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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隽看着他,虽然脑子乱糟糟的,但又不能接受陈宪这样说这么好的朋友。他觉得这不是对错的问题,陈宪也没说这是错的,他只说,这是不正常……又想了想,无意识地说:“其实这关我们什么事?”说完,又像醒悟到了,忽然清明地看着陈宪。
陈宪也听到他说的话,怔怔地看了他半天,站起来:“是不关我们的事。只是我受不了这个。如果你能接受,我也没话可说。”说完,摔了门而去。
李隽被那声响震得停了片刻,立即开门追出去,陈宪已经下了楼。在楼门口拦住他:“你这算什么?这样算什么?你这样对你的朋友?”
陈宪冷冷地看他:“我的朋友里面没这么变态的!你无所谓,你交去!”
李隽了悟地点点头:“如果我和他还是朋友,那你是不是也不把我当朋友了?”
陈宪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李隽,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他是同……你又不是,还跟他沾在一起干吗?”
李隽看着他,认真地说:“雨浓人怎么样,你自己知道。不管他喜欢谁,跟谁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又没有妨碍到谁,这有什么可能成为绝交的理由?我想不通。不管他爱上谁,他都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你不想要我们这样的朋友,我也不勉强。”
“你简直是……”陈宪黑下脸来,“行,行,你怎么想是你的事。只是以后你别过来跟我说你想吐!”
“你说话别太过分了!”李隽也生气了,脸色沉下来,“他们从来都没在我们面前有过什么异常的举动。要不是你自己多事,现在什么都不会改变!他是信任你,才会把这么私密的事告诉你。你现在这样乱骂算什么?比起他们,我更受不了你这个!”
“是,就是我多事!以前不知道是我迟钝,现在知道了走远点也不迟!你受不了就别来惹我!要不是你那么勤快地追彭慧,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也对他有点意思!”
“你个混帐!”李隽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一份斯文读书人的样子,攥起拳头就要砸过去,忽然给人拉住了。
回了头,竟然是沈雨浓。两个人都一呆。
陈宪哼了声,话也不说,转身就走。李隽愣愣地给他拉着手臂,像做了坏事给人发现了,头低下来。嚅嚅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你、你什么都听到了?”
沈雨浓放开他,说:“走吧,先回去。”
陪他回了寝室,李隽还来不及收,就让他看到他桌上那张写着诗的纸,和划的线。小心地看看他的脸色,看到他愣了一下,才笑笑说:“还说是榜眼呢,这么久才猜到。水平这么臭,怎么跟我争第一?”
李隽把那张纸拿过来,随手撕了。“雨浓,我们刚才是凑在一块儿想来着。其实,我现在想想,也许是我们没想对……你也知道陈宪这个人冲动……”
“你想听我亲口说?”
“……我……”
“我沈雨浓,最爱的人是沈烟轻!即使全世界都反对,也无所谓。”
流畅又清晰,李隽想装作没听清都不行。怔怔地望着他起誓一样的表情,口里喃喃着:“爱吧,看你这傻样儿。不过,爱情里,谁都是傻子,我也才体会到。”
23
“傻子……哼,李隽也算是真的走过一回了。”沈烟轻听了,只是这样说。轻轻地吻了吻靠着他的沈雨浓的额。
沈雨浓不说话,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沈烟轻知道他其实很难过,当初还那么自信地对他说,他不会怎样的,我们是好朋友啊。曾经那么信任的友情就这样轻易地毁了,这大概是第一次承受到这份感情带来的负面打击。
沈烟轻也不说话,紧紧搂着他。叹息。总有人要离开的,如果我们要在一起,这只是开始而已。
“……哥,其实当时你就想说我太天真了对吗?”窒闷的声音从胸口传出来,那片肌肤立即感受到一片潮热。
沈烟轻摸摸他的头发,说:“你天真还用我说?从来都是这样,一片赤诚地对人,也以为别人会一样地回报你。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感到怀里的身体一僵,他又笑笑吻吻他的发顶,“不过这就是你。天真并没有错,你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谁要离开,就让他离开好了。”
“如果一个都不剩了呢?”
“那你还有我。”就像,我还有你。
沈雨浓抬了头,深深地望进他的眼里,像怕惊醒了什么悄声说:“哥,我好喜欢你。”
沈烟轻回望着他的眼睛,露出一个淡淡的却十分宠爱的笑:“我知道。”
“很很很很喜欢。”
“嗯,我知道。”
“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你也别离开我,好么?”
