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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怜。
易中天坦然地承认:“我变心了。就算你是为了我入游离谷,借游离谷的势力扰乱安国内政,甚至借刀杀人除了端王李谷,让我陈国的兵马能长驱直入散玉关。让我易中天能为皇上一统三国,扬名天下。如今我只能说,你还是陈国子民,你当为王效忠。”
美人先生笑了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
永夜见过女人疯狂,也见过女人伤心。跳楼割脉,坐在大街上放声痛苦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美人先生这种笑法,像才看了猫和老鼠或是憨豆先生似的,笑得开心极了。若不是那面上被烛光映出的点点泪痕,她几乎不以为美人先生是在伤心。
“咱俩的婚约当放屁,好么?”
永夜张大嘴无声的笑了,雨水冲进嘴里,她一口咽了下去,美人先生说这话时哪像个弃妇,她的声音甜美迷人,仿佛在向情郎撒娇。
易中天定定地看着她道:“蝶衣,我负你,来生来报。”
美人先生慵懒的伸出玉雕似的双足,趿上绣花鞋,站在易中天对面。
眼前这个男人比当年成熟,更可怕。那些歉疚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理所当然。这些年山中寂寞,她是如何过的?就只为了一个他,一个梦。
她轻抿了下嘴唇微笑:“我等这一天,等得人都憔悴了……要永安侯娶公主只不过是幌子。要的是她入陈。你只要控制住永安候,李谷就不敢妄动。安国的天就快变了,裕嘉帝得了绝症,撑不过这个月了。太子即位也好,大皇子气不过要抢也罢,安国都会大乱。”
易中天身躯一震,惊诧地问道:“皇上知道?”
美人先生点点头:“这本来就是游离谷与陈王陛下的交易。不然,怎么会想方设法在和谈时让玉袖和亲?这是做给裕嘉帝看的。让他以为,公主大婚去安国,才是动手的时机。而这时,才能将我游离谷在安国势力一举铲除,将公主握于掌中为质。趁机废了皇后太子,让他心爱的大皇子安登帝位!”
听到这里,永夜才恍然大悟。所有的一切,什么借公主嫁入王府行刺,什么让她前来贺寿,一切都不过是忌惮她父王一人。
十八年前,有人掳了她想要威胁端王。十八年后,将她诓入陈国擒以为质,同样也是要让安国两位皇子争权造成内乱,让端王不得插手。以二位皇子的势力,若无端王压住,安国只有一个乱字。
裕嘉帝病重,难道父王会不知晓?难道父王就没有防着皇上突然病逝可能造成的危机?裕嘉帝也想不到这点?
永夜心里突然觉得悲哀。
她只是一颗棋。端王对她再亲,还是把她当成了一颗举足轻重的棋。再舍不得她,再护着她,她还是被他放到了棋盘上。
她难道还不明白?哪家做父亲的会舍得让女儿一直男装打扮,只为瞒过游离谷的眼睛。他不仅要瞒,更是因为裕嘉帝病重,安国皇权之争越演越烈,他必须要瞒。
好一个忠心爱国的端王爷!永夜闭上眼,雨水淋湿了面颊,冲进了脖子,直凉进了心。好吧,就当是尽孝了。我不会让自己成为能威胁你的人质!
她主意打定,就要离开,这时听到美人先生轻柔的说:“中天,这十几年我心甘情愿,你变心,我也无力回天,我当为国尽忠了。我只求你一件事情。”
“你说。”
美人先生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说:“莫要伤永安侯性命!”
永夜真想放声大笑,她的美人先生还顾及她的性命!她该谢谢她的这位师傅,还是该得意自己居然在美人先生心中有如此地位。
易中天抛弃她,她没有求过他,却求他放过自己。还不肯告诉易中天自己是游离谷的刺客星魂!
易中天笑了笑:“你放心,李永夜虽不会武功,身子又弱,却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我已有三百人死在她手中。不仅如此,她还请了风扬兮做保镖,我就算想杀她,还得问问风扬兮的剑!”
“我只要你答应,不要杀她!”
易中天奇怪的看着她:“为什么?”
“这是谷主的意思。留着她有用。”
“好,我答应你。却不是因为游离谷主,而是因为你。”
永夜明白了。她觉得自己太天真,才被美人先生的求情感动,此时又迎头浇来一桶冰水。真是凉啊,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大雨浇在身上,都不及她今夜听到的话更让人心寒。
差点忘了,游离谷以为她中了蛊毒,将来,安国内乱之后,他们行刺父王之后,自己还能是堂堂正正的端王继承人,还能安插在安国替游离谷卖命!
她再不停留,鱼一般滑进湖里,游到河边,施展轻功拼命奔回驿站。
雨如水柱冲打的着她的身体,这一刻,永夜的心已凝成寒冰。她睁大眼在黑暗中在奔跑。四周一片漆黑,天上无月无星,她看不到半点光。
人说雨是老天爷在伤心落泪。今晚,真是个悲伤的夜。
这个世界是多么陌生,连支烟都找不到。
这里的人是多么可怕,连我这个前世的杀手都感觉孤单。
月魄,你的平安医馆一定是开在阳光之下,哪里的阳光一定要足够烈足够暖,才能将我结了冰渣的心融化!
