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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就有回旋余地。
“大嫂,”穿长袍的轻轻地问,“一个人赶路啊?”
俞洁没吭声。
他又问:“这是上哪儿?”
俞洁心想:“他到底认出我来没有?”就瞅了那人一眼,答道:“上火车站。”
穿长袍的和俞洁打个照面,眼流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俞洁知道他完全认出来了。
“我们也上火车站,”长袍说,“既是同路,这驴让给你骑吧。”
“我能走,不用麻烦你。”
“既碰上,就是有缘的!”长袍笑道:“谁没有用着谁的地方呢!看大嫂这样,八成是回娘家吧?”
“差不多。”
“路上可不好走啊!国军到处盘查,要找化妆的共产党;新四军也在找掉队的逃兵;两边都说要给检举人发赏钱。”
“嘿嘿!”俞洁冷笑一声,“你倒打听得很清楚,你没打听一下,检举错了赏什么吗?”
长袍一下子噎住了,国民党兴派女特务,共产党可也有女侦察员。弄不清她的真身份可吓不住她。
“我是说咱们作伴走方便些。”长袍笑笑说:“这一带是国军的天下,我手里有通行证,开的正好是两男一女。”
俞洁看出来,要硬从这两人手里挣脱出来,不大容易。需要将计就计,寻找机会,尽力把他们稳住。
“作伴就说作伴吧,费那么多心思干什么?”俞洁笑道:“都是场面上人嘛!”
这时已出了水洼,俞洁停下来拧拧裤子上的水,穿好了鞋。长袍下了驴,执意要俞洁骑上。俞洁也不再客气,叫脚夫扶她骑上去,故意说:“得罪了,今天的脚钱算我的。”
长袍和短打对了下眼神,两人都有点发懵。明明白白是这个女人,穿着新四军军装骑着驴,冲撞过他们,并由此丢了那个二嫚,怎么隔了一天就变了一个人?那口气言谈,像是个熟走码头的老江湖。
俞洁不过在一个戏里演过一个江湖女子,她见景生情地把那台词、身段,借用到这里,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看来绝路也并非不能逢生,她后发制人,等待长袍亮牌。
“听您是南方口音?”长袍说。
“小地方上海。”
“要回家喽?”
“看顺风不顺风呢。”
“要能成全我们一笔生意,在下倒惯会撑篙竿。”
“您的生意我知道,要拿我卖活口喽。”
“那可不敢,都是朋友嘛!”
“我听你讲讲门道。”
“我们弟兄奔波劳碌,无非为的一个钱字。那天我们丢了个活口,损失500现大洋。今天老天开眼叫我们碰到你,这笔帐只好由你垫上。哪党哪派不干我们的事,你能出钱,我们放你走,上海也好,山沟也好,由你自己去。”
“我要拿不出呢?”
“那就莫怪我们大讲生意经。不过尊驾不是老斗,总不致于叫兄弟费手脚吧!”
“我身上没钱,可是有拿钱来接我的!”
“那好说,我们把你找个地儿供养起来,你尽管发信喊人来接。我们将本求利,并不要毁坏财神的!”
俞洁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万一脱不了身,宁愿叫父亲弄钱赎她,也比当国民党俘虏强吧?
长袍见她不语,进一步说:“不过话讲清楚,你要是国军这边的人呢?亮亮牌子,咱们算是一场误会;要是那一边的呢?我也卖个交情,你只要愿意合作,碰上国军我也绝不透底!”
俞清说:“随你,你我都是长着嘴的。”
说完这一阵,各自盘算心事,气氛沉闷而又紧张。俞洁盘算,能跑当然要跑,若实在脱不了身,只好争取叫家里来赎人。事关生死名节,宁叫家人耻笑,不能当敌人的俘虏。脚夫悄声问长袍:“你当真拿她作抵押,等她家来赎票?”长袍使个眼神,意思是:“这是稳兵计,把她弄到济南卖了,有油水叫人肉作坊捞去吧。”
这时太阳高照,人贩子和驴身上都有了汗水。看看前边不远就是铁路,脚夫猛打两鞭子,想赶到路旁树荫下去休息。驴子四蹄扒开,走得欢快起来,两个男人跟着,急忙穿过了一个交叉路口。神使鬼差,从南边正开来一连满载而归的国民党部队。匪连长一看见这几个人,就大叫一声:“干什么的?过来!”两个人贩子木然站住,想往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走得屁滚尿流的匪军,不等下令就坐在泥地上大喘气,挑担的民夫也撂下担子擦汗。猴子脸和大个子端着抢把人贩子和驴全押过来,俞洁趁势跳下了驴。
匪连长手里转弄着手枪问:“干什么的?”
“老百姓,家里人病了送济南求医的。”说着人贩子就从腰里掏出盖着大印的通行证。
“老子不看那鸟玩意!”匪连长拿枪筒子把那张纸一拨弄,“军事时期,把驴先让老子骑骑!”
“哎,老总!我们还要赶火车呢!”人贩子又掏出钱包来。连长昨天一天已经肥了,哪看得上这几个钱,拿枪一挥说:“你们两个老爷们儿去挑担子,把那小孩跟当兵挑的两副换下来!”
