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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来,沫仍觉得尴尬。可那人的音容,却时而浮现在眼前。
夜风吹拂,将幔帐如水面般微微漾动。沫的心中似闪过什么,突然支起身来,披衣下榻。
白日里的穿过的外衣静静挂在柂上,沫走过去,伸手朝袖中一阵翻找。片刻,指尖触到一片柔滑的物事,沫停住手,将它取出来。
她走向门前,将门打开一条缝隙。
再低头看向掌间,沫不觉微笑。月光的银辉淡淡洒入,只见指间,一片桑叶映得沃若如玉。
骨符
战事还未结束,兵车却将我送回了城中。
我知道自己继续留在战场上非但帮不上忙,还要累姬舆他们分神,虽然心中仍牵挂,却也安分地回到庙中,一边听国人们不断从城上传来消息,一边继续帮着做些看护之事。
晨曦在天边的浓云中破出之际,烽燧的青烟仍未散去,等待许久,我听到车马尔等辚辚声自庙外传来。我放下手中的活奔跑出去,只见一辆驷马拉着的戎车上,觪正踏着乘石下来。
我走到他面前,望着他紧绷的神色和青黑的眼圈,又愧又喜。四周再无阻拦,一阵水汽弥漫上来,我抱住觪,将头埋在他怀里:“阿兄……”
觪没有动弹。
“稚子!”好一会,只听耳畔一声无奈的长叹,他扳起我的肩头,看着我,面色依旧严厉:“可知错了?”
我的眼前泪水迷蒙,说不出话来,用力的点头。
“现下知道哭,你当初私自从丰出来可曾觉得怕?”觪不依不饶,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低斥道:“一而再再而三,你总这般任性胡来!可知为兄如何担忧,若你有失,又教我如何有脸返国见……”他的声音微颤,没有说下去。
我满心内疚,低着头哽咽不止。
稍倾,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拍拍我的肩头,声音仍带着僵硬,却软了少许:“勿哭了,先用膳食。”说着,拉我向庙中走去。
我抽抽鼻子,乖乖地跟在后面,却不敢看他,也不出声。
觪带我随着寺人穿过中庭,往堂后走去,刚行至庑廊下,却听后面有人急急地走来,道:“太子。”
我回头,待看清来人的面容,随即怔住,他竟然正是那日被楚束追袭之时与我失散的侍从!
那侍从看到我,也神色一展,随即行礼道:“君主。”
我顾不得脸上的狼藉,忙上前一步把他扶起来,惊喜地将他上下打量,不觉结巴:“你……你无事?”
侍从憨厚地呵呵一笑:“小人当日只伤到臂上,如今已稳妥无事。”
我的目光望到他的臂上,果然,上面还缠着布条。愧意又涌上心头,我歉然望着他,张口道:“我……”
“有话稍后再说,先用膳。”觪过来搭腔道。他看看侍从,面色缓和了不少,拉过我,继续往前面走去。
□的室中,寺人还未将膳食呈来。
待我与觪在席上坐定,侍从示意摒退左右,却从怀中拿出一物交给觪。
“这是何物?”觪将那物件看了看,面色疑惑。
我在一旁看得清楚,大吃一惊。这物件我见过,正是那天在犬丘所见的楚束遗落的骨符。
“此物乃小人方才在楚束尸首上寻得。”侍从禀道。
“楚束?”觪面色一变,看向我:“可是那时追袭尔等之人?”
我答道:“然。”
觪颔首,重又看向骨符,眉头微微锁起。
“我知晓了,此物放在我处。”片刻,觪对侍从道。
侍从应诺退下。
室中变得安静不已,觪将骨符拈在掌间翻转观看,似在思索,神色凝重。稍倾,他突然看向我,唇角弯弯,将骨符递过来:“姮也看。”
我接来,也细细查看。只见它与那日无意中的一瞥并无差别,待反转到背面,我却发现上面刻有一行文字模样的线条,字体怪异非常,竟是自己见所未见。
我诧异的抬头看向觪:“这是……”
“楚文。”觪冷笑答道。
我又是一惊,再看向那行字,只见它们刻得细小,不近看着实难以察觉。自己手中这枚刻着楚文的戎人骨符,竟依然是楚人通敌的切实证据……心思一转,我仍不敢置信,向觪道:“便是楚文,楚子不认如之奈何?”
觪将骨符取过,看着它淡淡一笑:“刻字为信,必以楚子手书。天子若追究,只消找来辨字之人,一验便知。”
“如此。”我了然。
“姮怎么想?”觪问。
我沉吟着,说:“阿兄,楚束纵然可恶,然楚太子出手救了我,此事不当怪他。”
觪看着我,笑了笑,带着些许宽慰。
“为兄也正是此意。”他颔首,正色道:“楚人惊我亲妹,杀我御人,此事我终要责问楚太子。只是即使无此通敌信物,楚与周也迟早为仇雠,杞国却不可搅在其中。”
我想了想:“那这骨符阿兄如何处置?”
“嗯?”觪挑眉,玩味道:“留下也好,既落在我手上,焉知无用到的一日。”
我笑笑。脑海中突然想起之前的问题,我问觪:“那侍从怎会回到了阿兄身边?”