你的医馆一定要办得很好,你才能平安富足,才能对着我笑。你的笑容一定要够温柔够灿烂,才能将我的悲伤全部吞噬。
如果还有一个心愿,永夜希望月魄平安,希望他能真的有座平安医馆。他说过,如果有一天她想过平静日子,他能收留她。
然而,蔷薇的簪子在手中,月魄能平安离开?他还能在大太阳底下开他的平安医馆?
心里一口气提着,永夜以她前所未有的速度奔回驿站。
倚红靠在桌边睡了,睡得甚是香甜。她只是单纯的伺候自己,听从父王娘亲的话保护自己。只有最单纯的人才会有这么香甜的梦。
永夜冰冷的手抚上倚红的脸。
“啊!”倚红惊得醒了,见永夜脸色苍白站在床头,翻身坐起,开始脱她的衣服,“少爷,赶紧换衣,千万别凉着了。”
永夜木然地由她把衣服脱了,拿了干布擦拭。
“倚红,为什么,你对父王这么忠心?”她的声音涩得像是锯木头发出的声音。
倚红一愣,这是永夜今天第二次问她。她忙碌着低声回答:“没有王爷就没有我。”
“你难道不愿意和林都尉平安幸福的过一生?”
“少爷,我们不能报恩,良心不安。”
永夜怔住。报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需要报答美人先生青衣师傅?这世是她父母的端王与王妃,她就需要报亲恩?
她疲倦的穿好衣裳,低声笑了起来:“马上离开!让林都尉护着你回安国,别的人不能惊动!”
“少爷!”倚红震惊。
永夜沉下了脸:“忘记我白天如何交待的?”
“让我替了你,少爷!你走,你和林都尉走!”倚红目中珠泪滚落。
永夜看着她,一抹笑容出现在嘴边:“情人的分离也能让人撕心裂肺,我不喜欢分离。你们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她掏出玉佩放在倚红手中,“这是玉袖公主的符印,能让你们平安过关。”
倚红跪下磕头。
永夜已转过背去。她已想得明白,她的月魄只要有一分的可能在陈国,她都不会走。
面对一湖风雨她静心煮茶。所有的事情一幕幕在心头映过。
她想起端王曾经对她说:“永夜……你离家十年回来,在王府生活的时间远不如你在外面,你心里,对我对你母亲有多少亲情?你做事,可会顾及我们?若你不会,你想嫁谁都没有关系。”
我对他们有多少亲情?我可会顾及他们?我可会理解他认可他?永夜闭目深思。她威武逼人的父王,曾经砍下的人头压垮了坐骑的父王,还有她看似温柔端庄的母亲。宁可抱个婴儿回家当世子,也不肯让父王受人胁迫。
永夜第一次仔细想自己是谁,自己该不该理解。
倚红的话又在耳边回响。她做事从来只考虑自己,她不是怀揣天下的人。可是……永夜长吐一口气,双眼睁开,眸子闪闪发光,笑容浅浅在脸上漾动。她不是端王,她不能用她的思维去要求于他。
她再不孝,满足父亲这个愿望又有何不可?她想起前世爱唱戏的老爹,她离家闯荡,撞人入狱,竟再没见过他。心中一酸,这一生不想再有朋友,她却已有家人。还有,月魄。
温柔一刀
寅时,雨终于停了。
檐下的水滴落湖面发出淋淋漓漓的声响,越来越小,终于只得零星几点。
夜,寂静漆黑。
水面隐隐传来波浪拍击沙洲之声。
永夜吹熄了烛火,静静的等待。
兵贵神速。易中天也该安排得差不多了。这个时间是人一天当中最疲倦的时候,易于突袭。半个时辰后,一枝火箭“夺”的一声钉在了木柱上。瞬间湖中冒出数十只小舟,火把星星点点耀亮的湖面,团团围住了永夜所住的沙州。
火箭似流星飞射而来,小楼霎时燃起熊熊烈焰。
她用湿布掩住口鼻,退到回廊,不远处的券门火光冲天,已有喊杀之声传来。永夜回头长叹一声,一个不留,如她是易中天,她会一个不留。除了提前离开的倚红和林都尉,豹骑将全部葬身于此。
她可以冲过去与他们并肩杀敌,拼死一战。永夜摇了摇头,敌众我寡,与其去燃起他们的斗志,死得英烈,不如明哲保身,以图后谋。
她蜷在回廓阴暗处的一角苦笑,她就是这样的人,心硬得不会有热血沸腾的时候。林宏以为她交待不用冲过来受死就是保护了豹骑。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其实也是在下令让他们放弃抵抗,被陈兵杀得一个不留。
松木原是泡过油的,再以漆刷盖掩饰,烧得噼啪作响。
过了片刻,一道黑影从券门冲向小楼。雨帽已取了,看得见他浓眉紧锁,黑衫湿透,满脸胡子还在滴水,向来锐利的眼神已冒出焦灼。
“永夜!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