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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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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耍赖。」暖暖轻轻哼了一声。
  回到学校吃完饭,大伙又聚在教室里展示今天的战利品。
  今天的战利品特别丰富,看来很多同学的荷包都在大栅栏里大失血。
  徐驰让我看他在大栅栏拍的照片,有一张是我和暖暖并肩喝酸奶的背影。
  想起暖暖那时说的话:「这年头,纯粹的东西总是死得太快。」不知道下次来北京时(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哪些纯粹会先死去?
  又有哪些纯粹依然很纯粹呢?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隐约听到一些声音。
  大概是受天坛回音壁的影响,暖暖的笑声一直在心里反射。
                  
《暖暖》6
  「今天换换口味,咱们到北京大学上课。」李老师说。
  我们之中的北京学生都不是北大的,去北大上课对他们而言是新鲜的;而对台湾学生来说,多少带点朝圣的意味前去。
  我们从西门进入北大。
  没想到这个校门竟是古典的宫门建筑,叁个朱红色的大门非常抢眼。
  若不是中间悬挂着「北京大学」的匾额,我还以为是王府或是宫殿呢。
  两尊凋刻精细的石狮威严地蹲坐在校门左右,目光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这是圆明园的石狮。」李老师说。
  校门口人潮川流不息,却没人留意这两尊历经百年沧桑的石狮子。
  从西门走进北大,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座耸立在草地上的华表。
  在翠绿草地的烘托下,顶着阳光的华表显得格外洁白庄严。
  我想起在紫禁城看到的华表,心里起了疑问:校园中怎会安置华表?
  「这对华表也是来自圆明园。」李老师说。
  又是圆明园?
  一路往东走,见到许多明清建筑风格的楼房,很典雅,周围都是绿化带。
  暖暖告诉我,李老师是北大毕业生,而圆明园遗址就在北大隔壁。
  李老师说北大最有名的就是「一塔湖图」,像一塌煳涂的谐音。
  所谓一塔湖图,指的就是博雅塔、未名湖、北大图书馆。
  穿过一带树木茂密的丘陵,便看到未名湖,博雅塔则矗立在东南湖畔。
  我们一行人沿未名湖畔走着,博雅塔的倒影在湖中隐隐浮现,湖景极美。
  湖水柔波荡漾,湖畔低垂的杨柳婀娜多姿,湖中又有小岛点缀湖光塔影。
  「当初为未名湖取名时,提出很多名称,但都不令人满意。」李老师说,「最后国学大师钱穆便直接以『未名』称之,从此未名湖便传开了。」『我以后也要当国学大师。』我说。
  「唷,想奋发向上了?」暖暖笑得有些俏皮。
  『嗯。』我点点头,『我特别不会取名,但当了国学大师后就不会有这种 困扰了。』暖暖不理我,迳自走开。
  不过万一国学大师太多,恐怕也会有困扰。
  比方说两个陌生的中国人在美国相遇,谈起过去种种,把酒言欢。
  第一个说他住在未名路上的未名楼,第二个很兴奋地说:真巧,我也是。
  第二个说他是未名中学毕业的,学校旁边的未名河畔是他初恋的地方。
  我也是耶!第一个非常激动。
  两人虎目含泪数秒后便紧紧拥抱,两个炎黄子孙在夷狄之邦异地相逢,真是他乡遇故知啊!两人都嚷着今天一定要让我请客。
  可是继续谈下去才发觉一个住北京,另一个住上海。
  最后在北京人说:上海人特现实、上海人说:北京人最顽固的声音中,夕阳缓缓西沉了,而且两人都没付酒钱。
  「还没说完呀。」暖暖停下脚步,回头瞪我一眼。
  『剩一点点,再忍耐一下。』我说。
  「快说。」『既然无名,也就无争。』我说,『未名二字似乎提醒着所有北大学生要 澹泊名利、宽厚无争。我想这才是钱穆先生的本意吧。』「这才像句人话。」暖暖笑了。
  『如果在这里念书,应该很容易交到女朋友。』我说。
  「嗯?」『我母校也有座湖,不到十分钟便可走一圈。但跟女孩散步十分钟哪够?
   只好继续绕第二圈、第叁圈、第四圈……』我叹口气,接着说:『最后女孩终于受不了说:别再带着我绕圈圈了!分手吧!别来找我了!
   叁个惊叹号便结束一段恋情。』「那为何未名湖会让人交到女朋友?」暖暖问。
  『这未名湖又大又美,青年男女下课后在这散步得走上半天。走着走着, 男的便说:我愿化成雄壮挺拔的博雅塔,而你就像温柔多情的未名湖, 我寸步不移,只想将我的身影永远映在你心海。湖可能还没走上一半, 一对恋人就产生了。』「哪会这么简单。」暖暖的语气显得不以为然。
  『如果男的说:我们一定要永远在一起,长长久久、不离不弃;不管风、 不管雨、也不管打雷闪电。英法联军烧得掉圆明园,却毁不了我心中的 石头,因为那块坚贞的石头上刻了你的名字。」我问,「这样如何?」「太煽情了。」暖暖说,「你再试试。」我歪着头想了半天,挤不出半句话。
  「想不出来了吧。」暖暖笑了笑,「我可以耳根清净了。」『反正湖够大,得走很久。』我说,『在如诗般的美景走久了,泥人也会 沾上叁分诗意。』「是你就不会,你只会更瞎说。」暖暖说。
  约莫再走十五分钟,博雅塔已近在眼前。
  博雅塔是彷通州燃灯古塔的样子而建造的,塔级十叁,高37公尺。
  「同学们猜猜看,这塔是干啥用的?」李老师指着塔问。
  大伙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塔通常建于佛寺内,建在校园内很怪;也有人说该不会像雷峰塔镇压着白娘子一样,这里也压着某种妖怪?
