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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人的名字。但是,咸宜公主在看第一眼时,私心便认定其中排第五的会是杨玉环——果然是。她笑了,正要说话时,两名内侍匆匆自另一道门入内,报告咸宜公主,惠妃和寿王殿下驾莅。
咸宜公主必须去迎母弟,她笑着吩咐执事,时间还早,可以引领女嫔从们去宛中小游。
公主说罢,再看了杨玉环一眼,走了——杨玉环也在看,公主已着吉服,但未罩外披和未戴冠,那也算初步打扮好。不过,当公主走远时,杨玉环发现咸宜公主并未着鞋袜,赤着双足——
公主婚礼在典丽堂皇中进行——
依照礼制,做新娘的公主在进入每一所殿堂中和宾客相见——有一次,咸宜公主下辇上阶时,看着左侧的杨玉环,稍微接近,低声说:
“杨妹——人人都在称赞你。”她稍顿,接下去,“大礼过后,你可以时时到驸马都尉府来看我,驸马都尉杨洄,和你们是一家!”
照礼节,新娘在此时是不宜讲话的,但是,咸宜公主完全不理会。杨玉环在错愕中,低声道谢。她接受做嫔从的训练和演习,此时,照例是不能说话的,但公主和她交谈,她又不能不回答。她想:这位公主很怪,刚才赤足,现在看,她对做新娘,一些也不以为意。
婚礼之后是宴乐,女嫔从不必再随公主,她们被引入一所殿中看舞蹈和杂戏。
杨玉环杂在许多贵妇中,有些心慌,但她又多有着喜悦,因为,在一日之间,她受到了人们广泛的注意。
回到家,她虽然很倦,但又在罕异的兴奋中,她很快地进入自己的房间,对着铜镜而看。她自问:“我真的很美?比那许多女人好看?”
她对着镜子搔首弄姿——她作出种种自己以为是美丽的姿态,然后,她向镜子扮鬼脸。
她被众人所瞩目,认为美人,但是,杨玉环依然是稚气未脱的。
这之后,杨玉环被邀到贵家去的次数转多了——杨玄璬终于限制了女儿。
她不满父亲的作风,但她习惯了,驯顺地服从。
也就在此时,杨玄璬已故的长兄玄琰的寡妻,带了女儿,由巴蜀到洛阳来——杨玄琰的遗孀,有姊妹在东都,她孀居很闷,本身又富有,便携同十三岁的小女儿做一次探亲的旅行。她先住在自己的姊妹家,但杨玄璬以长嫂如母,强邀了她们母女住到自己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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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第一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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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环和这位孀居的大伯母及十三岁小名花花的堂妹很合得来,特别是杨花花,人小鬼大,她懂得很多,她把自己旅途的经历,讲得天花乱坠——她又肆无忌惮地,批评小叔父的古板和迂腐。还有,她学着已获得进士的大堂兄杨鉴的声腔和姿势,杨玉环为此而大乐,她本身驯顺,不愿批评,但小堂妹却代她发泄了。
杨玉环虽然被限制不得参加外面的宴会,但杨玄璬又无法拒绝所有的召邀,譬如咸宜公主的相约——先告,再派车来迎,杨玄璬就无法拒绝了。
于是,在一次参加咸宜公主府邸的游宴中,杨玉环见到了大唐的皇子,封寿王的李清。
寿王和咸宜公主是姊弟,同母,又同为母亲所宠爱。
寿王只十八岁,有好风仪,他像咸宜公主的哥哥,这是就风度而言——寿王谦和自然,看去很成熟,但没有王的架子,他和杨玉环相见时,婉拒她行大礼,在谈话中,曾经自称名字“清”,以示平等。
咸宜公主为此而笑了,她说:
“玉环,父皇有子女五十人吧?有些个名字,我也弄不大清楚,他排行第十八,你呼他十八殿下好了,那比寿王殿下自在!”
