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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克司回答道:“像您这样人说的话,对我就是法律。常言说得好,事在人为。”他很神气地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就走了出去,并没有把牢房的门锁上。
到了半夜,我被叫到监狱办公室。办事员比恩摇晃着两条腿,坐在斜面桌旁一张高高的椅子上,从他那崇高的宝座上做出垂青的样子看了我一眼。
“平格尔,你随便到任何地方去都行了。不过咱们提点有趣的事,可别对别人说。你那些文件不见了,倒霉的罗尔斯的尸体不见了,你的同谋犯也不见了。好一场错误啊。可是,告诉你,这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你跟魔鬼似的表演了空中飞人,那么,现在你就根据法律从我们这个机关走吧,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吧——”
我脱下号衣说:“比恩,那么就再见吧。”
比恩一面在斜面桌上的文件中乱翻,一面喃喃地说:“等办完手续,咱们就要分手了。就这么办吧,先生——这儿是法庭的决定——”比恩狡猾地使了个眼色:“你可真会蒙骗法官啊——你承认你隐瞒了点事情吗?”
我要是回答得稍微不慎重,就可能又有套上那带条纹的号衣的危险,所以我叹了口气说:“嘲笑遭受重大灾难的弟兄是有罪的,”我谦逊地垂下眼睛,说了我在狱中装订经书时看到的一句话。
这使我避免了即将发作的狂怒。我真想把这个最后还想找碴儿把我逮捕起来的滑头家伙的脑袋拧歪。
狄克司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来。
“这是典狱长的命令。比恩,把钱交给平格尔先生。”
比恩全身猝然一震:“噢,对啦!你在我们的装订间还赚了十九元零一角的工资呢。平格尔先生,请你写张收条——”
比恩把钱交给我。
他对我嘲笑道:“回到您的岛上去,在那儿吃熏鳍鱼,过好日子去吧。您给我们惹的麻烦够多的了。还有,您在监狱理发部刮过三次脸。得扣您三角钱——”
我把一元钱放在斜面桌上。比恩敏捷地把它拿到自己面前,用法庭的判决书盖上。
当我把鸭舌帽低低地拉到额上的时候,他恶毒地说:“过两天再见吧。”
我也同样辛辣地回答道:“请替我向格列哥先生致热烈的问候,我从心眼里佩服他的侦察方法。”
把我放出大门的狄克司诚恳地说:“别为了比恩的话不痛快。他天生一张畜生嘴,一点办法也没有。找个大饭店过夜去吧。明天早上再去找马戏团的经理,他那儿您永远会找到工作的——”
但是我沿着被夜间雨水弄得润滑难行的人行道走去寻找车站。在生活中我想走自己所要走的道路。
经过再度流浪以后,我终于来到美国的东海岸。朝我吹过来的已经是来自故乡海洋的清风了。在港口,我怀着极端高兴的心情看见了停泊在码头旁边装货的“绿猫”号货船。
白牙齿的老查从舱口往外张望,认出了我。
在甲板上吸烟斗的帆缆管理员微微眯起眼睛看了我一眼,忽然亲切地喊起来:“嘿!嘿,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我算看透了你啦,小伙子。上这儿来吧!要是想回家,就抄起铁锹吧——”
帆缆管理员猜着了,我是想回家了。
第八章
一
从我离开故乡埃绍夫的时候起,将近三年光景,我在地球上都没有找到安身之处。经过环游世界的旅行以后,我又来到了浓雾迷漫的海岸。祖国并没有亲切地欢迎我。我不愿意干一辈子烧煤工人,心里总还抱着美好的希望,但是在我上岸的那个大城市里,并没有我的工作。
秋天不知不觉地到了。一天夜里,我和另一个流浪汉为了取暖,背靠背坐在一个小公园里。
这个人发表他的哲学见解道:“流浪汉活着还不如死了。我在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上哪儿对我也是一样。唉,老弟,我这辈子犯了多少回错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问:“什么事让你翻不了身呢?是不是脾气太孤独了?”
他回答:“头一样就是穷跟失业。你瞧,我现在坐在这儿等半夜,在隧道那头不远的地方,有一列空车。有两个朋友要上这儿告诉我,打哪头爬上运煤车方便点。过一天一夜,那列车就把我们拉到威斯里了——”
这话引起了我思乡的念头,于是我决定也跟他们一道去。我们这些免费乘车的旅客,巧妙地混过了“公牛”——看守空货车和煤车的人——的眼睛,四个人在湿淋淋的泥泞中往货车爬去,后来我躺在一辆发着臭气的平车上,像条丧家之犬似的蜷成一团。污泥的臭气强烈地钻进了我的鼻子。我口渴得说不出的难受。后来平车上爬进来许多衣服褴楼的人,大家紧紧地挤成一堆。
列车忽然像发疯似的抽动了一下,使我的头撞到一个铁螺丝上面,我口渴得更想喝水了。于是把头朝上面转过去,张嘴接那稀疏的雨点。
躺在我的肚子上面的人气愤愤地嘟哝道:“别他妈的乱动!”
