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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边的桌子上。”
我走过去拿起一份复印件放在我们的信箱插口,用力塞进萨塔乌尔的邮箱里,那里头已经塞得满满的了。
“我想他还没有机会看看这份东西。”
麦克尼尔笑道:“这是挖掘得到的奖赏。火星历史要改写了。”
“没错。”我心头一直暖洋洋的,而且我明知红色的泥点溅了我一身,我又龇牙咧嘴地像个乡巴佬,可我一点也不在乎。
我把埃玛·韦尔的日记放在胸口,一边晃动着另一只手,一言不发。拥有了想要的东西,这种感觉有些奇异。
公共帐篷里空荡荡的,桌子上随处都是箱子和文件,灯光微弱地跳动着,咖啡机发出轻轻的嗡嗡声,在这宁静的午夜,只有一个同事疲倦地弓身坐在一张椅子上:这是我生活中最常见的图景,而现在这些都因为揣在我心头的日记而彻底改变了。如今,我像是一位局部战区的胜利者,满怀梦想的人终于置身于变成了现实的梦想中。
“我几乎……我几乎放弃了希望。”麦克尼尔把头转向我,好像他是在强打精神听我说话。
“可我没有!而且……”我感觉到一丝微笑又掠过我的脸庞,“我要上床好好读一读这本日记。”
我上床读了起来。那已是读第二遍了。
从那以后我就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带着埃玛·韦尔进入梦乡,探究她的灵魂,感觉她的喜怒哀乐,对空白的地方总是恐惧不安,因为那些没有道尽的事关系列她的生死存亡和行踪。
我总在猜想,猜过一百次,也许,也许还要多。
我和那本笔记本生活在一起,埃玛·韦尔成了我精神的一部分,因此我常常(恐惧地)担心她将对我产生何种影响。没有一天我不是在想着她。
但是自从那第一个夜晚后,我就没再读过它,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被它感动得不由自主地颤抖,每一个词语都像一扇通往另一个心灵……它如同一个全新的世界……的窗户。
在几个星期之内就有几十个记者来到我们这里,学生们便带着他们到斯皮尔峡谷下面去参观那辆越野车,车子已经从那道危险的滑坡上拉出来了。火星所有的全息电视台都播放了这辆汽车。
我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一切,大众信息和发行审查署听任他们播出所有的报道。我摸不清这是什么意思。
萨塔乌尔那些在火星勘察处的上司还没有透露任何关于我们发现这份文件的消息,而当他们公布时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答记者的提问:“有些证物和艾米斯的报告不一致,是的。不,我无法理解。仔细推敲过没有?你和我一样也能做到这一点,或许还更好些。”
很快记者就走了,去巴勒斯询问艾米斯本人了;可艾米斯拒绝作出评论。委员会及其下属机构都保持沉默。当然,在他们批准挖掘时就肯定已计划好怎样对付类似的发现了。
走着瞧吧,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些什么货色。
萨塔乌尔把那份埃玛日记的复印件扔回我的桌上:“她真不走运,遇到一群傻瓜。”
我笑笑:“也许会有人这样评论你的。”我竭力想隐藏起战胜他的优越感,但也许我没能做到:“你看,有一个华盛顿一列宁联盟在和你作对呢。”
他扮了个鬼脸表示不满:“不论他们怎么称呼自己,他们还是一伙杀人犯。”
几天后他被召回巴勒斯,他把手下所有的警察都召集起来,搭最后一批记者的车子走了。那些记者是如何利用这次机会的,我不得而知,我没出去送他们。
过了几天,有消息传来说我和彼特林尼同时被任命为挖掘的负责人。没提到萨塔乌尔。
一同传来的消息还有在巴勒斯的州办公室召开了一次新闻发布会。我们大家集中在主厅里观看会议的全息电视转播。
彼特林尼握住我的手:“现在我们都是负责人了,就当我们从头开始吧。”
“不过以前还遗留下一大堆的事情呢。”我说。可他却当了真。
委员会的新闻发言人是肖莱克。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大厅后面观看他的发布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肖莱克和新闻界在一起时又表现出他一贯拥有的那种懒散而又迷人的魅力,他们就吃他这一套。他朝下望望靠窗坐着的一圈人,把姿态调整为严肃的政府官员派头:身材瘦削,满头银发,穿着一套昂贵的灰色西服;每只手的小指头上都戴着银戒指,两只耳垂上也戴着银耳环。
他首先宣读了一份声明:“最近在新休斯敦的挖掘中所发现的文件对我们了解火星历史上最动荡的一个时期是一次积极的、感人的补充。2248年那段被称作暴乱的时日是一个充满深重灾难和伟大的英雄主义的岁月。这些关于英勇保卫一座被围困城市的最新报道极大地鼓舞了我们每一个热爱火星的人。那些为新休斯敦而战的男男女女是为了正义和权利而战,为了这些我们现在已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而战,我们今天能过上自由、开放的生活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了他们为此作出的牺牲。我们高度评价火星勘察处和火星大学的考古学家,以及他们为这次历史性的发现所作的贡献。”
说完他将脸转向摄像机,因为他知道我一定在看电视……因此我能感觉到他那揶揄的笑容中包含着震惊,并且知道这是冲着我来的。
第一个女记者提问:“塞尔科克先生,这些发现,尤其是证明华盛顿一列宁联盟存在过的证据不是和艾米斯委员会关于暴动的报告相抵触吗?”
