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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机枪子弹袭来,一名站在垛口处的庄丁不及躲闪,胸前立刻迸溅出一串血花,尸体仰面向后倒下,正好摔在后面的一个胖子身上。
赵立德歪脸咧嘴把头扭向一边,强忍着不适和恐惧,推开了身上鲜血淋漓的尸体,撑着肥胖的身躯爬到了垛口,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只眼睛向外看去。
牛头冲的土匪们竟然都穿着统一的军装,渐渐地越逼越近,几乎能够看清眉眼相貌,一个马脸的土匪头正举着短枪,朝着自己瞄准……
一颗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赵立德膝盖一软又趴在地上,再不敢露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赵立德又大声叫了起来:“弟兄们,跟土匪们拼啦!只要打退了这次进攻,一人立马发二十块大洋……”
七里营和牛头冲一向势不两立,赵立德还曾被曲南杰打坏了半只耳朵,如果被土匪们攻破庄子,怕是连性命都难以保住,赵立德虽然被吓得满脸惨白,还是咬牙守在寨墙上鼓动着庄丁。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众庄丁在现大洋的诱惑下鼓起勇气,纷纷举枪连连开火,寨墙上顿时枪声大作,气势大振。
突然之间,远处传来一阵悠长的军号,土匪们的火力渐渐弱了下去,进攻的土匪们纷纷转身掉头,撤退了!
土匪们退下战场,回到了自己的阵地。一进阵地,马三儿一把扯下脑袋上的军帽,火冒三丈地冲向了司号员:“老子马上就打下七里营了,谁让你吹号撤退的?”
“老三,是我下的命令。”
邵得彪拦住张牙舞爪的马三儿,平静地解释道:“七里营的防御力量不差,强攻伤亡太大,先忍一忍吧。”
说着话,邵得彪举起望远镜向七里营的寨墙。
邵得彪本来准备突袭七里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料土匪们大胜十七团的消息传开后,七里营已经加强了戒备,一见牛头冲的人马出现,立刻就关上庄子的大门,兵兵乓乓地率先开火了。
奇袭不成,土匪们随即包围了七里营,按照围三厥一的原则,邵得彪把七里营东西南三个方向都堵得死死的,只留下北面通往兴隆县的大路空在那里……
现在的牛头冲兵强马壮,十七团投降后又缴获了三挺机枪,真要是放手强攻,七里营也坚持不了多久,但是邵得彪却精打细算,只派马三儿发动了一波佯攻,就把寨墙上的赵立德吓得几乎尿了裤子。
赵立德从垛口探出身子,远远地张望着,确认土匪们已经暂时退去,这才转身急急奔下寨墙,回到了自己家中,一路穿堂过户,直奔自家老太爷的房中。
刚刚推开房门,屋子里立刻传出一股浓烈的鸦片味道,赵老太爷正躺在小炕上吞云吐雾,抽着大烟。
“你回来了,土匪们退了没有?”赵老太爷看到儿子回来,欠起身子关心的问道,嗓音嘶哑微微带着痰声,一双干涸的眼睛在枯瘦青白的面颊上来回滚动着。
看到老爷子这副标准的烟鬼模样,赵立德又气又急,有心埋怨两句,还是忍了下来,只是规规矩矩地答话道:“土匪们没走,还在庄子外面守着呢,看样子是不打算放过咱们了。”
赵老太爷翻身复又躺下,深深地抽了一口烟:“那就让庄丁好好守着,都是每月六块大洋的月例银子,现在该让他们出出力了。”
“爹,这回的阵势可不一样,庄子八成是守不住了,趁着现在还来得及,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土匪们刚才的进攻明显没有使出全力,七里营却已经快要坚持不住,赵立德虽然不懂军事,也知道眼下的情况万分紧急。
“要走你走,我不走。”
赵老太爷转了个身,凑着火头又烧起一个烟泡,刺啦刺啦的作响:“人能拍拍屁股就走,咱们的家业都在七里营,这房子这地,还有这些米铺染坊,哪一样你能带走?”
“糊涂,糊涂!土匪们马上就要包围庄子了,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赵立德连连抖手说道:“爹,您精明一世,怎么看不透眼下这个局面,人没了,要钱还有什么用?”
