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忆严说:“你可真是立场变了。你在文工团当分队长时,我们要嫌累,要求停一次鼓动工作,你那话多着呢!传统啊,作风啊,职责啊,把人批得有个地缝都想钻。今天说这个了,不行!”
那时的文工团,有一套鼓动形式,是几个现成的歌唱表演节目。曲调,动作都固定。到了一个连队,收集来新鲜材料,编上几句有现实内容的词儿,拉上去就演,准备起来并不费事。比方说这两天炊事员老张表现好,两个说快板的就一递一句说:
炊事员大老张,
做的饭菜格外香,
一天行军八十里,
摊了煎饼又做汤,
同志们吃了打胜仗,
人人学习大老张!
说完,大伙再扭着秧歌把这几句唱一遍。要是想表扬饲养员老李呢,词儿又改成:
大老李是饲养员,
样样工作抢在前,
骡马喂得肥又壮,
赛垮了敌人的汽车连。
……
完了也是扭着秧歌唱一遍。
这些词儿都很简单,那调儿战士们也大都会唱,可演出来大家还是打心里欢迎。受表扬的大老张、大老李,红着脸听完,总还要向班长表示个决心,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担不起这光荣,以后要更加努力。从他们以后的表现看,这鼓动力量确是巨大而又持久。
这晚上周忆严三个人就迅速地准备了这么一套节目。没带油彩,脸上不能化妆,衣服总要换一换。于是小高穿上了她那套便衣,成了儿童团的男孩;忆严从背包拿出那套服装,成了识字班大姐;俞洁拉提琴,穿军装也就可以了。数快板是忆严和小高,合唱三人一块儿张嘴,俞洁来个小提琴独奏。再由忆严拉琴,俞洁和小高表演立功对口唱,一台戏准备得很红火。
这几天忆严她们够苦够累的了,可连队比她们辛苦得多。她们走了这几天的路,连队是一天一夜赶来的,其余的时间在滕县还打了一仗。所以晚点名时,连长一宣布文工团同志表演几个节目,那巴掌足足拍了有三分钟。随后演一个节目就嗷嗷叫着要再来一遍,等到表演小提琴独奏和对唱,就要起来没完了。幸好连长是文工团员出身,知道团里有制度,这样的小晚会一定要满足战士要求,只要有人要求就唱。他就出来打个圆场,指挥全连唱个歌散会,才算给她们解了围,这一带是敌占区,老乡们还不大敢大往军队跟前凑,可孩子们和年轻人在外圈也围上了一群。散会之后,大街小巷满是说笑声,这三个人使整个村庄活跃起来了。
演出之后,通信员把女兵领到连部西厢房去,已经给她们铺了铺草。解被包的时候,小高推推忆严说:“你的背包我管,去吧!”
“什么呀!”忆严扭了下身子,磨蹭了一会儿,终于笑着上堂屋去了。
孙胡子早已在桌上倒下了两碗开水。忆严来到,两人面对面坐下,互相看着笑起来。
“作梦也没想到你来!”孙震摸着胡子说,“知道你来我刮刮胡子!”
“别刮!刮了就不像你了。”
“完全大了,大姑娘了。”
“再背着我行军背不动啦!”
两人又哈哈地笑一阵。于是东一句西一句谈起来。她跟他谈文工团的熟人、趣事,他对她讲连队的战斗、友情,一句也没说两个人之间的事,可又都觉得很愉快、很满足。仿佛他们平日盼着的也就是见面这么谈谈,不在乎谈什么,能两人坐在一起谈就是感情上的享受。到了查哨的时间,孙震这才站起来说:“你挺瘦,注意点身体吧,叫我少挂念点,嗯?”
“嗯,你也一样,那军装穿一阵也得洗洗,满是白碱,不杀得慌呀?”
“我给你写了封信,还没寄你就来了。”
“给我吧。”
“人都见了还要它?”
“有什么特别内容吗?”
“没有。有特别内容也不往里写,跟以前那些信一样。”
“那也给我。”
孙震从皮挎包里翻了半天,拿出个自己糊的信封给了忆严。
忆严说:“我回去了。”说完却又不动地方,两只亮得异常的眼睛渴望地瞧着孙震。孙震看看院子,确信通信员不在,上前一步,迅速地抱住忆严,在她头发上吻了一下。忆严想把脸贴在他胸膛上,可他已经用更快的速度退了回去。脸红着,像个偷糖吃的孩子,咂着嘴,被甜蜜蜜的犯罪感困恼着。
忆严红着脸笑道:“我小时候,一过河你就抱着我……”
“那,那时候我不担心你生气!”
“傻!白长这么长胡子。”
他俩一块儿走出院子。孙震指指西厢房问:“你来找我,她们不会有反映吧?”
