意思,转身就跑,象一团粉色的丝绸那样飘走了。
失落的情绪又充满了丽莉的心,她用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沉重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看见陈文强正笑着走过来。
“很可爱的小丫头。”陈文强笑着说道:“明天你带上布娃娃,哦,还可以带上水果,比如一个桔子。你可以说桔子太大,一个人吃不完,请她来帮着吃。”
“我——”丽莉不知道陈文强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也不知道隔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还是很想对着陈文强说出心里话,“我从来没有过朋友,我很希望她能成为我的朋友。”
“你会有朋友的,很多很多。”陈文强摸了摸丽莉的头发,温和地说道:“很久以前,我在外国求学的时候,也象你一样,渴望有能说话、玩耍的朋友,但一个也没有。那些洋人因为我是黄皮肤、黑眼睛而不愿接近我,甚至歧视、给我白眼。可我不泄气,不失望。我拼命学习,拼命地把知识装进脑袋,因为那可能是令他们改变态度的唯一办法。现在呢,你也看到了,我因为努力而得到了改变,洋人也得服气我的本事,也得赞扬我挽救了千万人的生命,也得对我刮目相看。”
丽莉眨着蓝眼睛,轻轻摇了摇头,“我听不太懂。”
“呵呵。”陈文强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主动找朋友是一个办法,使自己变得优秀而吸引别人来作你的朋友,也是一个办法。如果前一个办法行不通,那就试试后一个。凤姨不是给你讲过孙悟空的故事吗,你可以讲给她听,孩子们都喜欢那个猴子吧?”
“说不定她已经听过了呢!”丽莉眼睛闪过亮光,但不肯轻易承认这是一个好主意。
“不要紧,猴王的书再多,孩子们也不会嫌的。”陈文强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回去吃饭吧,我晚上就给你把小人书带来。”
“我要很多很多的小人书。”丽莉提醒似的拉了拉陈文强的衣袖。
陈文强笑着点头,作了个ok的手势,迈步走出了庭院。
朋友,丽莉需要同龄的朋友,这是一个孩子健康成长的有益因素。陈文强对如何取悦一个象小丫头那么大的孩子,其实并不擅长,他也不期望丽莉真的能听懂自己那番有些深奥的话。
但小小的建议或许有用,毕竟这不是陈文强能够决定的事情。而朋友,他现在便是去见,确切地讲,应该是同志才对。
……………
第八十章徐锡麟的见闻
走过爱德华大道,黄包车拉着徐锡麟来到一片拥挤不堪的贫民区里。
车夫一颠一颠地跑进了这个迷宫,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刺鼻的气味。街道两旁,泥糊的小棚子一间挤着一间,棚顶上只搭了些碎布乍和灯心草编成的草片。还有的小棚子是用细杆搭了个架子,上面再铺几张破油纸。
呜呜的汽笛声从附近的一家缫丝厂传来,粪车从小弄堂里吱吱呀呀地穿过,把粪送往郊区的农田里。到处都是人,匆匆忙忙地赶往他们维持自己生计的地方:纺织工,脚夫,商人,小贩,以及信差、算卦的和推销货的,还有乞丐。
在卢家湾没有找到已经外出的陈文强,徐锡麟有些失落,犹豫着是否要等一等。在东京,因为强烈的“排满灭满”观点,他没有加入口号不够激进、甚至有些温和的复兴会,而是产生了与陶成章相似的想法,联络江浙皖十分活跃的会党,以为反清的武装。
于是,徐锡麟回国后亲自到各地会晤会党首领。历时两月,徒步寻访了嵊县、诸暨、东阳、金华、缙云等各地会党,结识了竺绍康、王金发等会党首领。然而,徐锡麟在与各地会党联络中发现,虽然会党众多,也有一定势力,但明显素质偏低,要想联合各派并发挥作用,必须加以培训和教导。因此,萌生了创办一所“武备学校”以培训会党骨干的想法。
办学校,而且不是一般的学校,摆在徐锡麟面前的首要问题便是资金。他先是找到了绍兴富商许仲卿,试图说服他出资,创办名为“大通学堂”的学校。但许仲卿为人谨慎,虽然表示了兴趣,却没有立刻答应。徐锡麟又想到了在东京结识的陈文强,此时陈文强的名声已不是当日可比,俨然是崛起之势不可阻挡的工商新秀。
