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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墨又走到那奏折成堆的桌案之上从中取过一本递给她,“看看。”
接过来打眼一扫,顾云曦本就沉暗的眸光微微一变,公孙墨眼底幽光深沉而郑重,他十分清晰的看见顾云曦握着折子的手微微一颤,他握紧了拳头站在她近前,开口的声音如瑟瑟秋风让人从脚底生出几分凉意。
“楚国的版图又扩大了一块,燕地在中原最北,楚地在中原最南,云曦,若有朝一日我们能将那里插上燕地的黑鹰旗,将整个中原冠上大燕之名,那对于你我来说,岂不是功比周始帝?”
顾云曦眸光微眯,白凤说过,破军,七杀,天狼,三星具出天下定要易主生乱,北方有天狼,这天狼星除了眼前此人顾云曦再想不到其他的可能,天狼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野心和他所拥有的势力,若他真的想于世争锋,胜算在这三者之间乃是最大。
若真能中原一统,若真能成就此等凰图霸业,其功绩岂止名流千古——
顾云曦猛的垂下了眸子,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谋臣,更当不起什么国士,如果她的心够狠够硬够果决够理智,她就应该马上向眼前的帝王表明决心,再和他站在一起,用燕国强于中原的力量挥军南下,巍巍西凉,只会成为她西夏万千死灵的祭品!
“皇上。”
内殿之中只有二人浅淡的呼吸声,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抬头,高挺的鼻梁坚毅的眸色让她整个人曾添了几分英气,说出来的话更越发的掷地有声,“顾云曦从前自负托大,常以皇上谋臣自居,此次走出大燕,所见之人愈多愈觉得自己见识与智谋实属浅薄,皇上现如今大位已得,接下来的雄图大业顾云曦自认为还不够资格插手,恳请皇上遍寻天下有识之士收为己用,将来……将来成就霸业之时定然能大有助益。”
公孙墨眸光微眯,眼底闪过一分让顾云曦看不清的神色,他再上前一步靠近顾云曦,扬着唇撤出一丝笑来,“云曦怎会如此作想,将来即便是天下智士都为我所用,你依然是我身边第一人,外面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自己还不清楚,于我而言,任何人都比不上你站在我身边。”
顾云曦手上还握着描述楚军战况的情报,此刻听到公孙墨之言由不得心中一跳,许多往事如山洪海浪一般的向她袭来,那些细微末节之处她并非看不到,如果,如果上苍待她再仁慈一点,如果她的生命之中没有与那一抹撩黑墨瞳兜转纠缠,她或许真的会留下来,为了那不世之仇,为了他与她的一份不可多得的温暖,即使九重宫阙与她如牢笼,她也倾尽全力不会退却。
然而世事多变,岁月的长河从来没有如果两个字的出现,此刻话已至此,她绝不许也绝不会让自己回头,“皇上看重,顾云曦心存感激,然而顾云曦心意已决,皇上自然是以大局为重之人,又何必为了顾云曦——”
“到底是为了什么?”
公孙墨嘴角扯出来的笑意散去,眸子里迸出丝丝寒星来,他抬手抓住顾云曦的手臂,近乎粗暴的将她一摇,顾云曦吃疼皱眉,连手中的折子都掉落在地,公孙墨深抿着嘴角望进她的眼底,“你在害怕,你害怕今日应了我,总有一日便会与他为敌!”
顾云曦纤细的身子微微一抖,如她所料,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公孙墨握着她的手臂更为用力了些,他的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如果他能给你一切,你又为什么回来,云曦,全天下都知道你会是我的女人,除了我身边,你根本无处可去!”
顾云曦听着公孙墨的话一颗心猛的揪了起来,她的手臂使劲的挣了挣却还是徒劳无功,她略带几分苍凉的摇摇头,“皇上错了,我从未想过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我回来只是因为皇上待我有恩有义,只是因为不论前事对错皇上仍旧是我所奉的主君,即便我的心境已有所变,皇上在我心中仍旧是深冬寒夜助我一臂之力之人,所以,我遵从皇上圣旨上的意思赶了回来。”
公孙墨眼底光华几动,却还是眸光漆黑的攥着她,“你说我是你的主君,可是你回来只是为了与我决绝,再将那道旨意从你身上剥离开来,然后给你身边的下人找好出路就再次离开!”
顾云曦并不惊讶他知道她的动作,相府之中人多眼杂,关系更是盘综错节,更何况,顾中正或许要将她再次推出来也不一定,思及此,顾云曦眸光泠然,“是。”
公孙墨看着她不闪不避的眼睛,内心好似有熊熊大火在燃烧,他深吸一口气,“顾云曦,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你要离开我离开大燕,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现在所能拥有的一切都没了,你再没有利用的价值,顾中正便不会容你,我,我也不会再为你敞开大门随时等你回来!”
一字一句落在顾云曦心头,她淡淡一笑,“我很清楚。”
公孙墨深吸一口气,忽而猛的咳嗽数声,他狠狠地看着眼前女子脂粉未施的眉眼,“你是不是以为离开我就能站到他的身边去?你觉得楚国,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坐上太子妃的位子吗?”
