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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第2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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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延朅冷眼看他跪了好一会儿,“死罪可免,然你出言不逊,即便不知,也不能全然不怪,罚你自剜一眼,你可服气?”

“服。”扎莫抬头再叩,面上毫无惧意,“谢王不杀之恩,扎莫的命都是王的,一只眼算什么。”立时双指成钩,挖进左眼,血流半面。

将眼珠子托于掌上,甜头舔掉嘴唇上的血,左眼的剧痛令他身躯不过微晃,“王,此眼请用盒子装了,待王后来时,交与她代扎莫请罪。”

乌延朅点头,有婢女拿业锦盒装了,再命人扶扎莫下去包扎。

四品官暗自吁了口气,还好自己没有冒犯到,不然就像乌延郴那么倒霉了,但他还是怕王不满刚才那点小小的针对,连忙讨好些。

“我只听闻郡主左手雕木以假乱真,今日对面过方知口才了得,果然有国后之仪,与王真是天生匹配,不过,我瞧郡主似乎对大周甚是维护——”四品官说漏嘴,马上补救,“难道是和王商量好的?到时里应外合,大周如探囊取物一般。”在乌延朅的目光紧盯下,讪笑两声。

乌延朅冷冷一笑,“灭大周可不是一时之事,难不成孤的后位要空几年?再者,我大求勇士无数,却要自己的王后来当内应——这样的想法,麻敦,你还真挺会动脑,要是刚才也像这般机灵,何至于让她说得毫无还嘴之力!”

麻敦一个冷颤,低头要跪。

“罢了,快下令开船,让大击迎宾使久等,就显不出天下太平的诚意来了。”乌延朅也用起麻敦的“四字真言。”

麻敦如蒙磊赦,赶紧离乌延朅远远的,他这会儿全然摸不准王的心思,本来是高兴,处罚扎莫是惊怒,现在倒有点像让他说准了的焦恼。想到此次王临时决定出使大周,难道是为了宋氏之女而来?他族中也将送二女入宫,本来他对族长要谋害宋氏之女的想法颇为不屑,心道不过一女子,能有何本事在后宫翻天。如今他与此女较量下来,恐怕得杀。否则以此女之能,便是送一百个公主进去也无用。

乌延朅反覆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确实如麻敦所料,他心情起伏极大。从看到她时的喜悦,到因她的言语行为感觉越来越困扰。

在甲板上的三十多人中,她根本认不出自己,此其一。

其二,她说话的方式,平和中藏惊涛骇浪,可说是妙语连珠深意重重,却让人找不到发难的理由,她从前虽然也能说,但脾气很直,不得这样好像在心里转了几个弯才开口,处处慎密,滴水不漏。

笑声中,听不出她高兴,客气中,听不出她真心。是因为恨很多人,包括自己在内,欺瞒了她,所以才变成如此的吗?可她的行为又不似受过打击,那么意气风发,比她在宫里时,真是完全不同的两人,不再是除了船和他什么都不关心的那个纯真女子了。

这一个阿紫,更适合战斗,她那份仿佛能将天踩在脚底的自信和魅力,比以往更令他为之心折,她也成熟了,对这个世道的态度十分踏实,终于不再过于理想化。

他应该很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那逆流而上的船,似乎要将她载到遥不可及的地方去。心里,突然,空了。

所以,他不能转过身去。他怕这次错过,会永远错过,先等一等,待一切布置好,要有十足的把握。

船动了,他站在船尾,良久。

到这日月亮挂起,街头巷尾传遍了一个笑话,大求使船在拐进码头的江面上滴溜溜打转,怎么也靠不了岸,最后还得让大周的船给拖着走。

过了两日,就开始传另外一个版本,说大求的船遇到水鬼纠缠。百姓们悄悄议论,大求打玉陵,欠下多少冤死债,鬼缠身也算是活该。

据说,那可是玉和坊独孤神算开天眼瞧的。

第276章素衣送棺

金银这几日有些烦。

不少知道他的大客拿着“上都某金姓人士乃玉陵皇子”这张纸,心急慌忙跑来要提走存在钱庄的银子。他再三说明那金姓人士不是自己,还给出好几个姓金的名字来,却改不了对方的主意。费尽唇舌之后,一火大,叫柜上把银子提了出来。自我安慰省了利钱支出。

不过,让他烦的并不是这件事。这些年赚得很不错,如今世道要乱,本就有意将钱庄的生意适当收紧。所以大客要跑,那就跑吧。而且,更多的客人是不知金银钱庄大东家的名姓的。

他烦的是何去何从的问题。

如元澄所说,大周朝廷不可能凭一张纸条来断定他的身份,必然先暗地里查。大求和南德也一样。等他们查出来,少则两个月,多则半年。在这段时间里,他顶多要防得是暗箭。暗箭,他就能自主解决掉,而对方只好吃闷亏。可是若过了这段时间,待人落实一切而决定明着来时,那就复杂了,得看各国的想法。估计,大求是要斩草除根。大周南德两国或显风范收留,也等于变相软禁,或往大求那边靠拢,杀他或赶他。

金银明白,自己要是一直处在被动的状态,到最后就可能再隐姓埋名,放弃辛苦建立的所有。他也听出元澄的意思,掌握主动比被动要好。然而,主动的代价是多大?