再从陈文强的身份来看,他身跨青红帮,辈份高、身份贵,也是徐锡麟要争取发展的会党一类的人物。所以,徐锡麟来到上海,一是筹款建校,二来也想通过陈文强,联络上海的青红帮。
在卢家湾看过那里的建设和环境,再来到这肮脏、贫困的地方,徐锡麟不由得长长叹息。不得不承认,与他所见过的各地情况相比,卢家湾应该是环境最好的地方,道路、建筑、工厂,还有那里的人,都让他感受到一种勃勃向上的生机。
可惜,那样的地方在中国简直是太少了,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无二。徐锡麟下了黄包车,打算步行剩下的一段路。在上海,在租界,他有一种身处异国他乡的感觉,欧式的建筑,哥特式的塔楼,趾高气扬的洋人,到处都散发着洋气,令他心痛。
巷子窄得只能过人,吆喝声在巷子里面响着,一声高过一声。徐锡麟对这种嘈杂已经习以为常,毕竟他生来就处在类似这样的环境里。他知道,到了晚上,就听不见苦力的号子声了。
巷子里人来人往,徐锡麟很费力地从人丛中挤了出来,走到了一条宽畅一些的马路上,在一所宅院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这座院子的房屋不算高大,但却很严实。临街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厚的木大门,一个用钢棍做的格栅镶在木门上一块小窗户模样的地方。他按住龙形的门扣轻轻地拍了几下。敲门声刚落,门上的那扇小窗户便打开了,一双疑惑而警惕的眼睛冷冷地把他打量了一阵,尽量昨天这双眼睛已经将他审视过一番了。
徐锡麟再次通报了姓名,一只手慢吞吞地从窗口伸了出来,很不情愿地接过名刺,窗口又关上了,一切都和昨天一样。
等吧,徐锡麟知道还得和昨天一样耐心地等。这是浙江同乡龚宝铨在信中留给他的地址,徐锡麟希望能对他的上海之行有所帮助。当然,徐锡麟还不知道龚宝铨与杨笃生等人先是在上海组织暗杀团,现在则已经加入了复兴会。
漫不经心地看着街道,徐锡麟觉察到有人在扯他的袖子。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姑娘正仰脸看着他。小姑娘有七八岁的样子,瘦小的身上包着一件破褂子,腿上是一条灰短裤,从上到下褴褛不堪,脏得让人分不清哪是衣服、哪是她的皮肉,只有那双眼睛在闪闪发亮。
这个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十分老练地搁在自己的髋骨处。婴儿光着身子,大概只有几个月,一双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天生就有这份儿耐心,好象他已在这个人世间经历了上百年的磨难似的。小姑娘伸着空着的那只手,天真的神情里充满了期待。那副瘦弱的样子,使人简直无法忍心因她的鲁莽而生气。和那些走街串巷的乞丐比起来,她显然更容易引起人们的怜悯。
徐锡麟伸手从衣袋里摸出几个铜板,小姑娘一声不响地把钱抓过去,捏着铜板,对着中间的小方孔端详了一下,便急忙转身跑开了。光着身子的婴儿一颠一颠地碰着她的髂骨,也没有哭声和叫声。
几个路人望着徐锡麟,笑得很怪异。在他们看来,这个戴眼镜的家伙准是头一次从外地来,还不了解上海那些走投无路的人。或者就是刚刚入了基督教的,新教徒总是喜欢用乐善好施来拍洋牧师的马屁。
沉重的大门打开了,一个老管家引着路,将徐锡麟领进了客厅,请他坐下,又让下人去端茶点。
“龚先生正在书房招待客人,还请徐先生稍坐片刻。”老管家很客气地说道:“失礼怠慢之处,还请先生海涵。”
“没有关系,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徐锡麟宽容地笑了笑,随意地打量着四周。
这屋子的四周用窗帘挡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室内横七竖八地摆着几张厚实的椅子,有的椅套皱皱巴巴,象是刚刚有人坐过。但大长桌上已经空无一物,连桌布都没有了。
招待客人?刚才是在这里吧,徐锡麟猜测着,端起茶杯轻轻呷着。
……………
第八十一章秘密会议
二楼的书房内,陈文强、蔡元培、龚宝铨、万福华、章士钊、俞大纯正在进行着刚刚中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