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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统方才无礼之处,还请将军见谅!”话虽如此,可庞统嘴角微扬,哪儿有一点认识到“失礼”的觉悟?他略一思忖,对陈登说道:“将军亦是当世豪杰,为何却不领兵去往官渡相助曹公,反倒渡江南下,攻打丹徙?”
陈登先是一愣,接着摇头道:“广陵虽在徐州,距离官渡却甚远,无朝廷军令,登何敢出兵?”
“那么将军南下可是奉天子之令了?”庞统抓住陈登言语中的漏洞,追问道。
两人之所以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自然是因为陈登先以大义名分指责刘琮擅启刀兵,从而试图占据道义上的高度,而庞统又岂会令他如愿?我荆州军的确是自作主张,你广陵兵不也是擅自攻打扬州吗?大家都是一样的师出无名,还轮不到你来指责我。所谓天下之望,不过是哄骗无知百姓而已,真若是民心所向的话,大家又何必在此做口舌之争。
陈登无言以对,唯有苦笑摇头而已,看来这庞统庞士元虽然年纪不大,但思维敏捷,言辞锋利,显然不是易与之辈。
“将军兵围丹徙,时日非短,战到如今可有退兵之意?”庞统大袖一甩,双手拢在袖中,心中暗道,真冷……
对于这个问题,陈登只是微微一笑:“现在战事不利,登正有退兵的打算,只是不知镇南将军,何日遣军前来?”
庞统摇头道:“我军现分兵直取吴会,何必来攻此坚城?实际上镇南将军并无此意,唯愿将军能顺利攻下丹徙,待我军攻取吴会之后,再来与将军把酒言欢!”
“那么士元此来,所为何故?”陈登皱眉,虽然并不相信庞统所言,但心中还是感到一阵难言的失落。这丹徙真那么好攻打下来,我又岂会在此踯躇不前?
“正为将军攻取丹徙而来!”庞统挺直腰背,正色说道。
陈登心中诧异,刘琮会有这么好心?不过见庞统说的郑重,他的神色也不由严肃起来:“请士元直言相告!”
“将军以重兵进攻丹徙,却始终徒劳无功,非士卒不肯用命,将士临战苟安之故。”庞统沉声说道:“盖因将军此次出兵,军械并不足备之故。攻城若无利器,唯有以人命相填,对于将军来说,即便最终能攻下此城,又有何益?镇南将军欲取江东,必灭孙权,在这一点上,广陵与荆州可谓天然之盟友。故此,镇南将军遣统来见将军,陈说利害,消除误会,若将军同意,则以霹雳车、冲车等攻城军械相助。”
想到将士们辗转死于沟壑之中,那一幕幕悲壮的场景使得陈登心中颇为沉重。对于庞统所提出的帮助,他竟一时无法开口拒绝。的确,在消灭孙权这一点上,他和刘琮是一样的,然而这之后呢?
攻下丹徙,消灭残存的江东军对于陈登来说,只是为刘琮当了一次打手而已。在荆州军已分兵直入吴会的当下,自己就算拿下了丹徙,又能怎样呢?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在江右有了一个立足之地,一个必然会被刘琮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跳板而已。
然而拒绝刘琮的帮助,就此退兵,甚至与孙权握手言和,又将如何呢?退兵之后或可免于战火,但那也只是一时而已,和孙权联手对抗刘琮?且不说双方经过这些日子的苦战早已结下死仇,就算联起手来,以广陵和孙权目前的实力,也无法与刘琮的数万荆州大军相抗衡。
或许接受庞统的提议,才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吧?想到这里,陈登不由暗自叹气,这世道哪里有那么多道理可言,计谋可用?唯有强大的实力才是最可靠的……
第242章 退守根基任相疑
建安五年的冬天显得格外寒冷,尤其是对于孙权来说,派往九江、吴郡和会稽郡各地的信使已陆续返回,然而遵令而来的各郡县兵,却寥寥无几。
立于城楼之上,孙权的目光有些黯然。与荆州军数次作战失利并没有使他灰心丧气,但江东世家和江右豪强的叛乱却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虽然还有徐琨、周泰这些部将以及孙贲等宗亲的支持,可仅仅凭借这些人的拥护,是无法赢得这场战争的。
怎样才能重新赢得江东世家和豪强的支持?孙权抬眼看向铅灰色的天际,思忖着自己执掌江东后的种种措置,他自认为并没有做错什么,至少在刘琮率领荆州军进犯之前,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巩固自己对于江东的统治。如果刘琮再晚两年,不,只要再给我一年时间,我便能更好的笼络住那些世家豪强。
可惜,这世上最没有可能的,便是“如果”二字。
这些天孙权明显感觉到张昭、鲁肃等人对于自己的疏离,想来他们也在等着自己说出那个“降”字吧。孙权苦笑着,怅然无语。
城楼下的士卒们,在避风处挤作一团。自从孙权率部进入丹徙之后,之前那些热情参与守城的世家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一般。没有百姓送来热气腾腾的饭食,更没有民壮帮着他们巡守城头,这些士卒不明所以,大发牢骚。
“也许,是他们看着大军入城,以为无忧了?”有个年纪较大的士卒迟疑说道。他那被寒风皴裂的脸上,还留着前些日子被箭矢划过的伤疤,单薄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若非有皮甲收束,只怕被风一吹就会成碎片。
旁边一个粗壮汉子瓮声瓮气的说道:“哼,这年头谁都指望不上!这守城啊,还得靠咱们这些厮杀汉。”
“话虽如此,可这变化也太快了。”另一个满脸精明的矮个汉子翻了个白眼:“前些天还好吃好喝的送到城上来,如今却人影都不见一个,你们说这是为啥?”
