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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商们对著傅京华七嘴八舌的问著,傅京华却半句未吭,只一双眼远远盯著穆凊扬。 不多时,穆凊扬忽然站起身,四个长随忙跟著站起来,穆凊扬道:「我突然觉得有些累,先上去歇息,你们不用侍侯,吃饱了各自回房吧!」
傅京华见他一站起来,自己也忙不迭的站起身,穆凊扬远远瞧了他一眼,淡然道:「京华,念在我们主仆一场,若有什麽需要,等你用完了餐…尽可到房里找我!行走上有什麽难处尽量说,我帮你周全!」
傅京华万般不舍的瞧了瞧穆凊扬,才默然的点点头又坐了下来。
回到房里,一閤上门,穆凊扬几乎马上软跪在地,心里止不住澎湃汹涌的情绪,又惊又喜却又痛又怒,想到四年前,傅京华为了康亲王府变成袁尔莫的男宠,又想到自己带功回来,想帮他脱去奴籍却得知他死讯,接著,自己为了他又是祭墓又是挖坟,徘徊在生死边缘,那百种滋味让他几乎疯狂,现在,他还活著的事情已是印证了,教他怎麽能安生的吃下饭?
好不容易调好气息,没什麽主意的在房里乱转,直等著傅京华晚膳後来找自己,可没想到他这一等,等到了大半夜,傅京华竟都没有出现。他全身随著夜色深沈而越来越紧绷,他揣想著:也许他在整理行当吧!也许他和那些客商们有事商榷吧!也许…
他止不住的胡思乱想一阵,实在待不住了,可他一身贵公子哥儿的脾性仍没消掉,便是再怎麽难熬也无法拉下脸去找他,就这麽精神折腾了个把时辰,他忍不住自床头拿出一小包袱,慎而重之的将它捧到桌上,小心奕奕的打开,原来正是阿福送他的”小豆子本命树”。看著小树仍然精神奕奕的生长著,穆凊扬的心踏实了些,一股轻松挠上心头,便轻轻将它圈在肘里,趴在桌上休憩。
第十八章
穆凊扬被一阵委婉的敲门声吵醒,眼一睁却觉得窗外已翻鱼肚白,他像受了电击般直跳了起来,也不管衣饰是否零乱便赶忙去开门,然而眼前却不是傅京华,而是长随连应祥。
连应祥看到穆凊扬双眼布满红丝,衣著也稍显皱乱,不由得惊道:「主子…您整晚没睡吗?」 「现在是什麽时辰了?」
「已是寅牌时分了…」连应祥瞧著他发怔,便道:「主子,我去帮你打水洗脸!」
「他没来…为什麽他没来呢?」穆凊扬洗了脸,精神虽好,心情却无比浮躁,要不是看著桌上那盆”小豆子本命树”,他几乎快以为昨天见到傅京华是作梦。
「应祥…你今晨可见过昨天那四个客商?」
「今天见过其中三个在用早膳…」连应祥有感觉穆凊扬应该是要问昨天那个儒生,便又道:「昨天那个儒生模样的客商…没见到!」
也不知怎麽,穆凊扬心里有股不安的预感,便顾不得连应祥的诧异,吩咐道:「问问他去了哪里?」
连应祥答了一声,正想出去,穆凊扬又叫住他道:「应祥,好生问,别无礼!」
「是!」
约半盏茶时光,连应祥回来了,但带来的消息却差点让穆凊扬昏厥。
四个长随恭身立成一圈,连应祥一脸诚惶道:「那位傅先生昨夜儿用完晚膳…就走了…」
「走?怎麽他是一个人走呢?他们不是一起的吗?」
「小的问过了,他们三人原本便与傅先生不同路,後来在渡船上因其中一人不习船行,头晕目眩,重病缠身…同船的傅先生颇精医道,便主动看诊,後来才结伴同行…」
穆凊扬面如死灰的艰涩道:「去…去问问…他可曾提过要去哪里?!」 连应祥忙又一躬身道:「小的也问了…他说傅先生只提过要到定军山找他的恩人…」
定军山是穆凊扬初次落营的地方,跟这次要去的黄沙波离约百里,算是很近,因此穆凊扬一听到傅京华最後要落脚的地方是定军山,心头总算稍有喘息。
此时三个一直没开口的长随互望一下,彼此喃喃道:「那倒跟我们是一路,搞不定在路上便遇上了!」
听到三个长随的”閒谈”,穆凊扬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情绪便已略为稳了下来道:「我知道了,那…你们也准备准备…也该要起程了…」
他挥挥手让四个长随出去,却听连应祥边走边和三个长随道:「我倒觉得他原本就是要去定军山找主子的,你没瞧他见了主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样子,不跟见了恩人一个儿样?」
听到这话,穆凊扬整个心提了起来,急不迭的吼道:「应祥,回来!」
连应祥吓一跳,赶紧转身道:「主子!」
穆凊扬脸色铁青道:「你刚刚说什麽?」连应祥豆大的汗滴直落而下,哆嗦的找著自己说错了哪句话,然而思来想去却始终不明白,只得硬著头皮,尽量挑著不轻不重的话道:「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样子,跟…跟见了恩人一样…」