“……好。只要你不离开,我就不离开。”
他放心了,揽紧了他哥,微微地笑着。
有时路上跟陈宪遇到,常常还没等他做出反应,陈宪就会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转身改往另一个方向。他说不上生气,只是觉得难过和无奈。那些说说笑笑的日子和无隙的打闹,好像都已是前朝旧事。
梧桐又绿了,桂花又要开了,而去年的芬芳,也已一去不复返。
当然,尽管两个人从此形同陌路,沈雨浓也从未担心过他会在外面乱说。好歹也做了这么久的好朋友,陈宪的性格他还是知道的。豪爽义气,爱憎分明,称不上君子但也绝不是小人。他自己厌恶是一回事,出去说又是另一回事。乱嚼舌根这种事从来被他视为长舌妇的专利,自己这个大男人是不屑去做的。
近期末,大家都开始忙起来,也没谁注意到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分裂。李隽虽然对他还跟以前一样,但毕竟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跟他同样常见不着面。沈烟轻的课本来就紧,专业作业,各种社会调查,整天东奔西走的,加上六级,他也知道跟在他身边就是种打扰,于是自觉地找事情做,看看书,认真准备考试。
正是看似万物蛰伏的时节,偏偏似乎就要给人一个警醒,平地一声春雷炸。那天沈雨浓从许华那里听到消息,立刻往5栋跑,不出意料地在他寝室扑了个空。当时只有贾伟在,说沈烟轻没去自习,而是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那个神情,很有几分明白。
他在沈烟轻床边坐了一会儿,看着贾伟,就是问不出那句话,最后呆呆地打了电话呼沈烟轻。等了一会都没回,又有点心急起来,再打一次,让call台小姐给他留言,又等了那么一会儿,还是没回音。贾伟要出门,他不好再继续呆着,只好跟着出去。
最近发生的事情多得让他脑子都有点乱了,茫茫然的毫无头绪,出了5栋也不知道想去哪儿,只好一个人在校园里瞎转。从西区三号楼旁边的小树丛,到东区的梅园对面,漫无目的地找。所经之处,惊起鸳鸯无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他们未必还在学校里,也许已经出去了,在某个安静的所在。柳缨缨那种性子,十有八九是在大哭一场。也许还靠在他哥身上。只是为什么沈烟轻不回他的电话呢?让他现在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在中间晃荡得慌。
……他真的没多想,真的没有。
走在梅园往七号楼那条长长的斜坡上时,他一直在对自己说,别多想,他们俩不是那种关系,这不早就很清楚了吗?只是,现在让他很觉得是被排斥在某个特别的圈子外。那个圈子里,有他最亲近的人,而他却无法靠近。
然后,似乎就是自然而然地,似乎就是那么在脑中闪出的一道灿亮的闪电,在六号楼后的草地和小树林中间的石桌边上,稀薄的路灯下,他看到了那两个人。一种依偎的姿态。沈烟轻抱着柳缨缨,她的脸埋在他的怀里,双肩抖动,看来果真在哭。他低侧着头也没说话,只是面上一片怔忪茫然。然后,又似乎是有了心电感应一样地抬起了头,不偏不倚地直直望了过来,仿佛一开始就知道他在那里,目光准确地落在他的脸上。
沈雨浓在他的目光下后退了一步,胸口霎时间像被塞得死死的,沉闷得透不过气来。一种失重感虚无地萦绕着他,等到他重新恢复知觉时,已经是快跑到了图书老馆。
汗湿重衫。
他从没见过沈烟轻那样的眼神,迷茫得犹如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
他那个一向自信淡然的哥哥,为什么也会有这样脆弱的样子?就像一堵一直让他依靠的墙壁,以为它能这样千年万年地坚不可摧下去,可是有这么一天,看到了裂缝,听到了石缝间的松动。
这样的觉察比眼睁睁看着墙壁倾塌下来,还要可怕。因为你仿佛看到了结果,却无法去阻止。
沈雨浓在恽代英像前的草地上慢慢坐下来,头埋在手臂里,心里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声音。寒凉的汗水渗过棉质T恤,被微微的夜风吹得浑身发冷。
哥,你要对我说什么?义无反顾,你还相信吗?你还坚持吗?
柳缨缨和田老师完了,我们呢?
你……在害怕吗?
快11点的时候,沈烟轻慢慢地走回5栋。在门前的书报栏后边,看到晕黄光线外的阴影里那个高瘦的身影。
门外已经没什么人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