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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讨虏将军能派一支人马来接应,那就好了。”有人低声说道。
不过终究是个愿望罢了,堂上诸人都知道,现在谁都指望不上,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经过短暂的休整,第二天一早太史慈便下令全军弃城而走,沿着通往襄安的道路疾行东进。因在城中缴获了数十匹战马,太史慈等将校便有了坐骑,剩余的几匹分给斥候,令其在全军之前游走哨探。
行出不到三十里地,遭遇小股荆州军,将其击溃之后,抓到数名俘虏,一问才知,这数百荆州兵并不知道临湖昨天被江东军攻克之事,他们只是奉命自襄安转驻临湖。因为此时襄安城内,已经驻扎了近万荆州人马,他们这些新近招募疏于训练的普通县兵,便只能给荆州精锐腾地方了。
太史慈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面沉如水,看来自己还是晚了一步。敌军已在襄安集结重兵,虽然未必就是为了对付自己,但终归是堵在了东归的必经之路,对于能否冲破这道防线,太史慈现在并没有十足把握。
幸好提前知道了敌军重兵驻于襄安,否则一头撞上去的话,岂不是自投罗网?虽然双方兵力相差无几,但荆州军以逸待劳,己方却连续转战,早已疲惫不堪。
眼下最大的危机,已不是粮草问题,而是怎样在敌军严密的围困之下,突出重围,转入九江。
太史慈眯着双眼望向阴沉沉的天际,陷入了思考之中。
他却不知,此时关于自己和这支军队的流言,已经在牛渚营中,传的沸沸扬扬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听了同伴小声说出的话语,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愕然瞪着同伴,见周围有人望了过来,他连忙压低了声音,悄声问道:“太史将军与前讨虏将军相交莫逆,怎会去投降荆州军,反过来攻打咱们呢?”
那同伴嗤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也不看看,如今这江东是何人做主?至于这怎么得来的,哼哼,大伙儿可是众说纷纭呐。你想,那太史将军得知之后,岂能不心怀忿恨?投降荆州算什么,帮着荆州军打过来,才合他的心意呢!要不然他怎么会带人去诓历阳,还差点骗得历阳守军开了城门呢?”
“毕竟是谣传吧?谁人亲眼看到当时是怎样的情形了?”高壮汉子一脸的不可置信:“难道有人认出是太史将军了?”
同伴翻个白眼,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眼这汉子,嘴上说道:“可不是吗?据说太史将军领着数千人马,打着旗号在半夜突然到历阳城下,那守将是认得太史将军的,问答也都没什么错漏之处,本要开了城门迎他们进去,可恰在放吊桥之前,被细心人看到,那队伍之中,有不少人荆州士卒!”
“这可怪了!”高壮汉子狐疑道:“那人怎么会认得荆州士卒?”
那同伴叹了口气:“因为他本来就是被俘的荆州人……”看他这样子,反倒是为了太史慈而叹息似的。
而在中军帐中,关于太史慈是否已经投降,军中诸将也多有不同看法。
“我不信!”黄盖一拍几案,扯着嗓子唾沫四溅:“太史将军断然不会降了荆州,反过来对付咱们的!这八成又是刘琮的诡计,将军可千万别上当!”
听到“上当”这两个字,孙权虽然明知黄盖并没有其他意思,但还是心里不舒坦起来。这也难怪他现在如此敏感多疑,实在是虎林之败,使得孙权在军中的威信一落千丈,每当回想起那个大火冲天的夜晚,孙权都会出一身冷汗。以至于现在都是初冬时节,孙权还执意不肯在帐中燃起火塘。宁可忍受寒冷,也不愿意看到火焰腾起燃烧。
然而太史慈是否真的投降了荆州呢?孙权一时觉得雾里看花一般,说起来他与太史慈的关系,远不如兄长孙策与其亲近,正如那名高壮士卒所言,孙策和太史慈乃是相交莫逆,而孙权虽然重用太史慈,却始终感觉隔着一层。
这一层,说到底还是因为孙策。
“可董都尉亲眼所见,难道还会认错吗?”蒋钦瞪着黄盖说道。他说的董都尉,就是扬武都尉董袭。如今正在历阳领兵防守,认出太史慈的,也是他。
旁边坐在黄盖上首的凌操也劝道:“半夜举火,历阳城池高大,或许看不真切,也是有的。”
与太史慈失去联系已经很久,虽然有消息说他正率兵在江北山中转战,但在很多人看来,困于江北的太史慈及其部众,多半已难以逃出荆州军重兵围困之下的江北,且不说外无援军,就连立足之地都无,怎样筹措粮草?没有粮食,士兵们还不都逃亡了?其实太史慈领兵在山中东进的消息,正是逃亡的零星士卒回来以后报告的。
只是单独行动容易,近万大军若想从容渡江,可就难了。如今江东水军实力大损,又无法派出战船前去接应,更何况连太史慈部的具体位置都不知道,即便有船也无从接应啊。
孙权冷眼旁观,周瑜沉默不语,而从吴会等地赶来的张昭鲁肃等人,因不了解详情,也不便发表意见。
“子义当不会弃我而去吧。”孙权眼皮低垂,心中暗自思忖,想起当初太史慈与兄长约定时间,准时而归的往事,他的心中颇为复杂,一时百感交集,滋味难言。
如果太史慈真的投降了荆州,对于现在的江东军来说,打击将是无比沉重的。而那些关于自己如何接掌江东的流言,也会再次浮出水面,毕竟这两者很容易被人联系起来。
想到这里,孙权心中愈发忿恨,面容不觉有些扭曲。
中军帐内的气氛,变得愈发古怪起来。
终于,在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之后,周瑜挺直腰背,对众人说道:“此为敌军以假乱真之计,瑜相信太史将军,绝不会投降荆州!”
