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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田心中已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勉强拆开柬帖一看,果然是文宗远遁出家留给他的手书,字迹甚是潦草,显出写此函时,情绪激荡之剧烈。
他猛然听到罗淑英问小毛的声音,但他只顾阅读来书,也不知他们说些什么。
那信的大意是说:他如今已远走西安落发为僧,嘱他将此消息转告她。但不可将地点说出。随即解释何以会去西安之故,乃因罗淑英必回西安,也许有一天她会碰巧到他那寺中礼佛,因而暗中得窥颜色,未后又请他代为料理一下家事。
他面色变得十分灰败,抬头道:“大哥已经出家了。
眼光一触她的眸子,但觉里面孕蕴着愤恨、痛苦、妒嫉、凶毒等情绪。
这本是袁文宗的不是,因为他应该另致一函与她才对。
她冷森森道:“是真的么?在哪儿?”
青田一面折叠信笺,一面道:“他没有说及……”
他正将信笺揣向袖中,忽然风声一拂,她那纤白的玉手,已探到他袖间。也不知她身形如何移过来,更瞧不见她几时伸手。
他这年来痛下苦功,反应极是灵敏,连忙闪避时,风声一掠而过,那封信早被她夺去。
她铁青着脸,低头去读信,青田不知如何是好,一时为她难过,一会儿又为了佛门浩劫而担忧。
她把信阅后,仍然铁青着脸,扔还给青田。
青田连忙退开一步,运劲伸臂一抄,才把那信笺抄在手中,却也觉得纸上劲道奇重,简直像块铁瓦扔出似的。不由得对她这种上乘气功的造诣,惊佩得无以复加。
要知像罗淑英这种练成道家罡气的武林异人,早已达到摘叶飞花,伤人杀敌的境界。这张轻飘飘的信笺,幸而仅是随手扔出,否则青田也不敢去接。
她凝目寻思了一刻,倏然转身。青田大声道:“姑娘你准备怎样?
她扭头一瞥,目光之寒胜于利剪,冷冷道:“我不是已说过。
青田道:“姑娘且慢,我还有几句话说……”他歇一下,眼见她止步不动,便又道:
“大哥写此信时,还未曾真个落发出家,也许他到了西安,已回心转意,径去找姑娘也说不定。倘若你立刻大开杀戒,到时大哥即使回心转意,但你身上已负上累累血案,岂能和大哥长相厮守。”
“废话。”她叱了一声:“他还会回心转意?”
“天下之事,本难预料……”
她又叱一句废话,似乎不为所动。
青田伯她真从此走了,连忙抢上前去,疾然伸手扯她的衣襟。可是罗淑英双足不动,娇躯略略一歪,便闪开他的手。
“姑娘,你听我说,天下之事,委实难料,譬喻我……”
他后面的几句话,可使她登时愣住了。
原来青田道:“譬喻以我的地位,绝不能对你动任何妄念,可是我自从见过你一面之后,便如春蚕自缚,不能自救……”
“你……你可知自己说什么话?”她大感意外地责备道:“你是文宗的弟弟啊!
“我并非胡说,这不过是我要证明天下间之事,常常会出人意外罢了。”
她默然无语,那边却传来小毛鼻孔大哼一下的声音。
青田没有理他,继续道:“可是,我已决定出家,是以如今只为你们之事着急……”
她震动一下,又想了一会儿,忽然道:“若果他真的出了家,我先从你这和尚杀起!神色凄厉之极,一旁的小毛吓得登时背转面,不敢看他们。
青田道:“我是死而无怨,等会儿我便以僧人装束,和你一道去西安找大哥。”
罗淑英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不但面目神情很像袁文宗,而且这种口气,也极相似,不由得触动情怀,悄然垂下目光。这一刹那,她竟又变得如此温柔可怜,使青田不自觉叹息一声。
青田道:“小毛你在这儿等候,替罗姑娘携带衣物等,我且去一会儿,大约午后便可起程,姑娘你可同意?”
罗淑英道:“你不过想赶在他落发之前找到他,但有什么用呢?我也不管家里怎样,准在午后和你一起出发。
青田立刻迈开大步,离开沈家园。
他狂策着马,急驰往宝林寺,找着了方丈明理大师,便请他代师授戒。当时,他略略将左右光月头陀之地,与文宗、罗淑英这段事告知这位有道高憎。
一个时辰之后,他从宝林寺出来,却已全非往昔风流潇洒的样子。
他回身再谢过相送出大门的明理大师,低头看看身上,一领灰色的僧袍,以及头上被剃光后那种凉飕飕的感觉,虽是有顶僧帽戴着,仍然有些异感。
寻蹬上马,动作也变得稳稳重重。之后,一径策马驰回家中。
他略略收拾一下,将内衣银子等物,打点成一个包袱,用那镔铁禅杖挑着,别过老家人夫妇,也不再往兄嫂处告辞,重又骑马直趋沈家园。
小毛在园外等他,说是罗淑英命他在此等候,她本人则已在往西安府去的大路五里外等候。
于是,两骑联辔,直趋罗淑英等候的地方。
她却是藏身在远处山边的树丛中,直至见他们两骑驰来,这才现身走回大路上。
她仔细瞧瞧青田和尚,芳心里却浮起文宗出家后的模样,便不知是股什么滋味。
青田和尚跳下马来,道:“罗姑娘乘我的马吧!
