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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诺怒气冲冲赶到曙涵宫时,安森尚且在和政堂处理政务,彼时薛若依正在旁红袖添香,殷勤伺候,连常年随侍御前的吉如丰也被遣到了殿外站着。安诺大步进殿,安森却并不抬头,倒是薛若依连忙放下手中活儿,迎上前来端正行了一礼。
安诺也不看她,只冷冷道:“本王有事要跟皇兄商量,你出去。”
薛若依看着他一脸怒容,杀气腾腾,心里大致猜到七八分。只站立不动的温言细语道:“殿下何事生气?有话好说便是。”
安诺见她并无离开之意,这才侧首睨她。她虽是低垂眉眼,态度却不慌不忙,泰然自若。安诺点头冷笑,厉声道:“薛若依,你本事不小啊!”
薛若依面上露出几分讪讪,不觉退后两步,又掉头望向安森,声音有些生怯:“皇上……”
安森这才抬起头来,蹙着眉头望了安诺一眼,对薛若依和言道:“你先回去吧。”
薛若依不放心的看了看两人,小声道:“皇上当心些……”
安诺斜目瞥着薛若依身影盈盈离去,方回首望着安森淡淡道:“皇兄如今重得旧爱,感觉如何?”
安森目光清寒,冷冷吐出两个字:“放肆。”
安诺轻笑,却摇了摇头转而道:“如此,想来皇兄如今……已经不需要羽儿了吧?”
安森眉心一紧,淡漠道:“你管得太多了。若没旁的事,便退下吧。”
安诺眼中隐有灼灼的火焰,毫不畏惧的、说得不容置疑:“羽儿的事,我一定会管。”
安森凝眉注目他片刻,只冷冷道:“你可知直呼皇后闺名,是大不敬。”
他点到为止,意思却也再明显不过,直呼闺名已属大不敬,更妄论插手其他了。
安诺低眉轻笑,口中喃喃:“皇后……”他忽然抬头,声气也扬了扬:“我要带她走,请皇兄放了她。”
安森似不料,竟也愣了愣,却很快回过神来,微微咬牙道:“满口胡言,下去!”
安诺一动不动,言辞间已生了恼意:“皇兄昔日不择手段,处心积虑将她从臣弟身边抢走,如今皇兄却这般对待她,让臣弟……情何以堪?”
安森闭目靠在御椅上,一字一顿的道:“她是朕的皇后,你如此不知避嫌,当心害人害己。”
他言毕扬一扬手再次示意他退下,自己低头阅奏再不理会。安诺紧盯住他,眉间蕴着薄薄的失望和怒意,咬牙切齿道:“你是一个没有担当、又言而无信之人,你根本配不起她的情意!”
安森总算是睁眼来看他。安诺怒形于色,却不再多说,转身拂袖而去,将殿门摔得“哐当”一声。
安森闭目按压眉心。他面上有深深的倦意,眼瞧着安诺言行出格至此,竟也懒去计较。他躺回椅背,只独自一人望着空荡荡的和政堂大殿,阵阵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坐好,面前御案上一本本奏折一如往常的堆积成山,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执笔批阅。
只是他如此心烦意乱,光是这般盯着,便觉奏折上一个个黑色字迹仿佛要从纸面上跳脱出来,在他眼前张牙舞爪,扰得他太阳穴有些一跳一跳的疼。他慌忙合上奏折,闭目深深吸气以调整神息,然而那疼痛却愈演愈烈,几乎要将头颅都炸裂开来。他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两手死死掐住额角,难以形容的痛苦,直教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吉如丰刚一进殿来,便瞧见这番情景,吓得连忙对身后的宫人喊道:“皇上身子抱恙,还不赶紧去请太医!”
安森面色苍白几无人色,艰难站起身来,摆手道:“不用,朕回寝殿躺会儿便好。”
吉如丰慌忙上前,扶着他往寝殿走去。他乏力得很,这头疼的毛病,他登基那会儿便犯上了。那些草木皆兵的年月,他操了不少心,总算是平定了朝中的纷争,只是那般没日没夜的殚精竭虑,却弄得自己年纪轻轻的,落下了这等病痛。
安森忽然有片刻的怔仲,因想起与她的缘分,便结于此。曾经,她每日站在他身边,端上她亲手炮制的茶水,在旁偷偷的看他,羞涩的微笑,面上泛着娇羞的红晕。
那是多久以前了。那时,她才十五岁,那样的明媚时光,那样的明眸皓齿,笑靥如花。那笑容仿佛能熨贴一切苦痛,教人仅仅是看着,便无端觉得开怀温暖。
仿佛是刚刚开了一点点的蔷薇花蕾,含苞待放,娇俏青涩。他摘了她捧在手心,爱不释手。
安森无意识的叹息着,一手按住额角,低着头步伐只越发沉重,恍恍惚惚间,口中喃喃唤出一句:“羽儿……”
吉如丰在旁扶着他,听见一时也愣了愣。他何等耳聪目明之人,立刻道:“皇上,奴才这就去请皇后娘娘过来。”
昔年的欢情,如今忆来,几乎是恍若隔世,宛如一梦。一路走来,经历了种种,坎坷、不易……而她如今,已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亦是身份高贵的“皇后”。花好月圆过后,彼此相对时,却只余下西风悲画扇般的……怨。
他颓然摇头,无力道:“别去,不用……她身子不好,别惊扰了她。”
吉如丰一边稳稳搀着他走,一边抬头小心翼翼看他,不觉悄然叹气,壮起胆子道:“皇上,您既思念娘娘,何苦这般避而不见?”