原来有个被抓的老头害痨病,一路咳血、半道倒下去了,担子落到一个匪兵的肩膀上。小高身小力薄,咬牙强挑,匪兵好吃懒作,从没干过重活,所以尽管连长骂、排长打,他们也走不快。连长一看这两个人贩子倒长得精壮,便把这个差事便宜了他俩。
连长上了驴,匪军领着人贩子和脚夫来接担子,俞洁扭身就走。脚夫一眼看到,就对长袍说:“她要跑!”长袍挣脱匪军就去抓俞洁,匪连长厉声问:“要干什么?” 长袍说:“我这女人要跑。”又冲俞洁喊:“你还要命不要命,想要命就站住!” 脚夫帮腔说:“她是个疯子,一跑开我们就没法找了!”长袍说:“叫我给你们挑担也可以,你们可不能把我的疯女人放跑了呀!”俞洁一听,气狠地骂道:“混蛋!谁是你女人,你是人贩子!”
长袍一听,泄了底子,就破釜沉舟地喊:“你们快抓住这个女共产党!”
匪军们听到这里,都哈哈笑起来,说是这一家人对骂的全是新词。匪连长骑着驴大叫一声:“混蛋,我这儿是你们家呀,吵得个天昏地暗!住口,男的挑担去,把女的也给我看起来。等到了车站,我打发你们滚,你们再上一边吵你们的去。”
小高先认出了两个人贩子,心里就直擂鼓,琢磨着万一他们要是认出自己来,可怎么对付!等认出骑驴的竟然是俞洁,这脑袋嗡的一声,立时就胀得有包斗大。听他们一争吵,而且匪连长压下去后人贩子既不再进一步揭发,俞洁也不坚持要走,就更料不透这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了。
“把挑子撂下吧!”大个儿冲小高说,又推推穿长袍的,“你挑上。”
穿长袍的从小高手上接过扁担,放上肩膀,咬牙往起一站,猛抬头看见小高, “啊”的一声,把嘴张得像个死鲇鱼。
“怎么,不认识啦?”小高抢先一步问,“前天你们俩还吃过我的瓜!”
长袍支吾了一声,不知如何应答。
小高趁大个子去指挥脚夫接担子的空儿,小声对长袍说:“你敢刺毛,我就咬定你是共产党,你跟新四军一起,在我瓜棚吃瓜的。”
匪连长把俞洁也交给了大个子和猴子脸看管。俞洁被匪军们贼眉鼠眼看得很气恼,把头低了又低,不瞅任何人。看到大个子和猴子脸拉开有三五步距离,小高用手碰了一下俞洁的手,俞洁把胳膊使劲一甩,啐了口唾沫,脸扭向了另一侧。
“俞洁!”
这轻轻一声,像是个晴天响雷,俞洁浑身都震动了,急忙回过头。一看是小高,惊讶得半天没喘过气来。小高使个眼色,小声说:“别看着我,你我装作不认识。”
“嗯。”
“你怎么跟他们混在一块去的!”
“他们跟上我了!”
“你怎么不跑?”
“跑不了。他们要扣住我,叫我家拿钱赎!”
“这是骗你,真的也不能干。革命战士不能干那个事,要有点志气!”
“有你我就好办了,我听你的!”
“没有我你也要坚决斗争,宁可死也不能叫人贩子卖了。”
西南方向有了飞机声,而且听见不远处机枪扫射和炸弹爆炸。
“往西北,往铁路那边靠!”匪连长听了听说,“大概西南边有敌人,靠近铁路咱们就跟交警队伍联系上了。敌人真上来,咱们免得被包围。”
队伍穿过庄稼地,来到铁路边上。碉堡上的敌人问了口令。番号,摆摆手让他们通过。正这时,几架飞机沿着铁路线低空飞过来了。
“摆信号!”碉堡口的哨兵喊道,“你们快摆信号。”
匪连长连忙冲猴子脸喊:“快,快!”猴子脸赶紧从背上解下包袱,把扣一解,哗啦一声掉出些花花绿绿的女人小衣服和一块大烟土。匪连长不由分说,坐在驴上就踢了他两脚,“我叫你摆信号!你给我晾破烂!好小子,你还昧下一块烟土!”
“摆信号,摆……”猴子脸也急得变了颜色,问大个子,“信号布呢?”
大个子说:“连长叫你背着的,我哪儿知道!”
“我枪毙你……”匪连长一句话没说完,几架飞机扭头已经飞回来,咋咋咋咋,机关炮就铺天盖地地往下扫。那头驴打个前失跌倒了。连长从驴脖上滚下来,扔出去有一丈远。
“我操你妈!”匪连长掏出手枪,朝天上打了两枪。可飞机不听那一套,接着又是一次俯冲轰炸。匪军没有挨自己飞机炸的经验和准备,哭爹的,骂娘的,趁机会打仇人黑枪的,乱成了一片,转眼就死伤十几个。小高趁机拉着俞洁的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