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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像莱谢尔一样,下令枪毙他。”
“或者送他上断头台。”马拉说。
“两者必居其一。”西穆尔丹说。
丹东笑了起来:
“这两者我都喜欢。”
“你肯定能遇上其中之一。”马拉低声说。
他的目光又从丹东转到西穆尔丹身上:
“这样说来,西穆尔丹公民,如果一位共和派首领动摇,你会砍下他的脑袋?”
“二十四小时以内。”
“那好,”马拉说,“我同意罗伯斯比尔的意见,将西穆尔丹公民派到海岸部队远征队指挥部去,他将是救国委员会的特派员。那位指挥官叫什么名字?”
罗伯斯比尔回答说:
“是一位前贵族。”
接着他便翻阅文件。
“我们让教士去看管贵族。”丹东说,“我不信任单独行动的教士,也不信任单独行动的贵族,但是当他们在一起时,我就放心了。他们相互监视,事情就好办了。”
西穆尔丹眉宇间所特有的愤怒表情更为明显,但是他大概认为丹东的话不无道理,没有转头看丹东,而是用严厉的声调大声说:
“由我负责的共和派指挥官稍有闪失就会被处死。”
罗伯斯比尔眼睛看着文件说:
“这是他的名字,西穆尔丹公民,由你全权负责的指挥员是一位前子爵,名叫戈万。”
顿时,西穆尔丹脸色苍白,惊呼道:
“戈万!”
马拉注意到西穆尔丹的脸色。
“戈万子爵!”西穆尔丹又说。
“是的。”罗伯斯比尔说。
“怎么样?”马拉死死盯住西穆尔丹问道。
片刻的沉默。马拉又说:
“西穆尔丹公民,按照你本人提出的条件,你同意成为派驻戈万指挥部的特派员吗?这事算定了吗?”
“定了。”西穆尔丹回答。
他越来越苍白。
罗伯斯比尔拿起身边的笔,在有“救国委员会”笺头的信纸上缓慢而工整地写了几行字,签上名,将纸和笔递给丹东,丹东签了名,马拉一直盯着西穆尔丹苍白的面孔,在丹东以后也签了名。
罗伯斯比尔收回那张纸,写上日期,递给西穆尔丹。纸上写的是:
共和二年
任命西穆尔丹公民为救国委员会全权特派员,前往海岸部队远征队戈万公民的指挥部。
罗伯斯比尔一丹东一马拉
签名
一七九三年六月二十八日
革命历,即公民历,当时还不具有合法性。一七九三年十月五日,在罗姆的提议下,它才经国民公会通过。
西穆尔丹看这张纸时。马拉一直瞧着他。
马拉轻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
“这件事应该用国民公会的法令或救国委员会的特别决议加以明确。还有事要做。”
“西穆尔丹公民,你住在哪里?”罗伯斯比尔问道。
“商业胡同。”
“噫,我也住在那里。”丹东说,“我们是邻居了。”
罗伯斯比尔接着说:
“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了。明天你将收到救国委员会全体委员签署的正式委任状。这张纸是对委任状的确认,主要是使菲利波、马恩省的普里厄尔、勒库安特、阿尔吉埃等执行代表们信任你。我们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你的权力是无限的。你可以使戈万成为将军,也可以送他上断头台。明天三点钟你就能拿到委任状。你什么时候动身?”
“四点钟。”西穆尔丹说。
于是他们分了手。
马拉回到家里,对西蒙娜·埃弗拉尔说明天他要去国民公会。
正文 第三章 国民公会
七月十四日是解放。
八月十日是打击。
九月二十一日是建立。
九月二十一日,秋分、平衡。Libra①,天秤。用罗姆的话说,共和国是在平等与公正的标志下成立的。灿烂的群星宣告了共和国。
国民公会是人民的第一个化身。正是国民公会揭开了新的伟大的一页,从此开始了今天的历史。
任何思想都必须有一个看得见的包装,任何原则都必须有一个居所。教堂就是神的居所。教义必须有自己的殿宇。当国民公会诞生时,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给它找居所。
首先挑选的是马内日大厅,后来挑选了杜伊勒里宫。人们在马内日大厅搭上了框架、布景,采用了大卫徐的暗灰色,摆上一排排长椅,一个方形讲坛,平行的壁柱,像砧板一样的基座,长而直的艄柱,容纳拥挤入群的长方形蜂房式的公众席,罗马式顶棚,希腊式帷幔;国民公会就被安置在这些直角和直线中,暴风骤雨就被安置在这个几何图形中。在讲坛上,红色无檐帽被涂成灰色。保皇派嘲笑这顶灰色的红色无檐帽,嘲笑这个虚饰的大厅,纸搭的建筑,混凝纸浆拼凑的圣所,污泥和唾沫构成的先贤词。它很快就会消失的!圆柱是用木桶板做的,圆穹是用板条做的,大理石是画的,墙壁是用布做的,而在这临时搭制的场景中,国民公会做出了永恒的事业。