“九九。”他用扇子敲窗棱,叫那个在面前蹲了好久的绿影子。

他在书房里,她在书房外。

绿影子放下小锄,换了水壶,继续背对着他,连哼都没一声。

“小九,笨九,白痴九……”试了一串后,他眯眼,改称,“豆绿。”

绿影子停下动作,慢腾腾站起来,慢腾腾回身,“公子叫我?”

以为她很专注,原来是假专注,故意不理他?

金银趴在窗台上笑,“你姐姐教你的?不叫豆绿就不理我?”

“不说准名字,听的人怎么知道公子叫谁呢?”豆绿看金银的目光,有点当他傻。

金银哇一声,心情稍好,“我收回之前说你不像你姐的话。两姐妹,两张嘴,一快一慢。一外放一内敛,却都是厉害的。”

“还好了。”豆绿转过身,抬手摘一朵朵梅,放进挂在腰间的竹篓里。

“你还会采花?瞧你爱花的模样,当你会跟采花的人拚命。”金银想像中就是如此。

“梅花盛放不过数日,盛过则衰。我把它们及时采下用作酿酒的辅料,香气就存久了。”豆绿摘梅,不是信手,而是悉心挑过。

看她摘花,犹如看其品性。

金银默然半晌,“豆绿,若我离开上都,你当如何?”话问出来,觉得多余,她自然是跟着墨紫。

“若我为公子做成了三件事,我会找姐姐去。不然,就只有跟着公子。”做人,要守信用。

金银一怔,当日随口说的三件事,自己都忘了。

“倒是委屈你了。”只有跟着他?他还没打算带一个会拖累他的人呢。

“公子要回玉陵?”金银的身份,豆绿也已经知道。

金银眸色绿黯,“玉陵破国,我回去能做什么?”

“这……”豆绿慢了慢,“回去了,大概就知道要做什么了。就如这种花。花不在眼前,怎么种?”

她似乎凡事都爱用花来比说,却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而且,公子有银子。”很多很多银子。

“所以?”他的银子,她盯什么盯?

“公子平时那么小气,不是为了省一两是一两,关键时候花在刀口上的么?”豆绿说得非常直接,“不然,那么多银子,究竟为什么要赚?”

为什么要赚?

金银又是一怔。为什么啊?他很久没想起过了。曾经,刚开始行商的时候,最常放在心里的,就是这个。他想赚很多很多的银子,然后照那时墨紫对他说的经济决定上层建筑,招兵买马抢皇帝来当,把死老头还有那对母子气死。那么打压他,还让他窜到头上去,可见他们有多蠢。

“原来我是想过的啊。”想过那个高高在上的龙位,想过龙袍加身让那些要置于他死地的人跪在脚下,他低头自语。“但,什么时候开始,又不想了?”是大醉大睡之间,是驰马飞车之间,还是看山过水之间?

豆绿回头来望,湖绿的发带随风飘。发尾一卷,带了一朵梅花落在发中。她瞧出他在自问自答,不需要人多嘴,因此安静。

“公子!”两声急呼,身影如风,今日千百两穿了一模一样两身衣。

“这么咋呼,要不是急事,扣你俩月钱。”金银恢复小气财神的表情。

“三公子来了!”双胞胎好像在练心灵感应,说话如发自一人之口。

金银听到是墨紫来了,笑得颇有趣味,“豆绿,你有个好姐姐,三天两头跑来要替你撑撑腰。从前,我要见她一面都得用请的。”

“不对。”豆绿比金银更了解墨紫,“姐姐说会让人接我去一个地方住两日,可没说亲自来。可能,是来找公子的。”

“我?”金银拢起眉。

“九九说得不错,三公子就是来找公子的,还……还……”怎么说?漂亮的眸子充满为难。

这是千两,要沉稳些。

“棺材!”大叫两个字,神情很夸张,是弟弟百两。

金银站到椅子上,从窗口爬了出来。

千百两兄弟和豆绿见怪不怪。

金银不会武功,但他喜欢搞怪,常常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比如,好端端的,不走门,就爬窗。不管姿势多难看,想爬就爬。

“你们俩说话,一个有头没尾,一个有尾没头,想挨揍是不是?”让他心里没底得乱荡。

“姐姐带了一副棺木来。”豆绿将头尾连接住了,如实解读。

千两百两拍手,同时翘大拇指,“不错!”

金银吃惊。他当然不会认为墨紫是在故弄玄虚,但带棺木来他家──给谁?

“去看看!”怪不得两个小子要飞来,他都想脚底装轮子过去。

走过豆绿身边时,金银又退了两步,低头看她,张张嘴,却没出声。

豆绿见了,就说,“姐姐带着棺木来找公子,必定是极要紧的。我除了种花,什么都不懂,帮不了忙还不如在这里等。麻烦公子帮我问一声姐姐,今晚还要不要我住过去了。”

“你倒是会审时度势。”金银的目光瞥向梅枝。

“至少不要拖累姐姐。”豆绿顺着金银的目光,回头。

“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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