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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结,才好容易下决心来对你说这些陈年旧事,如何就被你说成了这般居心叵测的事情?”
麦羽也不接他的话,却突然道:“你方才既说到生杀大权,倒让我想起一事来,也不知当问不当问?”
安森一凛,不由警惕的迟疑了好一会儿,皱眉道:“是什么事?”
麦羽不眨眼的定定看着他:“方太医是你杀的么?”
安森一惊,脱口道:“谁与你说的?”
“谁说的并不重要。”麦羽目光明察秋毫一般,只深深望住他,“将他暴尸曙涵宫前,杀鸡儆猴的,是否也是你?”
安森沉默了许久,终是叹气,“你既便是知道,也没有必要在此时此刻再来质问我一遍吧。”
麦羽轻轻摇头,“你自己做过的事情,却也不愿意面对么?”
安森沉吟良久,才抬起眼眸来,望住她疲惫道:“并非如此,羽儿。其实许多事情,也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旁人大多数时候,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看着个表象便蜚短流长的传得沸沸扬扬。其实我并不在意旁人如何评价我,我只希望我的爱人,不要把我想得那般不堪。”
麦羽未置可否,只茫然道:“这宫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好多事情,越往深里想,便越觉得不安。”
安森心里一沉,却拥她入怀耐心道:“你有着身孕,难免容易胡思乱想些。可是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必定会拼尽全力来保护你。”
麦羽沉思着在他怀里静了一会儿,却突然正起身来道:“安森,我还是想回家去养胎,可以么?”
安森目光晦涩而凄楚,拥住她的手臂不觉紧了又紧,艰难道:“你……一定要这样么?”
麦羽恍若未闻,只以手轻轻抚着小腹,语带苦涩道:“我可怜的孩子,成天耳濡目染这些不干净的事,也不知会怎么想。”
安森身子狠狠一震,良久,却将脸深埋入她的颈间,似下了狠狠决心一般,紧咬着牙关,声音却轻弱得几近无力:“羽儿,你别说了,我答应你,让你回家养胎便是了。”
各自伤
次日安森便唤了麦连奕亲自驱车将麦羽接回家去。麦羽心情沉重,一路无话,一进府门,却见母亲一脸严肃端坐堂前,麦羽心里一沉,还是勉强冲她笑了下,便兀自朝内屋而去。
“你站住!”
麦夫人语气带着几分恼意,下一刻已疾步到了她身后,一手拉过她来,怒视着她的肚子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麦羽一扭身便挣开母亲,没好气道:“娘既是已经知道了,又何苦还来再问一遍?存心要让我难受么?”
麦夫人没有料到她口气竟然这样冲,一时愣住,麦连奕在旁也不觉皱眉:“你娘担心你,你如何这样和她说话?”
麦羽满心疲惫,只得顺手摸过一张椅子来,有气无力的往上一摊,闭目道:“爹,娘,我真的累。”
这话她自己说来,却也莫名觉得心酸,憋不住连眼眶也湿了。
麦夫人见状多少也心疼了,无奈叹了叹,转而坐到她身边,怜惜道:“孩子,你受委屈了。不过万幸,你人是平安的。回来就好,家里人绝不会舍得让你累着。”
麦羽听母亲这样说,知她约是有些误会,却也无心去解释什么,便木然的点了点头。麦夫人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只得唤了麦羽的贴身丫鬟晴翠将她扶到里屋休息,满腹话语也暂且按下不提。
麦夫人望着女儿的背影,忍不住的抹泪,“不过一月多的时间,羽儿此番回来,同上次的精神头儿简直没得比,好像身心都疲怠下去了。你说这孩子,在家里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跑到宫里,平白无故的受这罪……”
麦连奕呆怔望着前方的目光空洞如痴,隔了许久才茫然摇一摇头:“有孕之人是烦躁困乏些,你也别说了,让她好生休息下吧。”
平静安宁的日子如水一般悄然流逝,麦羽又回到从前闺阁少女的生活,一转眼月余过去,离了安森的这些日子,她却也并不好过,每日吃不下也睡不好,整颗心都被浑浑噩噩的莫名情绪牢牢的支配着,加上腹中日日见长的血肉,已会时而动个一两下,如此,更是轻易挑动了她孕中善感多思的神经。如今,孕期已进入第四月,恼人的妊娠反应倒是渐渐退去了,然而心里说不出的惆怅,却此消彼长一般,不着痕迹的渗入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她终日凄愁,夜间也噩梦连连,只一回想当日,想及自己斗气回家,想及安森满目伤心不舍,便觉心中如猫抓一般,难受得坐立不安。
于是她躲在屋子里,整日整日的不出来。
心有所念,心有所想,虽是回到从前的环境,然而她与从前的自己,到底已经不一样了。