“你总单独给我写信。团里同志们好像不声不响地批准咱们了。”
忆严回到屋内,小高和俞洁早睡熟了。她合衣躺下,好久睡不着,虽然只是印证了一下早已存在着的情感,心里仍然不能平静。
她把信放进贴身的衬衣口袋里,手按在上边,睡熟不久,通信员进来又推醒了她。
外边又在下雨,屋里还很黑,通信员打着电筒轻轻说:“周分队长,连长请你去一下。”
忆严赶紧穿上鞋,摸着军帽,一边往头上戴,一边就往外走。孙大胡子光着头,站在雨地里瞧着西厢房,见忆严一出来,招了下手就走进堂屋去了。通信员留在房檐下。
忆严跟进了堂屋,桌上的灯还亮着,“灯芯已剩下不多。
孙大胡子用手挠着头,不吭声。
忆严很熟悉他这个手势,就说:“有什么为难事了?你说呀!”
“你们必须赶快走!”孙大胡子说:“现在就动身,有什么困难吗?”
“你不是想说这个吧?”忆严猜测着说:“要走就走,当兵的谈什么困难不困难呢!”
孙大胡子吞吞吐吐地说,他检查哨位之后,打电话把她们三个人的情况告诉了指导员。指导员说叫她们安心睡觉,开宪会后,他向上级打听黄河部队的位置。可是过了一个钟头,指导员又来了个电话,叫她们不要睡了,马上追队伍去。
“这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呀!”忆严说。
孙震又挠挠头,这才说:“他们的位置变了,现在在西边了。”
忆严以为听错了,又问一句:“哪边?”
“西边,就是昨天你们来的那一边。”
“不是你说西边没有我们的部队了吗?”
“是的,是的,那是昨晚上!可是现在,我连以东又没有我们的部队了。他们昨天天黑以后,来了个向后转;从南边小道悄悄绕回西边去了,目标是越过津浦路,渡过运河,与鲁西南的刘邓大军会师。”
“你怎么不早说?”
“我一听说就马上派通信员去喊你的。”
“那你们呢?”忆严问,“你们还不行动?”
“我们马上也出发。”
“反正一个方向,那就一块走吧,总比我们单独行动强。”
“不是一个方向,我们往东!”
周忆严又以为听错了,半晌没言语。
“这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呀!”孙大胡子故作轻松地说:“当丘的嘛……”
忆严说:“你刚才讲,东边没有我们的部队了。”
“是啊,可这只能对咱们自己人说。”孙大胡子口气庄重起来,“对敌人,仍然要叫他相信我军主力在东边,并且还继续向东进!所以,天亮之后我们就要在敌人的视线之内,大摇大摆向东走!”
“你们都指谁!”
“一个团!”孙大胡子又笑起来,“你记得吧,在文工团里时,一唱平戏就叫我跑龙套。团长总说,老孙,你别看不起龙套,四个人代表千军万马!这回我又跑龙套了,我们一个团代表整个南线的野战军!”
“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忆严说:“为什么不叫跟你们一起行动?”
“这,这跟演戏到底不一样。唱戏这边是四个,那边也是四个。现在咱们是一个团,敌人可是三十个旅。他们一发觉上了当,马上就会有一场一百对一的恶战……”
忆严生气地说:“怪不得催我快走,是把我们送往安全地带呀!”
“这是上级首长的命令!”孙大胡子说:“上级命令,非本建制人员,一律动员走!而且你们这一路也并不安全。津浦路两侧的敌人地方武装、土顽势力、交通警察纵队,也有好几万。东边的敌人,一发觉上了当,马上也要追赶。连日大雨,道路全翻浆了,后边你们追,前边大部队也在走,要把那两个女兵安全带回部队,你得好好费点心思呢!我把你叫出来,就是叫你先有个思想准备,过一会儿帮我做工作啊!”
忆严沉默了片刻,想起马上要分手了,自己还跟他发脾气,很有点后悔。她把他的手握紧说:“你可要,可要活着打回来。”
“没有你批准,我且死不了呢!”
出乎意料的是,那两个人的工作例极好做。小高是服从命令惯了的。往哪指就往哪打,不知道什么叫讲价钱。俞洁听说要继续追赶,虽有点沮丧,可也没什么选择余地。只是在帮她们轻装的时候很费了点劲儿,什么零碎都舍不得扔。几经反复,才使她们同意只带着粮袋、两身便衣、提琴和发给她们的三颗手榴弹,其余一切都扔给连队司务长去处理。
分手前孙震又嘱咐她们,三个人要生死与共,团结一心,能不进村就不进村,能不宿营就不宿营,要克服一切困难,追上自己的队伍。
四
周忆严今年十九岁,但看起来要大些,即使在比她大三两岁的人中间,她也像个大姐。碰到叫人生气的事,她很少发火,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