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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诸姬从周庙回来,我到堂上去用饭。
看到我来,两位王姬略一颔首,我朝她们行礼后,走到自己的席上。
刚坐下,却发现旁边的王姬瑗正目不转睛地盯向我的腰间。见我发觉,她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转过头去,继续和王姬栎说话。
我一头雾水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吃过饭后,我回到房间,正准备找寺人衿到附近散步,王姬瑗却来了。见礼后,王姬瑗在榻上坐下,随意地和我聊起些习礼的事。
寒暄了一会,她看向我腰间,好奇地问道:“公女此佩甚是精致,可有来历?”
我低头看去,腰上只坠着一块凤形佩,答道:“此佩乃先王所赐,来自鬼方。”
“哦?”王姬瑗眼睛一亮,凑到我身前,将凤形佩执起,细细打量,道:“莫不是与晋侯那块龙形佩一对?”
我暗暗吃了一惊,奇道:“王姬怎知?”
王姬瑗道:“我自然知晓,晋侯常来镐京,那龙形佩他一向是随身佩戴的。不过,”她忽而压低声音,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道:“我知晓的可不知这些,杼曾跟我说过,那龙形佩还是晋侯与心爱之人的信物。”
我顿时惊得变色,杼竟然跟王姬说了?
王姬瑗看着我,轻笑起来:“公女不必惊慌,邑姜太后在时,甚爱叔虞,常常将晋侯兄弟三人召入宫中,我自小与杼及公明就是玩熟了的,无话不谈。”她神色得意地说:“在我和公明面前,杼那憨实性子,什么秘密也是藏不住的。”
说到这里,她却叹了一口气,道:“虽是如此,当时杼却无论如何不肯说出晋侯那定情之人是谁,我和公明打听了许久,却也问不出凤形佩的下落,不想……”说着,她又开始对我暧昧地笑。
我哭笑不得,没想到堂堂王姬竟然也这样八卦。
“啊,是了,”王姬瑗像是想到了什么,对我说:“他二人如今也在辟雍,公女可想见上一见?”
赌约
我惊讶地说:“公子杼和公子公明?”
王姬瑗笑笑:“然也,他二人两日前也到了辟雍中受教。”她想了想,道:“明日午后,小师箴要与众瞽人排演祭乐,塾中无事,我带公女去与他们相见如何?”
我奇道:“王姬如今正在学礼,难道不怕保氏侑阻拦?”
她不以为然:“保氏侑?又不是逃学,她有什么好阻拦?我可不是那些宗姬,事事都须听她的。”
我颇觉有趣地看着王姬瑗,此刻,她那副神气看着像极了姬舆,心想果然是血亲,骨子里一样的傲。
不过,去见见也好,可以向杼问问燮,还可以见到素未谋面的公明。我向她行礼谢道:“王姬盛情,姮自当随往。”
王姬瑗微笑,满意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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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她所言,第二天,小师箴讲了些弦歌以后,便施礼告退了。诸姬闲下来,在室中或自习,或小憩,各自活动。
王姬瑗同王姬栎谈笑了会,转过头去,一脸从容地对保氏侑说,室中憋闷,她要和我一道去附近的林苑中透透气。
保氏侑看看我,没说什么,神色恭敬地称诺,只叮嘱王姬的随从好好跟着,务必在师氏下午来教习之前将我们送回。
王姬瑗莞尔,也不多言语,径自带着我走出学塾,上了翟车。御人扬鞭,车子一路往宗庙后的宫苑驰去。
“公女可见过驘兽?”车上,王姬瑗忽而问我。
驘兽?我说:“未曾,不知是何物?”
王姬瑗笑了笑,说:“此兽长相奇特,似马非马,乃西方蛮荒之地所有。”
哦,我点头。
车厢中一片安静,王姬瑗仍是含笑看我,似乎没有往下说的打算。
我也笑笑,现在对她这种神秘兮兮的表达方式已经有些习惯了,不再一肚子问号,平静地转过头去看风景。
翟车一路穿过树林,绕过辟池,在一处宫室前停下。
我下车,只见这宫室极其朴素,一眼望去,上面的雕饰和壁画简单素净,而形制却丝毫不低于任何宫寝,整洁大气,四周松柏环抱,静谧雅致。
“此乃先太后居所。”王姬瑗微笑,将从人留在原地,边领我往里面走边对我说:“先太后喜爱辟雍幽静,每年大半时日都在此宫中度过,我与杼及公明三人也常常跟来,先太后离去之后,此处也仍是我等相聚之所。”
走到中庭,只听见有阵阵零落的钟鸣声传来,王姬瑗带着我登阶上堂,走到一处钟室前。刚要进门,却见一人从里面出来,那面容有几分像燮,正是杼。
王姬瑗笑吟吟地开口唤道:“杼。”
“瑗。”杼见到她,微笑地上前。正待行礼,他看到一旁的我,突然愣住。
我笑笑,朝他一礼:“公子。”
杼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匆忙回礼,道:“公女。”说着,他表情疑惑地朝王姬瑗望去。
“哦?原来杼也识得杞国公女。”王姬瑗貌似惊讶,脸上却笑意盎然。
杼神色不定,他偷眼看看我,忙对她解释道:“杼与公女曾在杞国见过,故而……”
王姬瑗看着他,却笑得更厉害了。
“可是瑗?”这时,钟室里又走出一人,梳着总角,看上去年纪比杼要小。
“公明。”王姬瑗向他打招呼道。
原来这就是燮的幼弟公明。我好奇地看他,如果说杼和燮有七分像,那公明就只有三分像,鼻子的形状倒是和燮如出一辙;眼睛长得像杼,却多了几分神气。
公明笑笑,正要开口,看到我,微微一讶。
王姬瑗上前,意味深长地对他笑道:“公明,这是杞国公女。”
公明看看她,一脸狐疑,和我见礼道:“公女。”
视线垂下,他看到我裳上的凤形佩,猛地顿住,满面惊诧地抬头,看着我说:“你,你就是那与我长兄定下婚约的女子?!”
