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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曹军放弃这座营寨之后,其各营连环而成的防御体系,便再度被荆州军打出一个缺口。然而想要从这个缺口继续扩大战果,却也并不容易。
陈武进入被部下攻占的营寨内,见寨墙附近尸横累累,到处都是刀劈斧砍的痕迹,随处可见散落的箭矢,横七竖八的扎在寨墙圆木上、尸体上。
曹军在放弃营寨,退走之时为了防止攻上寨墙的荆州军追击,便在营内数处放火阻敌。在他们退出营寨后荆州军将士便从寨墙上冲了下来,有的校尉指挥部下扑灭火势,有的则领兵去抢出营内的粮草军械等物。
“将军,这些被俘的曹军当如何处置?”一名都伯找到陈武,低声问道。在他身后,数十名部下押着百余名神情委顿的曹军将士。其中多数是伤兵,摇摇晃晃彼此扶持着。
陈武眯了眯双眼,荆州军的军纪中,有一条是刘琮亲自制定,与其他势力大不相同的,那便是不许擅自杀俘,而且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必须尽量善待被俘的敌人。这一条军纪使得许多读书人都交口称赞,将荆州军称之为“仁义之师”。
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条军纪太过迂腐,但在荆州军中,军纪执行非常严格,哪怕你心里一百个不同意,也必须按照军令执行。
曾经有一名校尉就将这条军法视若无物,那还是刘琮与孙策初次交战的时候,那校尉因嫌弃带着俘虏累赘,便将被俘的五十余名江东士卒全都杀之。后来此事被刘琮得知,本要杀头,因军中诸将求情,又念其初犯,便打了五十军棍,然后将其一撸到底,降成了普通士卒。
陈武也是当过荆州军俘虏的人,深知这条军纪对于瓦解敌军士气,有很大作用,而对于那些被俘的士卒来说,杀之固然痛快了,但人死不能复生,又有何益?
“先看管起来。”陈武对那名都伯说完之后,想了想又道:“罢了,此处也不安全,派人将其押回我军大营。”
待那都伯派了一名队率,押着这些俘虏离开之时,被俘的一名曹军士卒,悄悄的捅了捅身边的同伴,低声道:“如何,伤的重不重?”
同伴低着头,机警的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形,小声回道:“还行,怎么?”
那人问道:“看样子要把咱们押到荆州军大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好死不如赖活着。”同伴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可不要头脑发热,做什么蠢事!”
他的话使得那人彻底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只是忍不住嘀咕道:“俺家里的老娘和半大儿子,可怎么办啊……”
“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那同伴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了。
陈武下令攻入营中的将士们,先暂时在营内休息,为了防备曹军反击夺营,他又让后来跟进的将士们上寨墙先行防守。同时弓弩手继续压制其他曹营的敌军。在派出了斥候给周瑜汇报战况,并等待周瑜命令的空隙,陈武将麾下偏将校尉等召集起来,了解各部的伤亡情况。
出发时的三千五百余众,除去有两百余人尚未赶到之外,经此一战便伤亡了四五百人,如此大的战损,使得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的陈武,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还是在己方进攻顺利的情况之下,他无法想象,若是再向下一座曹军营寨进攻时,还会遭受多少伤亡。
虽然现在初步统计,得出的只是大概数字,并不准确,其中伤亡比例很可能会有改变,不过陈武知道,这样下去的话,己方早晚有后继无力的时候。
难道是自己的战术有问题?陈武被营中火光映射得阴晴不定的脸庞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暗自反省自己指挥上是否有失误或不当之处,而那几名将校,也在低声议论着方才的战况。
“我部推进的速度若是再快一些,或许便能使士卒少被敌军箭矢所伤。”率领刀斧手的那名校尉,对身边的一名偏将说道:“下一次进攻之时,干脆让士卒卸了重甲,这样便能跑的快一些了。”
那偏将摇头道:“不可!重甲乃士卒防护之根本,若是将士卸重甲而着轻甲,恐怕伤亡会更大。”
众人正议论纷纷之时,派去给周瑜汇报的那名斥候快马飞驰入营,见了陈武等人,连忙翻身下马,对陈武说道:“报!都督有令!各部暂行休整后,择机继续进攻!”
陈武点了点头,对诸位将校说道:“都听到了?速去准备吧!”
