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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过米便是一张棺木云榻,靠窗处一张书桌,文房四宝一概没有,倒是摆着一盆水果,乃是色黄如金的橘子。
另外还有两个磁盆,装着黑白两色棋子。
他躲在门边,侧耳而听,那人果然来到厅中,后面还有另外一个步履沉重的人。
前面那人在厅中落座,大声道:“先别忙着打扫,倒杯茶来才是正理。”
那步履沉重的人嗷然应一声,又匆匆出厅走了,想来必是此宅中的仆童。
钟荃心中一动,忖道:“这人口音好生厮熟,竟是谁的嗓子?”
思索了一会地忽又想道:一方才那仆人的步履沉重,而这人却消无声息,难道是那仆人特别痴肥?而这人却瘦得出奇?不然便是武功甚佳。”
正在狐疑间,忽地记得这人是谁,吓了一跳。
暗念这房中只有一扇窗户,窗外便是那院落。
他要打窗户出去,必须经过房门。
但那人生像是面向房门坐着,一时不敢妄动。
踌躇了一会儿,那仆人捧条进院来,那人道:“拿到书房去。”
钟荃骇一跳,急忙后退,直退到角落屏风处,已是避免可避。
脚步声已走到门边,钟荃知道整个书房都无藏身之处,那檀木榻四脚空空荡荡,床下一览无遗,决不能躲匿。
人影微晃,那仆人已走入书房。
却是个年纪甚轻的厮仆,手中捧着茶杯。
人得书房,四项一下,见并没有什么灰尘,便安心地呼口气,把茶放在靠着根边的小儿上。
那人跟着进来,赫然是冀南双煞中的老大,恶客人金魁。
此刻威武地走进来,甩鞋上床,盘膝而坐。
只这么一刻工夫,一条人影疾闪进房,扯开嗓子道:“喝,老人你在这几?快搜查一下,别要那小子躲到家里来了。”
这人正是病金刚杜锟,他这么一嚷,恶客人金魁的茶便喝不成了,沉声问道:“你别忙,谁让你赶来了?”
“便是当日在新疆碰见的那藏族小子,我在街上碰见,一径追到这儿,忽然失去踪迹。”
“你刚刚追丢的么?那就不必查了,我恰恰从厅子进来,若他蹿进来时,怎样也逃不了我的耳目,啊,倒是要赶快搜搜后宅,快!”说着一跃而起,光着袜底径自飞出窗外,钟荃这时正藏身在屏风后,那几只有甚狭小的空隙,决不可能容纳一个大人,但在那间不容发之际,他已施展出缩骨易体之术,刚够躲在里面。
这时正待乘隙逃走,输服一觑,只见那病金刚杜锟却留在书房中,并没有跟金魁出房往后宅搜寻,反而悠悠闲闲地伸手抓起一把模子,逐颗掉回盆子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原来那后宅中,只有恶客人金魁的家眷,病金刚杜锟并没有成家立室。
是以金魁匆忙走了,他仍然没有动弹。
反正,他认定那藏族少年轻功绝佳,追丢了才是理所当然之事。
也许是忽然脑筋拐个弯,恰巧他绕道阻截时,径自越屋走了,也极为可能。
不过他一时把话说急了,恶客人金魁老谋深算,先防被人做下羞辱祖先之事,连忙急急去查看后宅。
病金刚杜锟虽不相信敌人潜迹在本宅,但也不便阻拦,只好任他自去。
隔了老大一会儿,恶客人金魁回来,安心地道:“这宅子我都仔细看过,那厮决不在此,你怎会碰见他的,那番僧和那傻巨人没有露面么?”
米后一句话,把钟荃听得心头一跳,因为当田章端巴只和他在一起碰见过他们,那时还未认识他口中的巨人方巨。
他既有此一说,必定是后来曾经遇见过他们。
不过,他也知道章端巴和方巨必定安然无恙,否则那金魁便不会提起他们厂。当下病金刚杜锟把经过说了出来,最后道:“我以为笨鸟不会要花样转弯逃走,哪知这笨鸟到底动了一下灵机,越屋去了。当时我心中在想着,这笨鸟一径这样逃法,终久会绕口自己住处,于是我便可摸清底细,到底是跟谁来的,却不料……”他一叠声笨鸟,把钟荃叫得冒火,但心中也暗骂自己的确笨。
怪不得老是甩不掉人家,敢情有这么一手。
而且也明白了那杜锟明知打不过自己,却苦追不舍的道理。
恶客人金魁道:“算了,算了,反正要碰上的,终究要碰上。这些混蛋们别看赢得我们兄弟,但只要到相府来,准保有苦头给他们吃吃,甚至还留下狗命。我说,我们兄弟下一局怎样?”