杼在一旁皱眉喝道:“公明,不可无礼!”忙转向我,满脸歉意地说:“吾弟年幼失仪,公女勿怪。”
我朝他笑笑,向公明还礼道:“公子。”
公明点点头,满面疑云地打量我。
王姬瑗得意洋洋地笑,说:“如何?我说我会先找着的。”
公明收起表情,瞅瞅她,道:“算你了得。”说着,转身往里走。
王姬瑗跟在后面,兴奋地说:“那,你我的赌约?”
公明停住,回头,一脸不解:“赌约?什么赌约?”
王姬瑗微恼道:“你忘了?当初你我下赌,说我若先找到那凤形佩的主人,你就要许我一事。”
公明瞟她一眼,轻嘲地说:“我道王姬你如何这般贤德,尽心尽力替我找长嫂,原来如此。你想要我许你什么?在下尚未冠礼,无资无财,惟有小命一条。”
王姬瑗笑着说:“我不要你的命,只想要你那驘兽。”
公明睁大眼睛:“驘兽?那可是天子为嘉奖我会射优胜赐下的。”
王姬瑗忿忿道:“你还好意思说。去年羌人将那驘兽献来,还是我引你去看的,都跟你说了我中意,你还乘功向天子讨要。”
公明讪讪一笑,无奈地说:“可如今天子已将它赐我,怎能送你?”
王姬瑗得意地笑,道:“这你放心,天子已经许诺,若你肯转让,他便用别的赏赐替来送我。”
公明白她一眼,继续往里走。
“公明……”
看着两人闹在一处,杼苦笑摇头,无奈地对我说:“他二人从小便是这样,见面不斗上几句就不自在。”
我笑笑,转向他,问道:“晋侯近来可安好?”
杼微笑,道:“公女放心,我兄长身体安康。”说着,他歉然看着我:“只是年初庶务繁杂,事事劳神,因此……”
我明白他想说什么,安慰地一笑,轻声说:“我知道。”
停了一会,杼迟疑地看着我,说:“杼与公明来之前,兄长并未告知公女在辟雍之事,故而未曾探访。”
我微笑,说:“姮来辟雍,是太后临时之意,并未告知晋侯。”
杼了然点头,说:“杼今日便去信告知兄长,若他得闲,定会前来。公女在宫中无人可托,若想致信给我兄长,交与杼一并捎去便是。”
要写信给他吗?我思忖了一会,摇摇头,算了。心里想问的想说的那么多,写封信又能顶什么事?他要是能来当然最好,要是不能来,等成周这边的事完了以后,我就去晋国找他。
我苦笑,道:“多谢公子,此事有公子告知即可,姮再致信也是多此一举。”
杼愣了愣,道:“怎会多此一举?公女若致信,我兄长必定欢喜非常。”
是吗?我微讶地看看他,淡笑不语。
杼诚挚地看着我,道:“我兄长继位以来,攘内安外,夙夜操劳,偏又性格坚韧,从不肯以忧色示人。然则别人不知,我却明白,多年来,他每每独自坐到案前,便是一脸沉寂,时常为国事眉头深锁,长久不曾见他有一丝松弛过。自得与公女相遇,他每月收到来信,便是一脸欣喜,阅信之时,那笑意竟是从未有过的开怀,杼都是看在眼里的。”说着,他的脸微微一红,道:“起初杼不知所以,只道是兄长结识了挚友,直至去年在杞国遇着公女,方才知晓那信的缘由。”
我心中一动,双颊隐隐发热,道:“姮写的那些信,用辞无拘无羁,你兄长或是在笑我话语浅薄。”
杼急道:“公女勿要乱想,那些信虽用辞浅易,却谐趣盎然,连杼也……”他突然停下,目光慌张地看我,脸涨得通红:“杼,嗯,并非有意偷看,是兄长让我帮他收拾案几,嗯,不巧……”
我轻轻摇头,笑道:“无妨。”想到燮含笑坐在案前的那抹身影,心潮甜丝丝地涌动,却又夹杂着些许酸意……
杼脸上红潮仍盛,却满眼期盼,问道:“公女,那信……”
我沉吟片刻,望向他,笑笑,道:“多谢公子相帮,写信费时,劳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