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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输忠亲自负,京师方得免■■ 。
不说韩■一心在于朝廷,且说韩公部下一个官,姓戎名昱,为浙西刺史。
这戎昱有潘安之貌、子建之才,下笔惊人,千言立就,自恃有才,生性极是
做睨,看人不在眼里。但那时是离乱之世,重武不重文,若是有数百斤力气,
开得好弓,射得好箭,舞得好刀,打得好拳,手段高强,腿脚撇脱,不要说
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就是晓得一两件的,负了这些本事,不愁贫穷,随你
不济事,少不得也摸顶纱帽在头上戴戴。或做将官、虞侯,或做都尉、押衙
等官,弯弓插箭,戎装披挂,马前喝道,前呼后拥,好不威风气势,耀武扬
威,何消晓得“天地玄黄”四字。那戎昱自负才华,到这时节重武之时,却
不道是大市里卖平天冠兼挑虎刺,这一种生意,谁人来买?眼见得别人不作
兴你了,你自负才华,却去吓谁?就是写得千百篇诗出,上不得阵,杀不得
战,退不得虏,压不得贼,要他何用?戎昱负了这个诗袋子没处发卖,却被
① ■■(kuāngráng,音筐瓤)——动乱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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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妓者收得。这妓者是谁?姓金名凤,年方一十九岁,容貌无双,善于歌
舞,体性幽闲,再不喜那喧哗之事,一心只爱的是那诗赋二字。他见了戎昱
这个诗袋子,好生欢喜。戎昱正没处发卖,见金凤喜欢他这个诗袋子,便把
这袋子抖将开来,就像个开杂货店的,件件搬出。两个甚是相得,你贪我爱,
再不相舍。从此金凤更不接客。正是: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自此戎昱政事之暇,游于西湖之上,每每与金凤盘桓行乐。怎知暗中却
恼犯了一个人,这个人是韩公门下一个虞侯,姓牛名原,是个歪斜不正之人,
极其贪财,见了孔方兄,便和身倒在上面,不论亲情朋友,都要此物相送,
方才成个相知;若无此物,他便要在韩公面前添言送语,搬嘴弄舌。因此,
人人怕他狐假虎威,凡是将官人等无不恭敬。那牛原日常里被人奉承惯了,
连自己也忘了是个帅府门下虞侯,只当是个节度使一般。韩公恰好差牛原来
于浙西,催军器衣甲于帅府交纳。这却不是个重差了?指望这一来做个大大
的财主回去,连那纱帽里、将军盔里、箭袋里、裹肚里、靴桶里都要满满盛
了银子。不期撞着这个诗袋子的戎昱是个书呆子,别人都奉承虞侯不迭,独
有戎昱恃着这个不值钱的诗袋子,全然不睬那牛虞侯。牛虞侯大怒道:“俺
在帅府做了数十年虞侯,谁人敢不奉承俺?这个傻鸟恁般轻薄,见俺大落落
地,并无恭敬之心,甚是可恶。俺帅府门下文武两班,多少大似他的,见俺
这般威势,深恭大揖,只是低着头儿。你是何等样的官儿?辄敢大胆无礼如
此!明日起身之时,若送得俺的礼厚便罢,若送得薄时,一并治罪。”过了
数日,虞侯催了衣甲军器起身,戎昱摆酒饯行,果然送的礼合着《孟子》上
一句道“薄乎云尔”。那虞侯见了十不满一,大怒道:“这傻鸟果然可恶,
帅府门前有俺的座位,却没有这傻鸟的座位,俺怕他飞上天去不成!明日来
帅府参谒之时,少不得受俺一场臭骂,报此一箭之仇。”又暗暗道;“骂他
一场事小,不如寻他一件过犯,在韩爷面前说他一场是非,把他那顶纱帽赶
去了,岂不爽快?”正是:
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
一边收拾起身,一边探访戎昱过犯,遂访得戎昱与妓金凤相好之事,便道:
“只这一件事,足报仇了。只说他在浙西不理政事,专一在湖上与妓者饮酒
作乐,再添上些言语激恼韩爷,管情报了此仇。”遂恨恨而去。
到了润州,参见了韩公,交付了军器衣甲。那时韩公不问他别事,牛原
虽然怀恨在心,不好无故而说,只得放在心里。渐渐过了数月,将近韩公生
日之期,你道那时节度使之尊,如同帝王一般,况且适当春日繁华之景,更
自不同。有白乐天“何处春深好”诗为证:
何处春深好?春深藩镇家。
通犀排带胯,瑞鹤勘袍花。
飞絮冲球马,垂杨拂妓车。
戎装拜春设,左握宝刀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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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五州各官,那一个不预先办下祝寿之礼,思量来帅府庆寿,都打点得非
常华丽,还有的写下寿文寿诗寿意,写于锦屏之上。有那做不出诗文的官儿,
都倩文人才子替做。戎昱也随例办了些祝寿之礼,自己做一篇极得意出格的
寿文,将来写在锦屏之上。戎昱因浙西官少,事忙不去,着几个随从人役赍
了齐整庆寿礼物到帅府庆寿,一壁厢正打发人役起身,尚未到于润州。
且说韩公见自己寿诞将近,各路上部下官,纷纷都来庆寿,旧例都有酒
筵,左文右武,教坊司女妓歌舞作乐。那年韩公正是五十之岁,又与他年不
同,要分外齐整。因问虞侯牛原道:“你到浙西,可曾知有出色妓女么?”