他这话一锤定音,就连黄盖也只是张了张嘴,却最终没再纠缠下去。
第227章 岂有余力顾江东
“诸位试想,若太史将军真的降了荆州,去往历阳试图诈开城门,怎么会带上荆州兵,又怎么会恰恰为被俘之荆州士卒认出?”见黄盖等人脸上犹有疑色,周瑜沉声说道:“太史将军已久未有消息传来,想必困于江北,一时难以渡江或东进。而敌军则恰可利用此节,以面貌与太史将军相似者假扮。正如凌将军所言,彼时夜半,举火相视,又非近在咫尺,董都尉自然难以辨别真伪。敌军此计,正是要以假乱真,使我军彼此相疑啊。”
彼此相疑,这可不就是眼下将帅和各部之间的真实写照吗?忠于孙权的徐琨、蒋钦、周泰等人对水军诸将如黄盖、凌统等暗中猜疑,而水军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校尉一级的军官暗中串连进行密谋,黄盖等人虽有察觉,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退到牛渚之后,荆州军并没有放松对江东军的攻势,只是周瑜看的很清楚,荆州以水军保持强大的攻势,使得江东军迫于压力猬集于此,而荆州步骑却可以从容分兵,不但调兵渡江,在江左围剿太史慈所部的同时,准备大举进攻,而且在江右,也已陆续攻占了宛陵、芜湖等地,很快便能攻入吴郡,直扑阳羡、乌程等地。
可以说整个江东就如同一栋摇摇欲坠的老屋子,在风雨中勉力支撑,可刘琮所率领的荆州军,正以疾风暴雨之势,时刻不停的向江东侵袭着。
就在昨日,又有一个令人沮丧的坏消息传来,广陵太守陈登,纠集三万余人马,已陆续开拔南下……
孙权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心中虽然因周瑜的判断而感到一丝欣慰,但紧接着,不可避免的对“彼此相疑”这四个字有所触动。他何尝没有疑过周瑜?而周瑜是否疑过自己呢?
其实自从虎林败退之后,投降荆州者日益增多,毕竟像程普那样历经孙坚、孙策两代主公的老将太少,而这年头所谓的忠诚,实在很难经得起考验。这其中,又以豪强出身的低级军官居多,当然也不乏世家大族子弟。前些日子陈武投降的消息还一度被人怀疑,可最近却已经得到证实,都督五校陈武陈子烈,已成了荆州军偏将。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彼此相疑简直太正常不过了,更何况现在荆州军大军压境,谁敢说自己就没有任何私心,没想过为自己留条后路呢?就连孙权,也时常会在夜半惊醒之后,怔怔地看着如豆烛光暗自思忖如何在大败之后,留得一点实力。
孙权不是没有考虑过,干脆真的向刘琮投降,但这个念头却被他自己立即否定了,甚至不敢对任何人流露出一点这样的想法和情绪。他知道,即便自己投降,刘琮为了稳定江东人心,必然会将自己彻底消灭。因为换作自己的话,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无关于世仇,也无关于恩怨,所为的,不过是确保统治罢了。
之前假意请降,刘琮识破此计之后回信痛斥,孙权遭此羞辱后心火大炽,不由对提出此计的周瑜暗中恼恨。而最让孙权心寒的,是他提出投降之后,军中诸将中,有的人眼中闪过的喜色,有的人脸庞上露出的如释重负的神态。虽然大多数人面无表情,很是冷漠,但这也更让孙权感到彻骨的寒冷。即便徐琨和蒋钦等人力劝不可,他也没有感受到多少温暖。如果不是周瑜立即出言解释投降为假,拖延时间为真,只怕还会有人忍不住跳出来赞同呢!
拖延时间是不可能了,而寄予厚望的外援,到现在也没有一点回音。
孙权此时还不知道,就在三天之前,他派出的信使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赶路,已经将他的密信送到了曹操手中。
那一天,天色很是阴沉。
帐外的寒风吹得营内旗帜猎猎作响,悬挂在寨墙望楼上的号角,也呜咽着,声音时高时低,没有了往日的悲壮激昂,却多了几分如泣如诉的哀怨之声。
压抑沉闷的气氛,笼罩在连绵数里的曹军各部营寨之上,双瞳猩红的乌鸦在两军对垒的中线附近起起落落,却并不聒噪。它们成群地飞扑着,撕扯着,叼啄着薄土之下的累累尸骨。
中军大帐里的气温并不比外面要高多少,火塘里的干柴看起来红亮亮的,燃烧出来的热度却因帐帘高高打起而消散无踪。
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