“一点也不。”肖·莱克愉快地说,“假如你再看一看艾米斯的报告,”……他略略一笑,停下来让他发出的笑声尽可能地传得更远……“你就会看到这份报告讲到过一次精心策划的、反对火星合法政府的叛乱,那是由苏联采矿舰队领导的,委员会从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名称,不过在新休斯敦的新发现证实了委员会的说法。一些杰出的历史学家如希罗克·仲山和雅尔玛·尼德兰德为了证实那次暴乱秘密组织者的身份已经努力了多年,事实上正是尼德兰德在新休斯敦城外发现了‘逃亡之车’。与此同时,其他历史学家一直都在研究暴动与暴动之后一个世纪在火星政府内部进行改革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记者们深信不疑地频频点头,并且低声把他们的赞同录进袖珍录音机,好让呆在矿井和宿舍里的普通大众都能听见。
这样他们就把一切都搪塞过去了。
我怏怏不乐地离开了大厅。他们承认了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再加以歪曲来编造新的谎言,一切都由他们说,都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我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一嘴的苦水。我用以痛击他们的每一件事他们都会用富于弹性的事实加以辩解,直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我早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心里已有准备;我已计划好如何继续戳他们的痛处。不过在听到肖莱克撒下如此大谎时我仍然非常震惊。我那颗衰老的心在怦怦乱跳,我的肠胃在痉挛,尽管我很想一走了之,但还是不得不再坐一会儿。当然,我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们会这样干的。
与亚历山大城联网的计算机提供了一点点关于埃玛·韦尔的情况。
她于2168年出生在加勒火山口旁的帐篷里。父母离了婚,她跟着父亲生活。她曾在巴勒斯大学里学习数学,领导过希腊盆地综合结构的生物设计,打破过中程接力赛的记录。2213年委员会接管了采矿船队时,她从“皇家荷兰”队调到生命维持系统发展中心,后来又重新调到采矿船上千实际工作。
关于行星采矿项目,手头的记录不怎么全面,因为在暴动中政府部门和档案馆遭到了破坏;我没有发现有关“赭鹰”号或是2248年后有关埃玛的记录,也没有关于她失踪的只言片语。
关于奥勒格·戴维达夫,我只在出生登记处找到一份名单(他于2159年出生在火卫Ⅱ上)和一份任命他为苏联采矿舰队的火箭导航士官生的任命书。从那以后,什么都没有:没有任命,甚至任何鉴定,没有对“贵族”号发出的指令,甚至提都没提到“贵族”号。
我也没有找到有关火星星际飞船协会的任何资料,那上面一字未提。
显然审查人员没有歇过。但火星的历史文献也在暴动中永远地被毁掉、被弄乱了。文件袋存放在偏僻的角落里,审查人员不可能面面俱到。这项工程比我在新休斯敦的实地搜寻范围更大。但我想,如果我能在亚历山大城呆上些日子,也许可以多找到些东西。我以前就是这样做的。
我没再继续看这方面的资料,而是重新回到埃玛的材料上。
我输出她的一张照片,那是她刚参加采矿工作时拍的。她有一张鹅蛋脸,略显认真的嘴巴,头发和眼珠都是棕色的,脸颊和下巴非常秀美,我喜欢她的模样儿。
多少个夜晚我痴望着她的照片,读她的日记。我像痛恨别的事物一样痛恨那些卑鄙的独裁者……我痛恨他们的谎言……说什么他们接收权力是为了在域外星球上创造出更美好的生活,等等,等等。每个人都明白那不过是弥天大谎……但我们都缄口不语;话说得太多也许就会把你重新安置到得克萨斯或是阿莫尔丹亮上去。MSA的成员用秘密逃往其他星球这种愚蠢的办法来作为弥补……他们毕竟反抗了!
我呢?我甚至没有勇气向我的朋友坦白我的感受。我以为胆小怕事是一种行为准则,以为这样就可以平安无事。我坐在大学公寓里的绒椅上写着关于三百年前发生的事件的论文。在我一边舔着委员会扔给我的每一块骨头,为成为委员会成员向他们摇尾乞怜时,我还一边把自己想象成全球最英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