这一句可可的中了牛原之心,随口答道:“有一妓女金凤,颜色超群,最善
歌舞。今戎使君与他相好,终日在西湖上饮酒盘桓,因此连公务都怠慢了,
所以前日军器衣甲比往常迟了数日。”韩公也不把这话来在心上,只说道:
“浙西既有这一名好妓女,可即着人去取来承应歌舞。”说罢,便分付数个
军健到浙西取妓女金凤承应。那牛原好生欢喜道:“这傻鸟轻薄得俺好,今
番着了俺的手,且先拆散了他这对夫妻再下毒手,也使他知轻薄的报应。”
这是:
只因孔方少,遂起报仇心。
不说牛原满心欢喜,且说戎显的使人到于润州帅府,投递公文,献了祝
寿礼物并锦屏。那韩公看了戎昱的寿文,果然出格超群,与他人做那称功颂
德八寸三分头巾的套子说话大是不同,暗暗称赞道:“我一向闻知戎昱是个
才子,今日这寿文真正出色。少年生性,与金凤相好又何妨乎!待金凤来时,
看这女妓是怎么样一个人品,与戎昱怎生相得?”
不说韩公暗暗称赞戎昱,且说那数个军健领了韩爷之命,火速到于浙西
地方。那时正值戎昱在西湖上与金凤饮酒。霎时间,帅府军健抢到面前,取
出帅府批文道:“取女妓金凤一名承应。”戎昱看了,吓得面色如土,道:
“今日一去,真所云‘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也。”两人相对
而泣,却无计留连。戎昱道:“我有一计在此。我闻得韩公是英雄慷慨之人,
不是贪财好色之辈。他原是子路转世,昔 ‘子见南子,子路不悦’。他今日
怎便忘失了前世刚肠烈性!我闻诗可感人,我今做一首诗与你,你到帅府首
唱此词,韩公英雄气魄,必然感动。倘或问你,你便乘机哀告,或放你回来
相聚,亦未可知也。”遂在亭子上取过笔墨,写了一首诗,付与金凤,却被
军健催促起身,不容停留。金凤只得痛哭拜别而去。戎昱直待望不见了轿子,
方才收拾回衙,好生凄惨。正是: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不说金凤上路,且说韩公寿日,有一件跷蹊作怪底事。话说庐山有个道
士茅安道,是个希奇古怪之人,修道于庐山之下,学得奇异变化飞腾之术,
有二子走到庐山,拜茅安道为师,要学件法术。茅安道遂授二子以隐形之方。
那二子学了多时,演习已熟,自谓得了奥妙,辞别师父,要下庐山而去。茅
安道对二子道:“汝法术尚未精通,不可下山去见有权位势利之人,恐有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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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为害不浅。”二子不听师父之言,坚辞下山。二子下了庐山,一路上商
量道:“我们法术已成,藏在身上,何有用处,正该去见权位势利之人。今
韩晋公招来奇才剑客之士,我们去见他,显个手段与他,等他也知我们道家
有如此玄妙之事,替师父增些光彩。他若不尊敬我们,我二人便蒿恼他一场,
然后隐形而去,他奈何我们不得,旦教他吃我们一惊。”说罢,竟投帅府而
来。那日正值韩公生日,文武百官蝇趋蚁附的,都站在帅府门首伺候拜寿,
未敢轻进。这二子走到帅府门首,突然要走进去。左右军卒见这二子狂不狂、
痴不痴,遂挡住在门首。二子不顾,奋臂直入,见了韩公大叫道:“吾乃庐
山有道之士,身怀异术,特来求见。韩公你今高坐堂上,竟不下堂尊礼我二
人,是何道理?”韩公见这二子言语放肆,疑心是个刺客,不敢下堂接见。
二子便登堂大骂。韩公大怒,叫左右虞侯拿下。二子见韩公叫一声“拿”,
便暗暗念咒作法,要隐身逃形而去。果然法术不精,毕竟隐遁不去。二子无
计可施,当下被虞侯等拿住,一索捆翻,一毫也动弹不得。韩公叫取夹棍夹
将起来,问是何等样人,敢如此大胆放肆。二子痛疼难当,只得招承道:“师
父是庐山道士茅安道,惯有飞形变化之术。”韩公最恼的是“妖人”二字,
要连他师父一并拿来,杜绝了这些妖人种类。就差帐前将官一员,统领兵士
一百余名,前往庐山擒拿妖人茅安道,休得疏失。把二子锁了铁索,上了手
肘,带去庐山作眼目。
韩公一边分付,怎知那茅安道已在门首了。左右虞侯来禀道:“门首有
庐山道士茅安道求见。”韩公大喜道:“我正要发兵去擒拿,他却自来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