小毛也跳下来。
青日和尚道:“贫僧如今已不是昔日的三相公,小毛你不必理我。”
小毛道:“小的平日走路惯了,三相公你还是骑马吧。”
青田呵斥道:“刚刚叫你别再称呼我做三相公,立刻就犯了。”
罗淑英道:“你既然不是三相公,又怎可斥小毛?”
青田和尚哑然一笑,道:“小毛听贫僧的话,赶快上马,我们可真个要赶路呢!
他说完话,将马缰递给罗淑英,径自洒步前行,肩上那根禅杖晃呀晃的,那包袱老是滑向肩上。
罗淑英一飘身,坐上马背,轻轻一拎马,已自蹄声翻响,追上青田和尚。
她在鞍上侧身伸手,拉住青田和尚禅杖上的包袱,柔声道:“把包袱给我。
青田和尚头也不敢抬,他的确不敢瞧见她的样子。
罗淑英见他不响,便将包袱解开,系在鞍后。
小毛的马鞍后也有个包袱,那却是罗淑英的。
走了一程,青田和尚始终走在前头,没有回顾一次。
罗淑英开始注意到他扛着的禅杖的重量,以及他奔走的速度和脚下的尘沙。
她一夹马,赶在头里,问道:“青田你竟是会武功的?”
要知罗淑英乃是道家太清门人,身手之佳,已算得天下元敌。焉能瞧不出别人武功深浅。可是她直到此刻才发现青田和尚怀有上乘武功,岂非矛盾难解?
其实正因罗淑英自知武功盖世,故此从来不去留意武功方面。只因她举手之间,那道家无坚不摧的罡气,任是你内功绝顶,当之也立成斋粉。是以除非那人也怀有先天真气奇功的特征,能引起她注意外,任何后天的奇功,总不放在她心上。
这时因为她明知青田身世,觉得他能够走得这么快,不免稍为惊奇。看多一眼后,便知青田和尚有内家上乘功夫。不由得十分惊讶,故而有此一问。
青田和尚只好抬眼答道:“是的。”
他赶快又垂头低眼,耳听她道:“那么,你早知我也会武功了,是么?
“是的。”他简短地答一句。
这时已走进一处小镇,镇上的人,都一齐讶异地注视这三人经过。尤其是步行的俊秀和尚,以及马上艳极的女郎。
那些人的眼光,并没有惹起罗淑英和青田的注意。反倒是小毛见他们的眼光,都贪馋地饱餐罗淑英的秀色,立刻像给别人染指了禁黼似地怒视众人。不久之后,已走出小镇,小毛催马上来,嘴上咕哝不已,罗淑英正为方才的事情而寻思了一会儿,猛然发现小毛的神情,便问道:“小毛你哪儿不舒服?…
小毛摇头道:“没有不舒服。”
“那么你咕咕哝哝,一脸都是晦气干吗?”
小毛摇摇头,仍然嘟着嘴巴,唇间微动,只不敢发出声音而已。
青田和尚也察觉了,坠后一点,问道:“你是怎么一回事?
小毛这才道:“刚才那镇上的人,十分可恶,都是瞧着罗姑娘,啊,不,是老瞧着大小姐。”原来早先罗淑英已教他改变了称谓。
青田道:“人的眼睛,总是要看东西的呀,我们是生人,怎能怪人家注意呢?”
小毛说不上来,心中仍然别扭,便不做声。
青田想道:“小毛可能因我说过爱她,所以对我不满,我且不管他。啊,也许镇上的人那种眼光,大不像样,小毛却形容不出来。”
抬眼瞅着她的背影,但见她的身躯软软的,随着·马蹄起落,袅袅摆摆,极有风致。
背影尚且如是,何况那人寰罕睹的天姿国色。
他不知为谁叹息一声,急步上前,却觉脚下的六耳芒鞋,稍为勒得太紧。
他本想上前告诉她这样子骑在马上,实在太过招摇一点儿,可是随即打消此念,准备到前面儿市镇有大车的话,便赁一辆让她坐着。
罗淑英领先而行,忽然催马加快。小毛策马追随,青田和尚抗着沉重的禅杖,也自迈步跟住。
以他此刻的功力而地,已是武林中高手之列。这纯是左右光月头陀传授的功夫,别具威力,有如佛门中的禅宗,称为教外别传。左右光月头陀的内功口诀,乃是天竺秘传,与中土者大有不同。加之曾经服过换骨脱胎的灵药,便能在短短半年问,达到这种惊人的境界造诣。
他的脚程,本可疾比迅马,然而到底是娇生惯养的人,生平未尝徒步跋涉过,哪曾经历关山风尘之苦,并非是练有武功便可随便忍受得,但这刻仍然未曾有事,一直走到夜色已临之际,便抵南阳府治的内乡城。
此地以产石著名,石质极是细腻,是以城中刻石店铺甚多,如今虽已夭黑了,但四下还有乒乓凿石之声。
他们找了家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