旁边一个人没有恶意地、但是非常重地踢了我一脚,大声打起鼾来了。
列车慢慢地加快速度,朝着旷野,朝着黑暗,朝着不认识的地方驶去。
到了白天,我在铁路旁边的壕沟里呆了一天,等着天黑和空车。终于我又爬上了平车。我本打算一直坐到威斯里,可是被迫提前跳下了平车。前面还有一大段路,现在只好步行了。不久我就要走到埃绍夫,看见爸爸和爱吉了。
但是,越往前走,不愉快的思想就越厉害地折磨着我。我有权利回去吗?
要知道,我从缅甸寄给爱吉和爸爸那寥寥的几封信里,把我的情况大肆夸耀了一番。我把它形容得非常辉煌灿烂,吹嘘说自己就要成为一个工业实验室的助手了。我臆造、渲染、夸张着我的情况,拿这些话去安慰老人家和贫穷的姑娘。他们当然相信我的话了。我干什么告诉他们这些幻想和不能实现的希望呢?现在我落到什么地步?我还是和从前一样穷,而且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我为什么要听克利浦斯的话?我早就该撞到演技场的沙地或是法官的桌上,摔断自己的脊背,一切不都了结了吗!?
被这些疑问折磨得非常苦恼的我,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终于站住了。
我捡了些道旁的石头,装满了那陈旧的旅行袋,然后扛在肩头,吃力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不久,我就来到了深邃的威斯里运河的前面。
二
我记得,我心中充满了强烈的苦闷,在河岸上站了很久。
咳,真不如留在城市里的好。在那里,即便不能在维多利亚公园的树丛下过夜,也能在金山区的垃圾坑里找个地方。
深秋那讨厌的黄昏从烟雾腾腾的天空降临了。到了这种季节,刺骨的寒风就要从北方刮来,而且也会在空气中感觉出浓雾迷漫的毛毛细雨的将临。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想起这种天气,脊背上不由得要一阵阵地冷颤,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把身上那件饱经风霜的外衣紧裹起来。
我很清楚地想道:“不,我不能到爸爸那儿去。让运河的河水把我和我的痛苦一齐埋葬了吧。”
但是,要迈出这种生死攸关的一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当我想起了寒冷、孤独和无穷尽的黑夜时,我扣上了短外衣的钮扣,然而上面的钮扣总共也只剩下两颗了。后来我又想起了吃饭,可是我已经记不清最后一次吃热饭是在什么时候了。
“劳驾,老弟,”我听见旁边一个人很有礼貌地说,于是就转过身去。在我的旁边,靠着运河的栅栏站着一个人。他长得并不老,然而脸上的胡须已经不短了。他戴着一顶揉皱了的帽子,衣服穿得邋邋遢遢的,若有所思地朝着闪烁着对岸树木的倒影和微弱的信号灯光的浑浊河水啐着唾沫。这个人的蔚蓝色眼睛黯淡地流露着幽默的神色。在花岗石胸墙上面还摆着一块沉重的砖。他双手按着这块砖,用讥讽的神色频频地打量着我。
他又说:“劳驾。我想请您帮我办两件事。”
他说话时很有礼貌,所以我觉得自己也应该彬彬有礼地回答他。
“先生,我愿意为您效劳。”
那个人咳嗽了两声说:“嗯——您能找到一根经得住这块砖的结实绳子吗?”
在我从“绿猫”号上拿来的旅行袋里,在这个浸透了船舱和小客栈气味、并且失去了自己过去的上等式样的旅行袋里,有几根旧的细绳子。
“很遗憾,没有绳子,”我回答。我想帮这个人的忙,于是又补充说:“我这儿只有短的细绳头,是从套鸟的圈套上扯下来的;要是您觉得合适,请拿去吧。这些细绳头都很结实。我从前用它们逮鸽子的时候很管用。”
虽然由于读者们都知道的理由,我不愿意在这种时刻打开旅行袋,但我到底还是晃了一下身体,想把它从肩头上卸下来。
这个人握住我的胳膊,撇开嘴角笑了笑。
“谢谢您,我改变主意了。嗯——我想,把砖放在怀里,再把衣服勒紧点就行了。根本不必把砖绑在脖子上,您说是不是?”
我担心地低声问道:“您想干什么?”
那个人咧嘴一笑:“我想您猜着了吧?爬上矮墙,然后跳进这个脏水沟。有块砖能让我快点沉到河底。”
“噢,原来如此——”我对他这样坦率感到十分惊讶。
“嗯——难道您认为,您面前的人是个要研究这条运河深浅的水文学家吗?”
他几乎是气愤地这么嘟哝着,吓得我打了个哆嗦。
“可别这么办!”
但是,他用那样可怕的轻视的神情看了我一眼,把我吓得倒退了一步。
他咬牙切齿地说:“哼——您大概是小教堂里的副主教吧?您想教人隐恶扬善吗?也许您是个专门对失业者推销牙签的宣传员吧?不是吗?嗯——我猜着了。您是个阔少爷,今天为了寻开心,脱下燕尾服和白手套,换上了这身破烂。唉,老弟,要是您落到我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