那年长士卒叹了口气:“唉,总不是因为将军入城了吧?”说完之后,他连忙摇头,也不知道是觉得这个猜测太过大胆,还是因为这个想法压根不可能。然而周围的士卒们听了,却都沉默不语,并没有人站出来反驳。
“某可听说,如今水军与将军不和?”粗壮汉子呵着双手,冻得通红的鼻子吸溜一声:“可为何又从牛渚赶到这里?”
这个问题大伙都很是关心,类似的流言在城中守军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各种说法都有。现在他这么一问,不过是将众人从别处听来的传言再复述一遍罢了。当然这其中是否加上了个人的臆断和猜测,那就不好说了。
最终大伙都很悲观的再次得出结论:江东军完了。
至于自己何去何从,又会有怎样的下场,这些挣扎在最底层的士卒们,其实并没有太多想法。他们的命运是依附于将领身上的,然而很不幸,这些士卒的将领是潘璋。所有人都知道,潘璋是被孙权一手提拔,栽培起来的,就算孙氏诸将中有人投降,潘璋都不会背叛孙权。
他们在寒冷的城头上苟息残喘,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躲避寒风,谁都不曾注意,甬道上一名顶盔掼甲的将军,正脸色阴沉地大步走过,他身后的数名护卫看上去颇为紧张,大手按在刀柄之上,仿佛在提防着什么。
这名将军正是孙权的堂兄孙贲。自从孙策身死之后,他便一直领兵驻于曲阿,弟弟孙辅暗结曹操意图不轨之事,使得孙贲很受猜忌,若非无兵可调,孙权又怎么会让他领兵自曲阿而来?
也正因为孙权如今实力大损,对于孙贲既有借助之心,更有防范之念。孙贲如何会看不出这一点?他方才准备前去城中拜访那几家大族,试图劝说他们继续支持孙权,然而却被孙权告知,此事不必劳烦他亲自前往,让孙贲感到很是郁闷,心情也苦闷到了极点。
他本没有私心,却被孙权阻止与那几家大族接触,其实孙贲是想着自己与他们曾有过交往,不管怎么说总可以试试,谁知道孙权竟会如此呢?
“哼,孙家基业,就要毁于小儿之手!”孙贲走到无人处,站在垛口前恨声说道。
身后一名护卫上前一步:“将军,我等不可在此坐以待毙啊!”
孙贲猛然回头,眼中厉色闪过,不过他并没有为此发怒,双眼微眯着对那护卫说道:“以你之见,又当如何?”
那护卫吸了口气,沉声道:“讨虏将军早已大失军心民望,将军何不取而代之?”
“是啊!如今就连广陵兵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以将军的资历威望,定可服众。只要将军……”另一名亲信护卫也从旁劝说道。
孙贲冷笑一声,呵斥道:“够了!”
“你们以为,换做是我便能解此危局了吗?换做是我,那刘琮就会善罢甘休,领兵返回荆州?还是广陵兵会回师北渡,从此两家言和,再不起兵戈争斗?”孙贲的语气有些萧瑟,更多的是对当下局面的无奈。他环视着这几个跟随自己许久,数度出生入死的护卫,摇头说道:“如今江东已无孙氏立足之地,换成是我,也无力回天啊!”
护卫们面面相觑,还是有人不甘心的低声说道:“那也总比受制于人好。”
孙贲长叹一声,转过身往向城外,他并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可人人都仿佛认定了他会如此。旁人也还罢了,现在就连近卫都如此相劝。孙贲有些感慨的想到,若是伯符尚在,江东何至于此?想到孙策,孙贲便又想到周瑜,更想到前日去往水军相见的那一幕。
当日也是今天这般阴沉沉的天色,不同的是那天刮着狂风,战船虽大,却也摇晃不止。不知为何,见到脸色憔悴的周瑜,孙贲准备好的说辞,竟然无法说出。他本想旁敲侧击,试问周瑜到底如何打算,然而自看到周瑜的那一刻起,孙贲便明白了,周瑜并没有如传言所说,有叛降荆州意。同时孙贲也猜测出,水军诸将中,必然有人已与荆州刘琮暗通款曲,很显然周瑜率部自牛渚赶赴丹徙,便是要切断这种暗中往来。
可以说,周瑜在南渡北士集团中的影响力,也正在急剧降低。
“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孙贲说完之后,转身向城楼而去,就在刚才,他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望着孙贲坚定有力的步伐,几名护卫无暇多想,连忙追了上去。
待上了城楼,孙权见他去而复返,不由有些疑惑。
“伯阳还有何事要说?”孙权的语气有些冷,左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