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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时至今日,他仍然没有什么朋友,更不知道该如何向别人表示自己的好意。
“这‘天下第一门派’几个字写得比玦差多了。”璜看着那门上斗大的几个金字,轻声说。
“你以为萧敛汶的字有玦那么好吗?不要太强求了。”珩不痛不痒地说。
听闻此言,身边经过的同路人表情奇怪地看着他们,连剑门教养甚佳的迎宾弟子也不例外。不仅是不相信,甚至还有一种对井底之蛙的怜悯,好象在说:“这些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会这样想也是自然的。须知这萧敛汶是辛未科状元,剑门掌门的岳父,当年曾被御赐“天下第一才子”的匾额,才华横溢,书法更是不容小觑。这“天下第一门派”几个字相传是他二十多年前醉后所书,酒醒后却再也写不出可以与之比肩的,遂引为平生得意之作。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看不起它,是不是脑子坏了?
凌云也依稀想起当年玦还是六七岁时,字就写得相当地好,甚至有鸿儒大家上门求字,只是不知现在如何了。
玦眨了眨眼,努力把残留的睡意赶走,从璜的保护下走了出来。刚刚他一直都是靠在璜身上边打瞌睡边走路——这是新近练成的绝技之一,“现在”的他不会说什么谁的字不如谁的话。
“现在”?没错,现在。现在他不该是一只粘人、爱撒娇的猫儿,而应当是一块温润、内敛的白玉。
入口处,凌云一个眼神下,夏就把烫金的请柬递给了门口剑门弟子。那弟子明显很是吃了一惊。这烫金请柬可是掌门亲自书写,只发给少数几个武林泰斗的。不过好歹他也是见过些世面的,马上就镇定下来,气聚丹田,一声长啸,道:“凌庄主到!”声音远远传了过去,通知其他人贵客驾临。很快,里面也传来同样的啸声。
那长得如同白面书生样的弟子,这才放下心,问道:“凌庄主随从就这几个人?”敢情是见惯了其他掌门带着大群弟子,浩浩荡荡的样子了。
凌云眉毛一挑:“怎么?我们凌庄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管了?”虽非故意为难,但一代宗师的威势不容他人质疑他的任何决定。
“你莫非以为我们凌庄的江湖地位是靠人数多寡来建立的?”冬冷冷地开口道。
那一刻,玦也不禁迷醉了。不愧是凌庄!连父亲的一个随从都高傲如斯!那曾经是他年幼时的憧憬的身影,现在又如此鲜明。
虽然被认为是凌云的随从,三个人都没有反驳,而凌云也懒得解释,于是就住在了专为凌云一行辟出的院落里。
想必他们也知道凌云不喜吵闹。院子不大,但很清净,四周植以翠竹,月色下尤其的美。
现在凌云就和璜、珩还有玦坐在院子里。
上好的竹叶青,冰镇过。
没有对话,只是静静地喝酒。
空气中有种沉重的压抑。每个人都在想该说什么,却都最终没有开口的时机。
忽然,夜空中传来的禽类振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一只信鸽落到了珩的手臂上,带着脚上的纸条。
“玦,我们那边有点事,要暂时离开一两天。”看过那纸条,珩稍作考虑,说道。
“好。要准时回来啊。那事虽然我一个人干也不是不行,但意义可就不一样了。要是你们来不及的话,师傅那里可是很难交代的。”玦此时一反往日的态度,冷静而且精明。
“后天日落之前,一定回来。”珩拉起璜就走,身影迅速地消失了。直到到了十里开外,才停下来。
“就让他们父子俩单独相处一下吧。虽然玦他没说,可我知道他还是念着他父亲的。这孩子的固执,即使是十年也不一定能削减。”珩叹息道。
璜也无言。他们都是看见当年的事的,看着玦逐渐绝望。可他们也知道,童年坎坷而早熟的玦的执念是多么的强,沉寂的心,只要稍有希望,还是会苏醒的。
只是,这次给他们一个机会,是不是还是会出现相同的结果呢?这样到底是对是错,两人谁也没底。
很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凌云和玦对坐着。
从刚才璜和珩离开起,玦就像一个丧失了所有感情的玩偶一样,不说、不笑,也不动。而凌云也只是默默地看着。蓦然,玦目光一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消再说只字,已各自明白对方所想。
玦慢慢地从衣袖里取出一支洞箫。很普通的竹箫,唯一的特别就数箫身是湘妃竹的。那班驳如泪痕的印记,带着稀疏的苍凉。坠子是两颗用透明丝线分别系着的菱形水晶,一长一短。尾端刻了出自前朝大师李青莲的《远别离》的两行字:“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道出深深烙在这湘妃竹中刻骨铭心的缠绵。
“父亲,闻说凌庄寒星剑法闻名天下,今愿以箫相和,能否请他们三位为在下舞一曲?”