他默然半晌,终是冷冷道一句:“回寝殿。”
———
灭了烛灯关了窗户,偌大的殿内静得诡异。安森闭目躺着,任额角突突的跳动,他头痛欲裂,身心俱疲,然而,却总也睡不着。
也不知躺了多久,殿外竟传来纷乱急促的脚步声,他不觉蹙了蹙眉,却听见吉如丰的声音:“晴翠姑娘这么晚……有事么?”
安森心脏猛地往下坠了坠,隐隐觉得不好,倏然坐起身来,随意披了外衣就跳下榻来。吉如丰正好也带了晴翠进来,她满脸惊惶失措,抖索着扑到在他面前哭道:“皇上,小……小姐不见了……”
安森脚下一软,险些站不稳。吉如丰连忙扶住他。他额角青筋一抽一抽的跳,厉声道:“怎么回事?好好说话!”
晴翠又是害怕又是着急,带着哭腔,话也说得颠三倒四:“奴婢方才进去寝殿,发现小姐榻上空着,但是……窗户又开着,奴婢这才发现……小姐……小姐不见了……”
安森深深的吸着气,头似乎是更疼了,直过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却也不多问什么了,口中只咬牙切齿的迸出两个字:“安诺!”
质问
安森率了大队人马来到承佑王府的时候已是半夜,彼时安诺已经睡下了。
安森直接带人冲进了他的寝殿,也不管他尚有些睡眼惺忪,开门见山的直直问道:“人呢?”
安诺尚且不甚清醒,按压着眉心抬头看他,“皇兄要寻什么人,竟寻到臣弟府上来了?”
安森咬牙道:“别装了!羽儿呢?!”
安诺亦是一愣,意识瞬间醒转了大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羽儿?她不是在宫里么?”
安森目光如利刃,盯视他片刻,只冷冷道:“搜!”
以安诺的脾性,若换作平日,有人胆敢这般贸然来搜他府邸,即便是安森派的人,他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只这会儿,他却只懵然坐着,一颗心都陷入难以言说的恐慌中,满脑子充斥着纷乱理不清的思绪,一时竟也缓不过神来,只毫无反抗的、呆呆的坐着。
承佑王府虽然不小,可安森带来的这帮大内侍卫,却俱是皇宫内院训练有素的顶尖高手,仅仅一炷香不到的工夫,便搜遍了府里的每一个角落。为首的侍卫跪在安森跟前,沉声禀道:“禀皇上,臣等并无任何发现。”
安森脸色铁青,口中反问侍卫首领,眼睛却狠狠盯住安诺,“你们确定?”
那侍卫首领纵然埋首,倒也答得胸有成竹:“是。皇上有令,臣等不敢疏忽。”
安诺这会儿已回过神来,眼里不觉有些恼意,亦怒视安森道:“我离开和政堂便出宫回府,再不曾去别处!”他越说越怒,声音也大起来:“若真是我带走了她,我现在必然是与她在一起,你又岂能在这里寻到我!”
安森不知是恼怒还是惊惧,此刻浑身都发颤了:“你把她藏到哪里了,马上让她出来,否则——莫怪朕六亲不认!”
安诺这回真火了,朝他怒吼道:“我再说一次!不是我做的!”
安森一动也不动的瞳仁里泛着血红,一字一顿道:“你——别——跟——朕——玩——花——样。”
安诺这会儿亦是气得不轻,一时也懒得理他。一转头瞥见吉如丰躲在后头,安诺两步上前一把揪他过来,问道:“羽儿身边那丫头呢?叫什么来着?”
吉如丰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答道:“晴翠姑娘……在……在宫里。”
安诺沉吟片刻,“我现在立刻去宫里!”
安诺策马飞奔至皇宫,径直到了春华宫拎出哭得缩成一团的晴翠,烦躁道:“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
晴翠被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话也说不完整:“小姐晚上情绪不好,一直哭着……后来大约是哭累了才睡着了。奴婢伺候小姐睡下之后,也睡在殿门外头……半夜奴婢想着小姐怕冷,就起来去给火盆添些炭……谁知……就……就没瞧见人了……”
安森紧随而至,进殿便听到这句话,不觉皱眉道:“这都入夏了,怎么还用火盆?”
晴翠低头难过道:“小姐生下公主后身子一直虚弱,总是畏寒,即便这季节也是一样的……”
安森轻叹一口气,又问道:“那朕走后,还有什么人来过么?”
晴翠有些为难,欲言又止的看了安诺一眼。安诺蹙了蹙眉,遂大方承认道:“我的确来过,也想过带走她,只是她不愿走,否则……我此刻也不会在这里了!”他转头对晴翠道:“你实话实说便是。”
安森脸色一变,眼角冷冷剜过安诺,又追问晴翠:“你平日里,有没有听她说过想离开的一类的话?”
晴翠听出他的意思,惊得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