觪莞尔,收起骨符,不紧不慢地对我说起原委。
那天与我奔逃失散,这侍从并没有贸然离开。他在隐蔽贷我被熊勇带走,心中一急,竟带伤直接赶往了豳。觪得知了我的事,虽惊怒,却也心思缜密地察觉了楚人的意图不简单。思考一番,他决定冒险,先遣人快马去追楚人,又安排好豳的事务,不等烽火号令便先将豳的王师往歧周开动,以期可以必要时便抽身救我而不至于误事。
没想到,他还在半路的时候,就看到了歧周方向传来的烽火。觪星夜前往,终得以救下一场危难。
“原来如此……”我不禁欷殻АN渲芯照ι嘀剩忠淦穑鞘弊约涸谖Юе幸苍鹄嗨频牟虏猓南肴绻庋枚嗪茫涣暇故浅烧妗绻饣鹗洌彝蝗挥窒氲搅硪桓鑫侍猓聪蛴q:“如此说来,当时我若不到犬丘,那侍从便也到不了豳。”
觪颔首:“然。”
我停了停,又道:“那阿兄便也救不了歧周。”
觪再颔首,不掩狡黠:“正是。”
我睁大眼睛瞪着他,不禁气结,刚才竟然还把我损得一无是处。
觪却不以为意,昂着头,面色不改:“那又如何?为兄说你错了你便错了,不得顶嘴。”
两人东拉西扯地聊了一阵,庙里的寺人到了,没有带来饭食,却向觪禀告说姬舆和燮都到了堂上,问我们是否过去一道用膳。
我闻言,喜上心头,期待地看向觪。
觪好笑地瞅瞅我,答应下来。
“姮方才竟未问为兄子熙去向。”出门时,觪突然揶揄地看着我说。
我忿然,刚才原本一直想问的,觪却又是虎脸又是训人,自己竟不敢开口……面上却不示弱,道:“舆乃主帅,既未与阿兄同来,定是还有未竟之事。”
“哦?”觪扬眉,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姮现下倒懂事。”
我不置可否地将下巴一扬。
话虽这么说,心中却也着实放不下。虽然胜了,剩下的事却不知还有多少要姬舆处理,他从昨天到现在都几乎不曾阖眼,不知身体可吃得消……
眼见着前堂就在不远,猛然记起自己从昨天到现在,也许久没洗漱了。摸摸脸,我想到□中似有一处小井,犹豫一下,对觪说自己有东西落在了方才的室中,让他先去堂上,不等答话,便匆忙转身离去。
脚步急急地照原路返回,踏入□,果然看到了井。我走过去,从井沿往下看,只见里面黑洞洞的,一抹水光泛在深黝处。
旁边放着一只打水的陶罐,我把它提起,想了想,俯下身,拎着绳子便要把它投入井中。
手臂忽而被一个力量向后握住,我回头,姬舆的脸出现在眼前。
天光下,他注视着我,眉宇间有些奔劳的疲色,却依旧不掩奕奕神采。
我望着他,只觉一切出现得突然,竟有些讷讷的。
姬舆的唇边泛起微笑,垂眸看看我手中的水罐,问:“打水做甚?”
“嗯……洗漱。”我小声答道。
姬舆接过水罐,走到井前,提着绳子将它放下去。
“舆怎会来此?”我问。
“我远远见你行了一半又折返,便来看看。”他边说边俯身,只听“咚”的一声,稍倾,满满的一罐清水被拉起。
姬舆看向我,我醒醒神,走上前去,弯腰伸出手。罐中的水缓缓倒出,我洗净手,又掬着喝了几口,将水轻轻泼在脸上。
井水暖暖的,皮肤一阵舒坦。我仔细清洗了一会,直起身掏出巾帕。正要擦脸,我瞥见姬舆正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心中一窘,我背过身去。
后面传来姬舆的轻笑:“为何不许我看?”
我没有答话,动作利落地整理完毕,收起巾帕,这才大方地重又面向他,笑笑:“现下许你看了。”
姬舆凝视着我,笑而不语。
我看到他的脸上还有些战场上的烟尘熏黑,心中似被什么触了一下。
“舆也来洗。”我扯扯嘴角,走到井前拿起空空的水罐,照着他刚才的样子,将罐放入井中。罐底打在水面上的响声闷闷回荡,我正低头要看,身后却突然伸来一双手臂,稳稳环在我的腰上。
“再提起,用力使其沉下便是。”姬舆温声道。
我照着他说的,拉起绳子再一坠,果然,罐“咕咚”一声沉入了水中。等待了一会,估摸着水满了,我再拉起,却沉沉,使劲了几下都没法从水里提起来。
姬舆低低地笑,一把接过绳索,拉了几下,水罐被提出了井口。
我随姬舆直起身来,却站着没有动。
眼前,罐中的水满当当的漾出罐口,地上洇湿一片。
“姮?”姬舆似察觉了什么,正要把手放开,却被我紧紧握住。
“舆勿松手……”我低低地说,一股酸涩涌在鼻间。
姬舆的动作停住。
我深吸口气,没有回头,也没再开口,眼泪却仍不争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