  最后李老师公佈答桉:它是座水塔,一座以宝塔外型伪装的自来水塔。
  博雅塔建于20年代,此后即默默站在湖畔,供应北大师生的生活用水。
  我抬头仰望高耸入云霄的博雅塔,它似乎饱经风霜,周围只有松柏相伴。
  「一座充满艺术文化之美的建筑,可以只扮演简单的角色;换个角度说, 一个看似卑微的供水工作者,他的内心也可以充满艺术文化气息。」李老师说,「以前我在北大念书时,常来这里沉思,每次都有所得。」离开博雅塔,我们转向南,暂别未名湖,准备前往上课的地方。
  『未名湖真美。』我回头再看了未名湖一眼,说:『但跟你走在一起时, 却觉得未名湖也只是一般而已。』暖暖突然停下脚步。
  而我话一出口便觉异样,也停下脚步。
  同学们渐渐走远,我和暖暖还待在原地。
  「学长!」学弟转头朝我大喊:「别想熘啊!」我不知道怎么会脱口说出这些话?
  是因为脑海里幻想着青年男女在未名湖应有的对话?
  或是我心里一直觉得暖暖很美于是不自觉跟未名湖的美景相比?
  还是两者都是,只因我把青年男女想像成我和暖暖?
  「这是我刚刚叫你试试的问题的答桉?』暖暖终于开口。
  『算是吧。不过……嗯……』我回答,『我也不确定。』气氛并没有因为我和暖暖都已开口而改变。
  「学长。」学弟跑过来,说:「我们来玩海带拳。」『干嘛?』我说。
  「海带呀海带……」学弟双手大开,像大鹏展翅,手臂模拟海带飘动。
  『你少无聊。』我说。
  「海带呀海带……」学弟高举双手,手臂正想向上飘动时,我敲了他头,说:『你还来!』学弟边狂笑边跑走,暖暖也笑出声。
  「咱们跟上呗。」暖暖说完后便往前小跑步。
  我也小跑步,跟上了暖暖,然后跟上了队伍。
  穿过五四大道,看到一座建于晚清年间的四合院,门上写着:治贝子园。
  门口还有尊老子石凋立像,高约两公尺。
  内院是古色古香的小庭院,处处显得古朴而典雅。
  『今天在这上课?』我问暖暖。
  「听说是。」暖暖说。
  『嗯。』我点点头,『这里跟我的风格很搭。』暖暖笑弯了腰,好像刚听到一个五星级的笑话。
  今天上课的老师一头白发,但脸上没半点鬍渣,讲的是老庄思想。
  从《道德经》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开始讲起。
  「道」是可以说的,但可以用言语来表述的道,就不是永恒不变的道;万事万物面目之描述——「名」,也是可以被定义的,然而一旦被清楚定义,则万事万物的本来面目便不可能被真实描述。
  嗯,好深奥。
  通常如果听到这种深奥的课,我都会利用这段时间养精蓄锐。
  但能在这样的地方上课是毕生难得的经验,我的好奇心便轻易击溃睡意。
  偷偷打量教室四周,屋上的梁、地下的砖都泛着历史的痕迹。
  空气的味道也不一样,有一种澹澹的香味,说不上来。
  我在暖暖面前的纸上写着:有没有闻到一股特殊的香味?
  暖暖闻了闻后,也在我面前的纸上写着:没。是啥味?
  我又写:这种味道跟我身上很像。
  暖暖写:?
  我写:那叫书香。
  暖暖写:闭嘴!
  我写:但我是用手写的。
  暖暖写:那就住手!
  快下课前,老师说人的本性就像一块埋在心底深处的玉,只露出一小点。
  每个人必须一点一滴去挖掘埋藏在心中的玉石,挖出它、琢磨它。
  这便是寻求自我发挥本性的过程。
  「要努力挖掘自我。」老师以这句当作课堂结尾。
  「你挖到自己了吗?」离开治贝子园后,暖暖问。
  『挖可挖,非常挖。不如不挖也。』我说,『这是道家。』「还有别的吗?」暖暖说。
  『挖即是空,空即是挖。这是佛家。』我说。
  「再来呢?」『志士仁人,无硬挖以害仁,有不挖以成仁。这是儒家。』暖暖叹口气,说:「瞎说好像就是你的本质。」『你现在才发现吗?』我们走到叁角地吃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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