顾云曦满是苦涩的垂下眸子,“皇上所言既是,所以顾云曦从未做此想。”
“哈——”
公孙墨冷笑一声,“所以说起来你即便失去一切,即便一无所有也要一心离开大燕了?那我告诉你——”
公孙墨嘴角抿成一道冷硬的弧线,定定道出两个字,“休想!”
顾云曦从含光宫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皇帝赏赐的四个侍女,与此同时,云澜宫之中正传出一阵脆响之声,赵湘澜少见的动了怒,她最喜欢的青瓷茉莉花纹茶盏被她摔在地上变得粉碎,面上虽然并无多大的表情,可是云嬷嬷几人都看得出来,她们的主子是真真正正的生气了!
“哀家可以允许他坐拥后宫三千,可以允许他像那些纨绔子弟一般花丛滥情,却决不许他为了一个女人大失章法!”
赵湘澜含着冷意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一般从众人心头滑过,云嬷嬷等侍候在侧的人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赵湘澜眼底光芒闪动,良久,她看向云嬷嬷,“去告诉贵妃,哀家需要一个地位尊贵的皇子,母以子贵,让她好生想想吧。”
凌雪宫里,顾映雪听着锦文的禀报正笑得欢畅,即便是在自己的宫殿之中她的妆容也没有丝毫的懈怠,此刻那云鬓之上的九凤鸾鸟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摇来晃去十分耀眼,“真真是,顾云曦好生天真,昭告天下的旨意难不成只是为了好玩,还想让皇上收回,我倒要看看这一次我们的皇上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锦文在旁里给她递上一块云宋新出的淡青色顾绣云罗帕子,“小姐言之有理,不过,要是顾云曦半推半就的从了皇上,那岂不是小姐的位子便要受到威胁了?”
顾映雪淡淡一笑,随手将那帕子在手指之上缠绕两圈,“顾云曦怎么会答应,即便等她答应了,那无法可解的合欢蛊也是横在皇上心口上的一根刺,这根刺又长又尖,随便一动,就是要见血的。”
锦文在旁里听得眸光微敛,这话毕竟牵扯到皇上,可不是随便能乱说的。
“启禀贵妃娘娘,云澜宫云姑姑求见。”
倚在塌边的顾映雪眉头一挑,云澜宫现如今在宫里仅次于帝宫含光,随便一个宫女出来也是高人一等,更别说这位太后娘娘身边的近人云嬷嬷了,顾映雪眼底闪过一道不可察的厌烦来,“请吧。”
云嬷嬷一身紫衫华服进的正殿,看到高坐在主位上的顾映雪深深下拜行的一礼,“启禀贵妃娘娘,太后娘娘特意让奴婢给娘娘送些补品来。”
话音落下云嬷嬷身后便走上来几个小宫女,顾映雪淡淡一笑,“这两日身子不爽变未曾去拜见母后,待我这身子好利索了便去陪母后解闷,倒是劳烦母后了。”
云嬷嬷一笑,“哪里哪里,这几日太后想念贵妃的紧,却也知道贵妃娘娘因为顾府的事不开心,娘娘闲来无事便画了一幅画来,今日奴婢带了过来,却希望能给贵妃娘娘解个闷才是。”
顾映雪听到那“顾府的事”四个字握着的拳头便是一紧,此刻听到有画送来便是眉头一挑,云嬷嬷一挥手,两个小丫头便走上了前来,二人将一副卷轴徐徐打开,顾映雪眸光扫过去,不由得深深一眯,竟然是一副榴绽百子图!
火红的颜色几乎快要刺伤顾映雪的眸子,云嬷嬷满意的看着顾映雪完美的表情生出一丝裂缝,挥挥手让丫环收了画接着道,“太后娘娘说贵妃娘娘孤身在宫中难免的寂寞,皇上膝下亦是无子,贵妃娘娘不妨想想那母以子贵的话来。”
顾映雪的面色不过一瞬便又恢复如初,她一笑,“多谢母后苦心,雪儿自当从命。”
“贵妃娘娘向来最能体会太后苦心了,奴婢要送的东西要传的话都已经送到,这就告退了。”
“云嬷嬷慢走。”
顾映雪满面笑意的看着云嬷嬷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锦文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小姐,怎么办?”
顾映雪想了想,垂下眸子兀自一笑,“我确实需要一个儿子,不是么?”
——
夜色沉沉落下,泼墨般的夜空之中静静悬着一轮玉白圆月,幽幽清辉从九天之下直泄而下,却分毫沁不进一片漆黑的含光宫里。
含光宫之内一片静谧,墨黑的帷幔长长的垂在殿里,将本就幽暗的宫阁映衬的更加阴森了些,间或从内殿的最深处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声,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有几分凄苍,孙哲和孙鲁站在内殿入口处,相视一眼,眼底俱是透着深深的担忧。
徐福端着一个托盘从外殿走进来,看着孙鲁二人深深一叹,托盘里的药已经热过数次,可是他们的皇上自从下午见了顾姑娘之后就一直面色阴沉的坐在内殿,看那样子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们几个即便是近人,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