凌云知他是想向暗中窥视之人示威,当下允之。于是夏、秋、冬三人拔剑,分别面向三个方位,挥剑。
这“寒星剑法”并非绝世神功,大部分凌庄弟子都会,但是它却是相当注重根基的剑法,修习者的修为越高,威力越强,在绝顶高手剑下使将出来则绝妙不可言说。确实是示威的好方法。
三人武功修为相近,心性爱好各不相同,起手势刚过,就显出不同来。同样的招式,动作的快慢,吞吐的气度,乃至内劲的运用,俱有千秋,银光流泻间,隐有五行八卦太极无穷之象。
玦见他们开始了,也把那箫凑到唇边,低低地吹了起来。只听那初时如两小无猜的青涩懵懂,再如生死相许的缠绵缱绻,再如横扫千军的豪气干云,再后来,如御风而行的潇洒自如,最后在越来越悠远的声音中结束。隐隐让人联想到《庄子·逍遥游》中的:“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又五日而后反……若夫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那三人武功乃凌云亲自调教,皆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举手投足间也有大家风范,可三人同舞的剑法,还是让人觉得稍逊箫声一筹。
“出来吧。”玦轻声道,像是自言自语般。
夏、秋、冬相互对望了一眼,敢情他们还是没发现窥视者的存在。
这时只见人影一闪,一个人已经出现了。
“不愧是大少爷,今天在下有幸闻此佳音,甘心拜服。”淡灰色长袍,腰悬美玉——自古君子佩玉,不看他半夜高来高去的事实,他长得确实有君子气度。
“为何而来?”凌云已有不豫之色。虽然因眼前这人之故,听了首天上有,地下无的曲子,但也是这个人让他那些没开口的话彻底胎死腹中,心里始终不快。因此连对方姓谁名谁也不问,就直接问来意,暗中就下了逐客令。
那人笑着,“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曼声吟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这一下,所有人都清楚了:天下只有一种人会以一阕蒋捷的《虞美人·听雨》表明自己的身份。
“你是听雨楼的人!”秋冒冒失失地叫道。
“是‘听雨’的‘西风’啊……”玦安静地笑着,“既然是‘西风’,那你应该知道这‘听雨’二字是从何而来的吧。”没有疑问,仿佛看透一切。
绝大部分武林中人口中的“听雨楼”,只有少数人会称之为“听雨”。其实原本就只是“听雨”,一些好事之人为了顺口,才加了个“楼”字。但是,十年未离家门的玦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是。”神色一凛,回答时,竟有十分的恭敬。
玦见对方似乎还有话,衣袖一挥道:“你今天可以看的已经都看到了,至于其他,我自然会证明的。”不容质疑的态度,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那文士嘴角上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不愧是大少爷,今天在下就先行告辞。”
人影一晃,那人就不知去向,看这手功夫,似乎还在夏、秋、冬之上。
对方一消失,玦就起身向凌云施礼道:“在下今日略感疲惫,先下去歇息了。”仿佛完全不知道其他人心里的疑问。
居高临下,凌云借着月光,看见了那人雪白纤细的后颈。如同玉雕一般的风情。不禁想起那个因为他十四岁一时轻狂而生下玦的女子。她的样子早在那一夜之后再也记不清,只是记得她每次在他面前都微微低着头,只看见一段颈子。她很少笑,身子也很不好。玦自从经脉被废后,也是一直病,和他娘一样……
忽然间,有种不知名的感情涌上。
衣袂微卷,人已晃到那个因为睡魔的侵蚀而步履不稳的孩子身后,轻轻抱起他,说:“我送你回去吧。”不待回答,把玦的脸压向自己胸前。
(也许,是我不想听到你礼貌然而却疏远的拒绝吧?)
玦微愕,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靠在凌云身上。
(父亲的体温,隔了这么久再次重温,竟然有种想流泪的酸楚。)
伸出手,紧紧抓住他胸口的衣服,仿佛一放手就会失去般,很久不曾拜访的恐惧再次袭来。
夏秋冬三人远远看着这对父子。“不知庄主有没有注意到,刚才他说话的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看来庄主和大少爷还是有希望和好的。”他们想道。这也难怪,十年来父子相敬如宾的情况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尤其是大少爷为人实在也是不错的。
规律的脚步,玦慢慢合上眼,开始放松手中的力量。曾经以为不会再出现的场景再次出现,心里的感觉完全不是预料中的喜悦。
走到玦的房间前,凌云扬起手,准备以掌风打开房门,可是仅仅是这么个微小的动作,玦已经醒了。毫无预兆地猛然睁开眼睛。作为一个顶尖高手,凌云知道这一瞬间怀中少年完成了从沉睡到绝对清醒的完美转变。是的,绝对的清醒,玦的身体虽然并不僵硬,但是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都在戒备中,瞬间就可以以最颠峰的状态出击。
自己的儿子拥有这样出色的反射神经,凌云本该高兴的,但是为什么一直病弱的玦会这样?这种敏锐,只属于那些在刀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