穆凊扬脸色阴沈道:「上一句…」
「嗯…他…该是要去定军山找主子的…不然…」
「好你个应祥!」
连应祥实在不知自己犯了哪戒哪条,脸上一青一红的急道:「主子恕罪!主子恕罪…」
「你留下,其他三个出去!」
待房间里只留下他们两个时,连应祥大气也不敢吭声,只瞧著穆凊扬像无头苍蝇围著桌子直转了两圈才定下身,盯著连应祥道:「若照你说的,他去定军山是找我,那麽,他在这路上见著了,不就不再去了?」
连应祥呆了呆,心道:「这主子是傻了还是怎麽咧?谁能知道那书呆子去了哪啊!?」但嘴上也只得敷衍道:「兴许是…」
穆凊扬不管他满面愕然,急问道:「那麽据你推敲,他会往哪儿去?」
连应祥思路一向敏捷,但面对这不著边际的问题终也难展长才,可是瞧著穆凊扬一副忧心如焚的模样,尽管料不出来这贝勒爷到底和那个傅姓儒生有什麽丝萝盘缠的恩怨,却也认真的思索起来。
「若说…那位傅先生是昨夜儿走的…我和兄弟们快马加鞭各走一方,那麽在方圆百里内的寺院,兴许遇得上!」
穆凊扬正想问:「何以是寺院?」但随及却摸透了连应祥的逻辑。
连应祥定是认为傅京华既是夜间出走,便可能投宿挂单在庙里,因此便转问道:「你怎麽知道他走不出百里?」
连应祥笃定一笑道:「那麽个年轻儒生,就算骑马也走不快!百里或许还算多估了」
也不知为什麽,一听到”骑马”,穆凊扬满腔热火瞬间浇了熄,一个闪神便坐倒在椅上。
连应祥眼见穆凊扬情绪变化倏忽,一阵莫明其妙,正待要问,穆凊扬已右手支额,万分颓丧道:「不用去了,不用去了…」
「主…子?」
「你…先出去吧…我…们多休息一天…明天再起程…」
连应祥哪料得出来他口中的”年轻儒生”什麽不会,正是马术最行,连他现在这位顶头上司穆凊扬的骑马、养马、驯马之法皆出自於他啊!因此,傅京华若存心让人找不到,在这一个夜里提鞭赶路,他们根本鞭长莫及。
想到傅京华昨天还一副伤心动肠的模样,如今月亮未落,便已挥马逃离,穆凊扬突然感到有点手足无措,他抬起头,望著窗外纷飞的黄叶发怔。
傅京华对自己的情份到底存了几分绮想?难道他竟真的只当自己是个主子,半点情份也没有?
他下意识的抚起自己的双唇,想到四年前的分离时刻,自己闭上了眼,那股柔软多情的轻触仍是这般真实,难道当时傅京华贴近自己的不是他的嘴唇,而真是自己的错觉?
天啊!若真是错觉,那麽自己是对自己开了多大的一个玩笑啊?!
想到这里,穆凊扬的心头无由的拧作一团,直站起身呆踱了几步,一股从未有的疏懒之气袭得他头重脚轻,一夜未睡的疲惫加上心结难开,他眼前突然一片阴黑,身子一斜昏过去了。
穆凊扬这突然的昏厥竟是一病不起,连应祥等四个长随,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完全失了主意,匆忙间,请了四方临镇的三位大夫,竟个个束手无策,什麽脉象都有,就是开不出个好样儿的方子,连应祥猜侧穆凊扬的病况似乎又回到一个月前的心疾了,因此便商议著快马加鞭,直奔回京,求助冷颖奇。
原本七、八天的路程,连应祥是半刻也不敢停,因此仅花了四天便到了。
然而最令连应祥惊疑的是,冷颖奇竟只三言两语的问著穆凊扬在客栈遇了什麽人、什麽事,却是什麽症候也不问,待提到那个斯文的傅姓客商後,冷颖奇一脸青红不定,随及振笔疾书,草草的写了一封信,交给他道:「应祥,拿这信给三爷看,记住,只能由他本人看,到时,他自会告诉你去哪里找能治他病的大夫!」
就这样,待连应祥回来,已又花了四天时间,穆凊扬此时的状况比在京城时更糟糕,一直昏昏沈沈,喝汤吃药都是长随之一的里格泰,硬板开他口灌下去的,因此如何也无法看这封信!
四个人焦头烂额的等了大半天,连应祥终於横下了心,当下撕开了信。
信中没有抬头,没有属名,竟只几个粗黑的大字。
─我不知道这麽做对不对,我只能告诉你,他该在祥和寺,这条路,只能由你自己选择。─
第十九章
连应祥和其他三人相互望了一眼,不由得面面相觑,正自莫明其妙间,连应祥便拉了正路过的店小二问道:「祥和寺在哪里?」
「祥和寺在客栈以西四十五里左右的千层坡上!」
「那里住了什麽名医吗?」
「名医?」小二歪头想了好一下子才道:「没听过那儿住什麽名医。」
突然一个乾哑无力的声音轻轻道:「你们在找什麽名医?」
四人一同望去,不是穆凊扬是谁,便见他满脸苍白,摇摇欲坠的支著门板,四人登时一阵激动异常,个个红了眼眶,冲到他身畔,有的扶,有的抓的将他送近了房里。
连应祥当场便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