心绪一日日被缓缓沉淀,离得这样久了,她渐渐的,却也越发惦记起他的好来。想起他总是疼她,宠她,包容她,总是细心妥帖,温柔的对她,即便她任性胡闹,即便她口不择言惹他伤心,他也从不曾对她生气。
然而那一日,她见着同住一条街上的郑员外家,那大女儿欢欢喜喜的领着夫婿回家来拜见父母,郑员外夫妻俩拉着女儿女婿高兴得合不拢嘴的模样,竟似利刀狠扎入她心里,那一刻心头涌上的,满满都是酸楚和艳羡。这样的阖家团圆其乐融融,对她与安森而言,是毕生不可想象的,君臣之礼,绝对凌驾包括亲子人伦在内的世间所有关系。更别说自己的父亲,一提到安森便恨得咬牙切齿。
为何她爱的人,偏偏是那高处不胜寒之人,便连带了她,也无法如普通人家的妻女一般,享受天伦之乐。
她忽然想起安森那日怅然的话:“我又何尝不渴望和美团圆的日子,只是阴差阳错,这样的光景,从来都与我无缘。”
其实她本爱那天高海阔,快意纵情,曾一心向往闲云野鹤,怡然自得,就算那些不过是她年少时天马行空的想象,但现实中,至少,也不能是受着约束的生活。
安森的世界里,处处都是森严的约束。
世事总难两全。然而她只知自己想他,想得心口都发痛。
今日阳光格外温润,然而给麦羽看在眼里,也只觉仿佛是铭于心中那暖如春风的微笑,她便怅然若失的走到书桌前,就砚旋墨,执笔在素笺上写道:
“沉阴结愁忧,愁忧为谁兴。念与君生别,各在天一方。良会未有期,中心摧且伤。不聊忧湌食,慊慊常饥空。端坐而无为,髣髴君容光。”
收笔之时,她已是泪光盈盈。
这时房门吱嘎一声,贴身丫鬟晴翠推门而入,“二小姐,该是用午膳的时候了。”
麦羽来不及拭泪,只微微别过头去,“我不想用,你出去吧。”
晴翠见了焦急道:“二小姐心里再难过,也不能不吃东西啊!今日有二小姐喜欢的青虾卷,夫人还特地叮嘱……”
麦羽思绪被扰,本就不胜其烦,只狠一跺脚:“出去!”
晴翠吓了一跳,只得诺诺应了退下。然而只不过须臾,麦连奕却又寻进屋来了。
麦羽只得抬头望向父亲,“爹爹。”
麦连奕瞧见她眼中有泪痕,不觉心疼的弯下腰来,柔声问道:“怎么不吃饭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麦羽敛目避开,咬着唇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道:“爹爹明日……可以带我去宫里么?”
麦连奕怔了一下,耐着性子和言道:“怎么了?家里不好么?”
麦羽深深低头以遮掩自己的泪流满面,声音哽咽道:“可我……我实在想他……我心里难受……”
麦连奕撑住桌子的右手隐隐发颤,终还是忍住了,叹着劝道:“你去宫里做什么呢?皇上每日都忙着,顾不过来的。”
麦羽流泪不已,“那……我就看他一眼,什么也不做,就远远的看一眼……”
麦连奕胸膛起伏渐剧,片刻,早已攥成拳头的右手朝书案猛的一锤,惹得案上书笺纷纷而落,恨铁不成钢的怒声斥道:“我看你是遭了魔道了!!!”
麦羽被吼得惊了一下,却也很快镇定下来,平和道:“爹爹从前不是一直说,要我找一个对我好的人么?如今,我再也找不到像他那样对我好的人了。”
麦连奕冷笑了好一会儿,“你回家这一个多月,皇上哪怕有半点关心,也不至这般不闻不问!你真是幼稚,他要真心爱护你,必然当守住你贞洁等到明媒正娶,哪能让你未婚先孕,像这般无名无份不明不白的耽搁着!”
麦羽猛的站起身来,与父亲锋芒相对,冷淡道:“是了。我这个与他朝夕相对的人不了解他,你们却都比我了解他!”她一手轻抚着小腹,声音越发气恼:“他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你当着孩子这般的诋毁他,让孩子听到怎么想!”
麦连奕气不打一处来,“你了解他?你以为他是什么人哪?你是自以为了解他!我告诉你,最是无情帝王家!你即便是想当皇后,也必须记住这一点!”
所谓对立情绪,便是这般奇怪的东西。父亲越是红口白牙的道安森的不是,她心里反倒越是偏向他。见父亲言辞激烈,麦羽也不再辩解,只等他说完,才淡淡道:“你不带我去,我便自己去,反正我认定他了,皇宫也好,天涯海角也罢,我便是跟定他了!”
麦连奕气得发晕:“你敢!”
他旋即出门,叫来两个家丁,“看住二小姐,不得让她离家半步!”
麦羽这下有些急了,声音也大起来,“爹爹以为这样将我锁在家里,于这件事情上就能有什么改变么……”
麦羽话尚未说完,却见门口麦夫人闻声踏来,分别看了父女俩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麦羽身上,皱眉道:“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麦羽被母亲逼视得头皮发麻,只得生生把后面的话吞进肚里,却赌气般背过身去,不言不语。
麦连奕也不再理她,拉了妻子欲转身而去,却发现方才抖落一地的纸笺中,有一页密密小楷墨迹尚新,便低头拾起。
那正是麦羽方才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