当国民公会在马内日大厅开会时,大厅墙上盖满了国王从瓦雷被押回时布满巴黎街头的标语。一张标语是:“国王回来了。为国王鼓掌者,将处以鞭刑;侮辱国王者,将处以续刑。”另一张是:“安静。别脱帽。国王将受审。”另一张是:“国王早就瞄准了法兰西,没有射中,现在该法兰西射击了。”还有一张是;“法律!法律!国民公会正是在这里审判路易十六的。
一七九三年五月十日,国民公会移至杜伊勒里宫,杜伊勒里宫改名为民族宫。会议厅位于两座楼之间,一座是团结楼即原先的钟楼,另一
①拉丁文,意为天秤。座是自由楼即原先的马尔桑楼。弗洛尔楼改名为平等楼。让·比朗大楼梯直通会议厅。会议厅在二楼,一楼成了长长的守卫厅,里面塞满了守卫国民公会的各兵种的武器和行军床。国民公会有一支仪仗队,叫作“国民公会的精锐部队”。
一条三色带将开会的宫殿与行人来来往往的花园隔开。
(三)
我们再看看会议厅吧。这个可怕地方的一切都使人们感兴趣。
一进门,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两扇大窗之间的那尊高高的自由神雕像。
会议厅曾是国王的剧场,现在成为革命的舞台。它长四十二米,宽十米,高十米,是维加拉尼所建。高雅华丽的大厅上方是原始的梁架,它在九三年承受了人民的重量。梁架上有公众席,还有一个值得一提的细节:公众席的唯一支撑是一根木柱,一块跨度为十米的整水。如此结实的女像柱实在不多。它一年又一年承受革命的猛烈涌动。它承受过欢呼、热情、咒骂、起哄、喧哗、乱哄哄的愤怒与暴动。它没有被压垮。在国民公会以后,它见识过元老院。雾月十八日它被替换了。
佩尔西埃用大理石柱子换下了这根木柱,但石柱没有维持多久。
建筑师们的理想有时很奇怪。里沃利街的建筑师的理想是炮弹的笔直射程。卡尔斯鲁厄城的建筑师的理想是扇面。一七九三年五月十日召开国民公会的那个大厅,其建筑师的理想似乎是巨大的衣柜抽屉:既高又长又平。贴着这个平行四边形的一边有一个宽宽的半圆形,这是呈阶梯形的代表席,既无平面桌又无斜面桌。勤于写作的加朗一库隆只好枕着膝盖写。在代表席对面是讲坛,讲坛前有勒佩勒蒂埃-圣-法尔若的半身雕像,讲坛后是议长席。
雕像的头稍稍挡住了讲坛的边沿,因此后来被挪开了。
阶梯部分有呈半圆形的、依次而上的十九排座位,两端的座位逐渐延伸。
在下面,在讲坛前的马蹄铁状地方,有执达员。
在讲坛一侧的墙上,有一个用黑木框住的、约九法尺①高的牌子,上面是两页《人权宣言》,中间用权杖隔开。另一侧的墙上是空的,后来挂上了同样的黑木框,里面是共和二年宪法,两页之间是一把利剑。在讲台上方,演说者的头部上方,从两个挤满了人的、深深的包厢里伸出了三面巨大的三色旗,它们微微抖动,几乎平铺在一个祭台上;祭台上写着《法律》,后面矗立着一个像圆柱一般高的、巨大的罗马束律,仿佛是言论自由的保障。紧贴着墙是笔直的、巨大的雕像,它们面对代表。议长右边是利库尔戈斯①的雕像,左边是梭伦②的雕像,山岳派上方是柏拉图的雕像。
①法国古长度单位,约为三百二十五毫米。
这些雕像的底座是简单的方块石,它们立在大厅四周那一圈长长的突饰上,突饰是议会与人民的分界线,观众把臂肘支在突饰上。
《人权宣言》的那个黑木框架高及突饰,触到柱顶盘,破坏了直线,因此夏博对瓦迪埃说:“真是难看。”
雕像头戴橡树花冠或月桂花冠。
从四周的突饰垂下大皱折的绿色帷幔,上面有深绿色的花冠,它装饰了国民公会所在的大厅的底层。帷幔上方的墙壁呈冷冷的白色。墙上挖出了两层公众席,下层是方形,上层是圆形,仿佛是用打洞钳挖成的,既无线脚也无叶饰;当时实行的还是维特吕维乌斯③的建筑规范,柱顶盘的下桅上加拱门饰。大厅的两侧各有十个公众席,纵面两端各有两个巨大的包厢,一共是二十四个观众席,都堆满了人。
下层看台的观众挤出了木栏杆,凡是突出的建筑部位上都有观众。上层看台有一根结结实实的、长长的铁护栏,使观众不致被上楼的嘈杂人群挤得摔下来。然而,有一次,有个人掉了下来,正碰到博泣的主教马西厄身上,没有摔死,说道:“噫!主教还有点用处嘛。”
国民公会的大厅可以容纳两千人,起义时容纳三千人。
国民公会召开两次会议,白天一次,夜晚一次。
议长面前有厚厚一叠文件,上面有金色的钉头。他的桌子是由四个单腿有翼的魔鬼抬着,它们仿佛是从《启示录》里出来列席革命的,大概是从以西结④的车上卸下来为桑松⑤拉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