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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看他张牙舞爪地扑来，池染忙捂住脑袋，猫着腰，逃之夭夭。
转身才发现，枯树旁，那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已醒了，正静静地望着她，一片浅淡的浮云缓缓流动，在他面上投下一片暗影。
笑意顿消，她望了眼手中的竹筒，慢慢走到墨浔面前，蹲了下去，“神尊大人，要喝水么？”
不是面对落扇时的自然，不是面对寒鞘时的肆意，在他面前，她疏离而恭敬，眼中的清湖淡无涟漪。
他心中莫名刺痛，伸手接过水，唇瓣微蠕，却吐不出一个音。
当此时，微焦的鱼香飘了过来。池染双眼一亮，“咚咚“地跑向寒鞘，托着腮帮子笑盈盈地瞅着他。
“说。”
“阿池想吃鱼。”
“还有呢？”
“……寒鞘万岁。”
灰冷的夜空，荒凉的树林，三男一女围着火堆，开始吃鱼了。
寒鞘专抢池染手中的鱼，吃得不亦乐乎。落扇则自给自足，而那人……池染将从寒鞘魔爪下夺回的鱼尾一把塞进嘴里，瞟了瞟树边的白衣男子，眉头顿时一皱。
他就那样看着手里树枝上的鱼，然后一动不动，这是做什么？
她咬咬唇，别过眼去，低头专心吃鱼，吃啊吃啊，吃完了一条，又吃完一条……
“让奴婢来吧。”
手中的鱼忽然被夺去，然后是池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墨浔一看，她正蹲在身侧，手里拿着竹枝仔细地挑着鱼肉……长睫轻颤，唇瓣绯樱，因为专注而无意识地咬着。
“神尊大人，请用。”她忽而抬头，将挑出来的鱼肉递给他。
绝美的眼眸里陡然绽出一抹熠亮，他伸手接过，唇畔竟不自觉地流泻出一抹笑意，“阿池——”
“这是奴婢的份内之事。”
笑意一凝，一丝苦涩从心底溢出。他微叹：“阿池，你在生气。”
手中的鱼“啪”一声掉在地上……努力埋藏的心思被突然戳破，她面色微变，兀地站起身，“啊，我想起来了，阿池早就不是神尊大人的侍女了。”
心里有条紧绷的弦，被轻飘飘地一挑而断。那一瞬，他的灵台，一片混淆。
***
夜渐渐深了。
终于到了这静默的时光，池染埋在双膝之间，悄悄地吁了口气。这一天，实在……太漫长。
今天的池染，变得连她自己都几乎认不得了。
怎么这么大的怨气？她自嘲地抿抿唇，捂了捂疼得厉害的胸口，眉头深深地拧着。嗯，定是夜太冷的缘故。
她抬起头，正想着要往火堆里加些柴火，眼角一扫，心中顿时一空。
树边的那人，不见了。
她呆呆地望着那空空的位置，一动不动。落在两侧的手缓缓握紧，她后退一步，慢慢地阖上双眼。
下一瞬，却忽地转身扑向那黑暗诡谲的夜里。
手中的火把随着风来回晃动，映着周围的树影宛若鬼魅魍魉。一向胆怯的她此刻却什么都顾不得，空空的脑子里，竟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她不停地跑，忘了身处险境，忘了她身上的四十九道伤痕，忘了前一刻她刚和他撇清了最后的一丝关系，哽咽地唤着：“墨浔，墨浔……”
没有人应她……她脚下一绊，跌落在落满枯枝的地上。
烈风一吹，火光摇晃几下，终是熄了。
满目皆是黑暗，她无力地匍匐在地。这场景，像极了她与他初见时的画面。什么都看不见的她，笨拙地跌落在紫苍花丛中，海藻般的长发铺满一地。
她与他之间，却早已是沧海桑田。
为什么那一年杏花微雨，他兀然闯入，却又不辞而别？为什么五百年后，她还是遇见了他，两两相误？为什么，她受离魂杖刑，被逐九重，却偏偏记起陈年往事？
为什么他什么都已忘记，却留她一个人守着始终摆脱不掉的过往？苦寂也好，思念也罢，几百年来，都只有她孑然一人。
在他眼中，她早已什么都不是，再也什么都不是……
泪水一滴滴地砸在手背，她忽然觉得浑身好累，好累，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已在这一天之间耗尽。她不愿再动弹，只趴在地上，微弱地呼吸着，枯枝间的残雪凉凉地撩在颊上……
“阿池？”
忽然响起的声音明明那般熟悉，池染一颤之后，却恍若梦呓，“你是谁？”
“墨浔。”
那人如是说，如初见时一样。
一阵轻微的衣衫摩挲声响，他蹲了下来，伸手去扶她。“怎么跑了出来？”
他袖间的梅香隐约袭来，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此刻他微蹙的眉宇。她无力地任他扶起，忽然有一股冲动在心底叫嚣，如疯长的藤蔓瞬间爬满了她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好想，好想告诉他……他也曾，爱过她。
“神尊大人，我……”她反手攥住他的衣袖，话只开了个头，又戛然而止。