七里营的北面还没有土匪,只要抓紧时间赶路,一天之内就能赶到兴隆县城,到了那里自然就安全了,土匪们虽然声势浩大,谅他们还不敢去攻打县城。
“您老赶紧起来,我去安排一下。”赵立德转眼间已经拿定了主意,向老爷子嘱咐了一句,转身出门安排家人赶紧收拾,套好了几辆大车候在院子里,又取出一口袋现大洋让人送到寨墙去。后边想跑路,前边得先顶着,这袋大洋就是那些庄丁的卖命钱。
女眷们慌慌张张收拾了些金银细软,然后纷纷上了大车,赵立德又把自家老太爷强行扶了上去,带上几个心腹庄丁护着,匆匆地从北门离开了七里营。
沿着大路向县城赶去,一行人刚刚走出三四里路,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声,紧接着冲出一支队伍,都穿着东北国民军的军装,手里举着枪拦住了道路。
牛头冲的土匪们都换上了新缴获的冬装,军服统一,平添了几分威风,对他们这套装扮赵立德已经认得,脸色当即就是一变,急忙催促着车夫掉头逃走。
中埋伏了!难怪北门这边没有守军,这是有意卖个破绽,等着庄子里的人从这逃出去,然后在路上一网打尽,赵立德此时已经隐隐猜出土匪们的布置,只想立刻回头,再躲回七里营。
但是不等转过弯来,身后又冲出一队人马,拦住了赵立德等人的去路。
无路可逃,被一百多名荷枪实弹的土匪团团围住,不等对方有何举动,几个庄丁已经纷纷扔下枪投降了,赵立德一家老老少少都蜷缩在大车旁边,惊恐万状地看着周围的土匪。
领头的土匪头目穿着一身中校军服,笑呵呵凑上来,打量了赵立德两眼,又仔细看了看他的半只残耳,然后对着手下吩咐道:“黑子,把这个人看好了,我要带到天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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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章 回津
肖林抓住赵立德父子后,把他们带回了七里营,土匪们扣住了赵立德全家,只放赵老太爷一个人回了庄子。时间不长,寨墙上就挑起了白旗,七里营投降了。
七里营是牛头冲以北,沙河以南最大的庄子,村中除了赵家,还有好几家大户,土匪们占领七里营后,打开了这几家大户的粮仓银库,搬掠一空,并没有骚扰普通的庄户人家。有了这几家大户垫底,土匪们已经可以过个肥年,自然不把那些穷家小户一点点熬冬的口粮放在眼里。
但是这么一来,牛头冲倒博得了一个好名声,土匪们劫富之后虽然没有济贫,但是七里营这几家大户平日里鱼肉乡里,名声颇差,眼看着他们倒了大霉,不少庄户们都关上大门,躲在门板后面幸灾乐祸,痛快不已。
这也是牛头冲选中七里营的原因,当土匪,做强盗,也要讲究个替天行道,占据大义名分。
土匪们离开七里营的时候,释放了赵老太爷一家,却在肖林的一再坚持下,把赵立德强行带回了牛头冲……
牛头冲的土匪们和十七团殊死血战的时候,整个北中国大地却突然转入了大战之间的平静,不见了燃烧多日的战火,只剩下无声的暗流在水面下涌动的越来越急!
天津经过一个多月的激战,终于恢复了太平,张之江的国民一军占领了天津,直鲁联军大部已经逃往了山东,李景林不知下落。
1926年的阳历新年第二天,日租界的鸡肠子胡同里,公子麻辣烫店内和平日里一样,依旧是顾客盈门,虽然肖林等人已经离开了半个多月,但是乔老板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乔老板,你们店里那个唱歌的怎么不见了,就是那个脸黑黑的小伙子,弹的一手好洋琴。”几个老客和乔老板打着招呼,又问起了黑子的下落,他们都听过黑子唱歌,印象深刻。
乔老板向着他们几个点点头,笑呵呵地说道:“他老家有事,回乡下去了,几位要是想听歌,我把戏匣子打开就是。”
乔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柜台边上的真空管收音机,这台收音机方正豪华,气派的很,底下还带着个四只活动脚的支架,是肖掌柜专门为店里添置的时髦玩意。
打开开关,收音机的‘啪’的发出一声轻响,喇叭里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但却不是在唱歌唱戏,而在播报新闻。
“冯玉祥将军今天发表下野通告,不日即将离京赶赴包头……”
无论是顾客还是伙计,店中众人都是一愣,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收音机。
冯玉祥下野了!
这怎么可能?
郭松龄兵变,几乎人人都是输家,只有冯玉祥的国民军大捞一票,接连占领热河直隶等大片地盘,夺取了西北军一直梦寐以求的出海口,兵力也迅速膨胀到40多万,一举成为全国最大的军阀势力,把张作霖和吴佩孚的风头都盖了过去。
这样一位超级大佬,小报上都在传言他即将入主国府,正在如日中天的时候,怎么突然就下野了呢?
“天道循环,盛极反衰呀!”
一个花白胡须的客人摇摇头叹道:“冯玉祥此举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看来是想与吴佩孚讲和了”
冯玉祥攻占天津以后,在北洋军阀内部犯了众怒,吴佩孚和张作霖本来正在打死打活,此时却枪口一转,化敌为友,共同讨伐已经‘赤化’的国民军。在腹背受敌的压力下,冯玉祥只好以退为进,主动下野以表诚意,向老上司吴佩孚输诚,但是吴佩孚并不打算原谅这个背叛自己的倒戈将军……
店里的客人都在议论纷纷,乔老板却从来不接口,脸上挂着一幅人畜无害的平和微笑,只是默默地听着,仿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对这些国家大事全不关心。和相熟的客人招呼几句后,乔老板端起一只茶壶,转身拐进了后堂一间隐秘的雅间。
雅间里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神色焦虑,显然已经等得着急了,见到乔老板进来,连忙站起身期待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