指挥弓弩手的那名校尉见状,连忙说道:“将军,我方将士箭矢恐怕不足用了,可到现在还未曾送来。”
“若是来不及,便先使用缴获的曹军箭矢吧。”陈武挥了挥手,对那名校尉说道。他有些担心即将进行的攻击,将士们虽然士气正高,但体力消耗甚大,经过短暂的休息,不可能很快就恢复。
不过陈武也知道,周瑜必然会考虑到这个因素,那么接下来的进攻,想必就不仅仅是自己所率领的这些人马了。
看着漆黑夜色中的曹军营寨,陈武深吸了一口气,不过他很快又发现,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天而降。
难怪周瑜一定要趁夜强攻,若是雨水不停,雨势渐大,恐怕接下来的进攻会更加困难。
第530章 思谋大局留后路
这一次全军进攻,周瑜虽然没有打算身先士卒,冲杀在前,但却将帅旗移至陈武攻下的营寨之中。可以说他到哪儿,哪儿便是这支荆州军的中军所在。
临时搭成的中军大帐里,陈武、太史慈、朱桓、朱然、许乾等将校齐至,分列在帐中两侧相对而坐,居中的帅案之后,周瑜含笑说道:“水军已将淮河之上的曹军水寨尽数夺下,目前曹军战船及其水军残部,都已退入淮阴城外的水寨之中。黄将军打算一鼓作气攻破这最后一座水寨,诸位莫非是要让水军再拔头筹么?”
“都督!末将这便领人马进攻!”朱桓听了立即起身说道。
周瑜还未表态,其余诸将如朱然、许乾等,也各自请战。朱然指挥炮车营打到现在,基本已用光了火弹,现在赶制的话又缺少材料,而他麾下的步骑人马却只在于禁领兵出城时,参与过防守。对这些年轻将领来说进攻才是最有诱惑力的。
见诸将校战意高昂,周瑜便不再多言,分头指派各部将校按照他所制定的计划,前去准备进攻。
淮阴城外的曹军营寨,除了之前被荆州军用霹雳车投掷火弹焚毁的前营,以及刚被陈武率兵攻占的这座营寨之外,仍有七八座营寨在曹军的控制之下。而荆州军在攻占这座营寨时,亦付出了四五百人的伤亡。可见战况之惨烈,曹军抵抗之顽强。这座营寨的曹军士卒,亦大部分战死,余者数百人,在于禁所派援军的接应下,放弃营寨。
时断时续的小雨再度落下,不过这一次雨势有逐渐增强之势。那些火势较弱之处,已被雨水浇熄,但在陈武看来,这对于己方接下来的进攻,却是个很不利的因素。
泥泞的地面使得将士们步履沉重,雨水虽然冲淡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但却在营中弥漫出浓雾般的白色水汽。冰凉的雨滴砸在将士们的铠甲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火把的映射下,铁甲仿佛被罩上了一层润泽的光晕。正在休息的荆州军将士彼此依靠着坐在雨中,有人抬起头,望向黑沉沉的夜空,思绪却早已飞回了荆州,飞到了家里。
在这样的夜里,想来家里的人都在熟睡,却不知会不会梦到自己?倘若自己在今夜战死,能不能托梦呢?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生死无常,谁又能说离开家后,就一定还能回去呢?
还有的人看到尚未来得及收敛的曹军尸体,会进而想到,他们或许也是有亲人的吧?也不知道当那些人得知他战死之后,会如何想?或许是有人会怀念,然而那又如何?眼下,他不过是个泡在雨水之中,流尽了鲜血逐渐冰冷的尸体罢了。他是死于谁的手中?杀死他的人,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这样的疑问,并不是人人都会发出,不过即便是心中涌起这些疑问的人,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什么。谁能知道他们曾在心底发出的疑问呢?在统兵将校的眼中,他们不过是可以用来牺牲的消耗品罢了,稍稍对他们好一些,给他们一点点尊严和关怀,便能使得他们为之感激涕零,甘效死命。
就在今夜,还将有更多人的父兄、子弟、夫婿死去。他们赴汤蹈火,冲锋陷阵,辗转死于沟壑之中,死于刀劈枪刺,死于乱箭穿身,所为者,不过是生存而已。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为了他们身后的亲人。
倘若刘琮在此的话,或许也会发出同样的感慨。然而他能够下令停止这一切吗?虽然这些年来他已变了许多,但有一点却始终未曾改变。他越来越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即便是某种偶然的因素所造成,但选择的权力,始终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不认为自己有着怎样的使命,比如提早结束乱世,比如打造一个强盛的帝国,甚至那些他自己想到都会感到可笑的念头。
毋庸讳言,最初来到这个时代他的惶恐的,充满忧虑的,他那时候担心的不过是自身的安危。然而随着他一路前行,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他的周围,他也有了实力去做那些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早日结束乱世,不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他的目标之一吗?
夜色更深了,淅淅沥沥的雨丝,在火把的照射下迷蒙一片。鏖战多时的双方将士,沉默的等待着。有些人觉得时间颇为难熬,有的人却希望时间过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然而该来的总会到来。在周瑜的指挥下,越来越多的荆州军步骑,开始向曹军营寨逼近。
淮阴南门城楼上,曹仁疲倦的脸庞上,流露出凝重的神色。那名被他派去水军指挥的校尉站在他的身后,发髻散乱,战甲未能保护的衣袍上,有几处很明显的烫洞。
这名校尉虽然未能在荆州水军的攻势下守住水寨,却总算将水军大部分战船带回了淮阴。不过曹军失去了淮河上的水寨,现在就只有最后的一座位于淮阴城外的水寨了。如果荆州水军继续逼近,说不得也只能全军迎战做最后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