“嗯？”黑暗里，他的喉音透出一丝喑哑。
“……神尊大人，若你曾爱过一个人，可是……你却忘记了她，你会怎样？”她抬头，只看见他眼眸里微漾的水色。
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仿佛觉得他轻缓的气息停滞了一瞬间，随后，便闻他的回答轻轻地传入耳中，空静，遥远。
“我已入神籍，何来情爱？即便先前有过，也不过是……浮烟一梦。”
浮烟一梦。
原来如此。即便记起，他也不会再爱她……呵，她还能如何，还能如何……
眼眶的泪再掉不下来，她只能苍白一笑，“以前是阿池年少荒唐，神尊大人便当笑话一场，忘了吧。”
你再不是我能触及的世界，那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看来，定不过是聊以解闷的折子戏一场。
她松开他的袖子，转身往回走，丝毫未觉在她转身的瞬间，那人的手指以一种挽留的姿态虚虚地划过了她的三千青丝……
池染，就这样吧。
她抬起头，任冷冷的黑暗将刺痛的眼眸填满，再不留一丝……奢望。
如果可以回头，她倒宁愿当初便死在织梦师为她编织的梦里。至少在梦中，她和他还能像那年一样，亭下煮茶，灯下相依……
而现实，她却是连一个拥抱都已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累死了，凌晨两点半了，若有错误地方，明天再改。。马上睡觉去。。。。
呜呜，容易吗我？~~
☆、眸中滟曲落（一）
“去幻魇城还有好几天路程，这单骑马着实无聊得紧，不如……咱找点事儿来做做吧？”
寒鞘口中的幻魇城是神兽幻魇所在地，虽有古书记载，但千万年来却无人涉足过，其中险恶，不得而知吧。
不过此时不是思考幻魇城有多危险的时候，池染自他怀里拧过头，亮晶晶的紫瞳里忍隐地闪着一丝兴奋的光亮，“咱做什么呀？”
耳畔的嗓隐清似初春细雨，寒鞘心中一动，伏在她耳边笑语：“唔，唱一曲儿给小爷听听可好？”
不过是一句平常话语，可有人听了，却是神色淡淡地别过头去，看向那空阔的雪地，握住缰绳的素手微紧，宽袖白若云絮。
尤记那夜，梅影碧潭边，月色皎洁。团簇的花展如云朵般漫过灵几殿下的青墙，他躺在树杈上，脸上覆了本经卷，正安然养神。
却不意，那女子趴坐在清池边，一边捧着小葫芦，一边和他座下的雪几玩闹。
她扰了他的安谧，竟还敢拉着他的衣角，央着他收留她。
那时候，她说，每天都唱曲儿……给他听。
后来三年，她倒是经常哼歌，但专门唱给他听的，却是一次也没有过。
这方思绪未罢，那边的小侍女已被寒鞘怂恿成功，红着脸低低地唱了起来。
曲音一如瑶池大会上惊鸿初现，美好得无可挑剔。
“谁箫声已远，徒留青烟静焚香……谁白衣依旧，梅间雪影泪成双……菩提漫开，漫不过一生尘缘……红月成弦，终不过指尖华年……”
落扇也起了兴致，吹着短笛和着音，一时间，空旷的雪地里，妙音荡漾。
“神尊大人，若你曾爱过一个人，可是……你却忘记了她，你会怎样？”昨夜那飘渺失落的话语，又以卒不胜防之势闯了进来，墨浔皱了皱眉，只觉太阳穴处突突生疼。
***
“欤~~”
忽然间，吟唱声如被利斧斩断，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犀利的长啸。
三匹雪龙马引颈扬蹄，马上三人面色一凛，速速将马一拉，刹住了脚步。
事情发生太突然，池染毫无心理准备，“咚”地一声，便随着惯性重重地磕在了寒鞘的胸膛上。
好结实……池染揉揉额头，迷茫地看向寒鞘，“怎么突然停下了？”
回答她的是墨浔。“因为，我们过不去了。”
话音甫一落下，耳畔“轰轰”几声，四处土地陡然陷落。
没有任何抖动，塌落之势干脆得让人心惊。只弹指间，便只剩雪龙马蹄下这一片窄小的土地。也就是说，四周已成深渊，而四人所在之处，则是高耸孤立的诡峰之巅。
寒鞘抱着池染下了雪龙马，走到悬崖边。满目皆是诡谲翻滚的灰黑云海，一眼望去，深不见底。
“哇靠，被困了！”
池染心焦，也想去瞧瞧，身形刚动，就被墨浔拉住了手腕，“仔细摔了下去。”
“呵，墨公子也未免过虑了些。”落扇在一旁慢条斯理道。
池染皱了皱眉，挣了挣他的手，没挣开。“请神尊大人放手，阿池不敢僭越。”
他依然不放，“你僭越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你！神尊大人岂非强人所难？”
“本尊也只强你所难。”
“……”
寒鞘查探了情况，转头摆出一副一筹莫展的表情。“四面都是悬崖，根本无路可走，该怎么办？”
落扇悠然地抚了抚面具，面具下的眸光晦涩不明。“墨公子觉得呢？”
墨浔沉吟片刻，吐出一个字：“跳。”
“哈？”
寒鞘一脸疑惑，落扇却将手中短笛转了圈，率先步到悬崖边，清魅一笑，“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