钟荃又好气又好笑,想不到在背地里,居然知道了鼎鼎大名的冀南双煞,打不过人家,也会希冀别的人替他们出气。本持冷不防冲出去,顺便给他们一点儿苦头,但又忍住了。那两人开始下棋.一个坐在床上,一个搬了个圆墩,相对盘膝坐着。
金魁道:“下完这局棋,便回府去,那齐玄虽然受了剑伤,也不可大意。”
钟荃心中一动,益发要听个究竟。
金魁自个儿又继续道:“我老想不通,那齐玄夜探相府,究因何故?若是为了蝎娘子徐真真,那时候已近在咫尺,举手便可以把她救出来,或者是杀死。但是,他却不知道怎地会受伤,又不肯说出来。”
病金刚杜锟抓起一把黑棋,忽然暴躁地道:“他妈的充什么好汉子,今晚我杜老二弄点苦头给他尝尝,看他究竟有多硬的骨头,还有那贱人。”
他们平日对奕惯了,因此病金刚杜锟取黑子先着。
啪地清脆一响,他把一粒黑子扔在三四路。
恶客人金魁道:“二弟切勿胡乱行事,须知齐玄是武林中有名的脚色,而且也不必牵连上那婆娘的一笔呀。”
随即他又咦一声,道:“二弟几时学的新手法,不用大斜倾了么?”说着,放一粒子在三五路间。
他又道:“二弟这一着定是隔一夹攻了……”
病金刚杜锟从鼻子中用力喷气,摇摇头,随手至五三路上放粒黑子。
恶客人金魁呵呵一笑,道:“怎的二弟也用无忧角来守了,显见火性大减。”
墙角屏风后的钟荃,躲得有点别扭,忖道:“他们这一局不知下到几时,莫不成我就老躲这里,”
却听恶客人金魁道:“且慢,我想二弟最好回相府去,把齐玄和那婆娘都挪个地方,说不定那藏族少年和番僧巨人等,都潜来京师,打算救那婆娘,甚至和齐玄是一路的。”病金刚杜锟下了一个子,抬眼道:“大哥你这不是打草惊蛇么?相府那么大的地方,里面水牢石室有的是。谁能知道我们偏偏将他们囚在迎月馆的铁房中?你这一移动,说不定有人会泄露风声,不如等晚上我们值班之时,悄悄亲自下手再搬地方,但若没有其他动静,还是不动为上。”
恶客人金魁哼哈一声,没有说话,却顾着下子去了,似乎是默许杜锟的意见。
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钟荃在无意中得知齐玄确实下落,心头狂喜,想道:“我的运气真不坏,误打误撞的居然会躲在姓金的家中。并且得知了那齐玄的下落。看来我绝不能惊动他们,否则又把齐玄和徐姑娘搬了地方,可真难倒我了。”想着想着,一缕情思又系回在陆丹身上,悬想着她此刻身体怎样?会不会因自己离开得太久而走开了。
棋子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把钟荃听得烦腻欲死,但其势又不能泄漏行藏,只好苦忍。
渐渐他又被心中起伏如涛的思绪所淹没,浑忘了此刻的烦躁焦虑。
他的思路从下山时起,直到目前为止,匆速地重温一遍。
那是关于几位师尊们所嘱命之事,一直引致这一大段经历。
不但许多事尚未了结,而自己更多惹了无数烦恼。
最难解释的便是那陆丹,他竟然能够暂时推开一切,为了她的毒针伤势而拼命奔忙,这是多么奇异的心绪和感情啊?
时光悄悄地溜走,在人们的观念中,它该是最公正的。不管人们是如何渴切地挽留,或者是如何焦急地送赶,它依然如故地一秒一秒地消逝,永不增多,也不减少。
钟荃深深知道时间,空间,和速度的奥妙关系,因为每当他练剑到了最妙悟之境时,他便感知这三者都发生了极微小的变化。那是一种互相影响的关系,而在他这种功候的名家身手,这些微的差异,也得计算在内。
譬如有同等功力的高手,以极快的速度,吐剑刺出或是甩创射出,这时旁边的观察者,因那剑术太快,会觉得比平常较为短些。
时间和空间,也有同样的情形。
速度愈大,这种差别愈见明显。
是以,他感知时空和速度,并非绝对不变。
可是若没有加上速度,纯粹在普通情形下来衡量,则时空永无变化。
此刻他也知时间并没有延长,但在他主观感觉中,时间的确比平常延长许多。
他甚至发怒般数着每一秒的逝去,而那些棋子敲在棋盘上的声音,也令他极为不快。
这样地苦挨了许久,约摸过了三个时辰(即六个钟头),他不但心情焦灼烦躁,而且口渴肚饥起来。
虽然他这种内家好手,对于饥渴侵袭,耐力比之普通人要强胜数倍。
但到底也不是好玩的事。于是更加添了他心情的不安烦躁。
这时病金刚杜馄先输了一局,现在下的一局,已非如上局般采取攻势,而是躁急进攻。
恶客人金魁却是稳健地思索下于,不似杜锟那般迫不及待。
终于杜馄怒骂一声,跳起来道:“算了,这一局不下了。”
恶客人金魁淡淡道:“你总是这个样子,开头时又总是求我对奕,下次你可得多费点唇舌,才求得我动咧。”
“这劳什子谁耐烦下这么久,我们不如喝酒快活。”
“不行,”恶客人金魁坚持适,虽然声音仍是那么平淡:“你想留点余地,下次好跟我再对奕么?不行,除非你这局认输。”
钟荃暗中对自己叹口气,想道:“你这急性子认输便认吧,有什么要紧的。赶快认输了,出去喝酒快活,我也好回去见她。”一想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