杨玉环恭敬地叫出十八殿下,一双大眼眨着,欲言又止。寿王似乎知道她的心意,笑说:
“父皇子女很多,依册籍所记,我们兄弟现在有三十人,最小的,是父皇这次到洛阳后才诞生,至于姊妹,现在有二十六人吧?我姊姊比我大一岁多,但姊姊排行反而比我低,在公主中,她排二十一——不过,我们兄弟姊妹夭折的也不少,现存人数,不足五十。”
“这样多——一个人生这样多……”她脱口而出,但才出口,她就发觉失言,要遮掩已来不及了,自然,她现出了尴尬相。
咸宜公主和寿王同时发出笑声,这使她窘,幸而,这位有好风仪的皇子及时收敛,含笑说:
“父皇妃嫔甚多——”
“殿下、公主,我的意思……”她欲解释,但一开口,又发觉不对,无法继续,面颊上泛起了红晕。
“我知道你的意思,好像,前代帝王,有子女五十人者,不会太少吧?只是,本朝开国以来,以父皇子息最繁。相传周文王百子,父皇可能会追上——”寿王轻松地为她解开失言之窘。
咸宜公主看得出的——事实上,今天她安排这宴会就是为弟弟。杨玉环以为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寿王。但寿王李清,于姊姊结婚的那一天,就看到美丽的杨玉环了。稍后,他向姊姊暗示,咸宜公主便为之安排。
寿王为人比较谨慎,他并不因母亲贵重而放肆,他已到了择妃的年纪,一见杨玉环,就萌生了爱慕心,但他并不躁急,他希望多见一两次和了解这位家道中落了的名门闺秀,他的用心,非但杨玉环不知道,连放任粗疏的姊姊咸宜公主也不知道。
开元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洛阳城南尊贤坊南街栅前的河南士曹参军事杨玄璬住宅有了特殊的布置——二十多名典礼人员沿着伊水岸,每隔十步,就立一人,直到杨宅大门前,此外,有金吾军的兵士四十人,在街道上巡弋,禁止闲人通行这一段路。
杨氏宅,大门、二门都敞开着,除执事、役吏外,守宫署的内官一人,以及一位内谒者,分别在门内坐待。
大朝散了,街道上不断有传告到杨氏宅。
于是,在一名内谒者的前引下,一支仪仗队拥着大唐宰相李林甫到来,随李林甫同行的,是黄门侍郎陈希烈。
这两位大臣,奉皇帝诏命,持节,担任册皇子妃的正副使。
杨玄璬依照内谒者的教导行礼,引入大厅。由司仪官唱赞,乐仪奏乐。之后,杨玉环被引出,自宰相李林甫手中接过皇帝的诏命册,供在中堂。
接着,又是乐奏,仪礼官唱呼,杨玄璬谢恩。
为皇子册妃的正副使走了!
留在杨家,尚有司典礼的人员,大厅上,除陈供皇帝的诏命册之外,尚有聘礼——
大唐皇帝大诏命的全文如下:
“维开元二十三年,岁次乙亥,十二月壬子朔,二十四日乙亥。皇帝若曰:于戏,树屏崇化,必正壶闱,配德协规,允兹懿哲。尔河南府士曹参军事杨玄璬长女、公辅之门,清白流庆,诞钟粹美,含章秀出。固能徽范夙成,柔明自远;修明内湛,淑问外昭。是以选极名家,俪兹藩国。式光典册,俾黾谋。今遣使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李林甫、副使黄门侍郎陈希烈,持节册尔为寿王妃。尔其弘宣妇道,无忘姆训。率由孝敬,永固家邦。可不慎欤。”
这是大喜事,杨玉环在典礼完毕之后就入内拜母,再回自己的院子;杨玄璬和儿子杨鉴则在厅上照料和接待宾客。
他们父子,在喜悦中,但心情沉重——有女被选为皇子妃,当然是大喜事,但也会是一项大负担,杨氏这一支,以前没有被选婚皇家过,这一开始,对家族命运会导致变化,变好和变坏,在此时是很难预言的。
至于杨玉环,在内院中和堂妹花花悄语着——杨元琰的遗孀本来打算在初冬返蜀,因为侄女将有喜事,她只得留下,等春天再走。
杨花花曾经偷看今天的藩王妃的仪式,她也晓得玉环曾和寿王私见。此时,她佻巧地,甚至狡狯地探索自今天之后,两人还会不会私见?玉环有恋爱的喜悦,但告诫小妹勿可轻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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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第一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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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的婚礼是极为繁缛的,在“册妃”之前,曾有五项节目: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不过,这五项节目只要选定吉日,手续却很简单。最夸张的一项是册妃,其后,便是大婚了。大婚节目有七项仪节:一、亲迎;二、同牢;三、妃朝见;四、婚会;五、妇人礼会;六、飨丈夫送者;七、飨妇人送者。
杨玉环被册为寿王妃,在册妃礼之前,经过三个多月的仪礼时间,至于大婚日期,要在过了年才能定出,估计婚期会在三月份的下半个月。
杨玄璬为女儿的婚事而张罗着,他请了在河东服官的次兄玄珪来洛阳协助,此外,他于受册之后,立刻写信禀告叔父杨志诠,并希望叔父能来主持侄孙女的婚礼——玄璬的父亲志谦已故,伯父友谅也已故世,上一辈三兄弟,只有志诠一人活着。
开元二十四年的新春,杨家很热闹,有不少朝官,平时与杨玄璬并无深交的,也来拜年,宰相李林甫的春宴,亦邀了他——而最重要的是:岁首朝贺,杨玄璬以椒房之亲而得以参与。
在非常忙迫中的杨玄璬,几乎每隔一日要和女儿在书房中面对面谈一次。
他谈自己,但着重的是讲自己的曾祖父杨汪。杨汪在隋末勋位极高,名气也大,但杨玄璬和女儿谈曾祖父,只重视杨汪曾做过国子监祭酒,隋炀帝曾命官员往听杨汪讲学。他又把曾祖父的手稿《左传集解》给女儿看——在此之前,玉环只见过高祖著作的抄本。手稿,是传家宝,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但她一些也不重视。她甚至讨厌与父亲不休地谈家世。
她把父亲召谈看作受难。
此外,每隔三日,宫廷派一名女官来为她讲解皇家的各种礼仪,有时,还要演习。
新春,她没有玩乐的时间,忙里偷闲,便和花花在房中练舞蹈——
正月十六日,宫廷宣布她的婚期。
她很想念未婚夫,但没有机会私见——只有在二月间,皇帝下诏,所有皇子都改换名字,寿王李清,改名为李瑁,诸皇子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