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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从迪尼埃斯脚下这块坎平地开始陡直向下,在稍高的地方紧靠树墩,陡壁被土坝奇异地挡断了。多半是很久以前陡壁发生了石崩,石块滚到这里就卡住了。后来石块被森林的杂物所掩没,渐渐地又积起了泥土,土堆成了白桦丛生之地。那仿佛披上了一层白霜的白桦树干和其他幽暗的林木相比显得非常纤弱,简直轻得象幻影。
“把树砍悼——还有比这更荒谬的行径吗?……”他反复地暗问自己。这树已没有任何价值了,唯一的用途就是可以攀着树枝到野猫洞里去。看来有人知道迪尼埃斯把这棵雪松当作通向洞里的桥梁,而居心不良地把这座桥给毁了?也许有谁在洞里藏了什么东西,为了切断通向密室的唯一通路而把大树砍了?
但是,倒要问一问,谁有这样的狠劲儿,竟能在半夜里,在暴风雨中,靠了挂在陡壁上的一盏提灯,而且冒着随时会折断颈脖的危险去砍伐这棵树呢?是谁?是贝恩·亚当斯吗?当然,贝恩由于迪尼埃斯不同意他在自己地段正打猎一直怀恨在心,但难道为了这一点就值得出此下策来报复了吗?
另一种推测就是有人在山洞里藏了什么东西,于是把树砍倒了。看起来这种推测比较近乎情理,虽说砍倒大树这件事本身只会引起对藏密处所的注意。
迪尼埃期站在山坡上,困惑地摇摇头,感到疑团难释。后来他突然想到了去了解真相的办法。这一天才开始,反正没有事干。
他沿着小道往回走,打算回屋找一条绳索。
四
山洞里空荡荡的,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有十几片秋叶被风扫到了洞壁的角落里,洞口还撒有一些从洞顶石板上掉下来的碎石片,这是永无止境的风化进程的微小证据,从前由于风化作用形成了这个山洞,今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必定会毁蚀得无影无踪。
迪尼埃斯回到洞门前面狭窄的台阶上,向山谷的对面望了一眼,感到十分惊奇:由于砍倒这棵独一无二的大树,整个景色变化多大啊,一切都变动了位置,连山岗也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但是再仔细定睛一礁,又发觉除了眼前的景色变得开阔以外,什么也没有变化。现在从这儿的台阶上,可以看到原来被松枝遮蔽了的远近景色。
一条绳索从突出在洞口上端的石板上挂下来,石板的另一端一直伸进山洞的拱顶。绳索在风里轻轻摇曳着。迪尼埃斯觉察到了,便自言自语地说,“早晨可是一点风丝儿也没有呢……”说时风又刮起来了,还是很猛的西风。树木都被风刮得弯下了腰。
边尼埃斯转间西边,脸颊上顿时感到一阵冷意。阵阵大风使他惶惑不安,一种恐惧心理从他心底油然泛起。人类自从不知遮体的群居时期开始,每当听到风暴来临时,心里使会产生象他观在这样的恐惧感。起风意味着天要变了,该攀绳上去,回牧场的家里去了。
但是,说也奇怪,他不想离开这里。这种情况他以前也常有过。野猫洞仿佛成了他的藏身之地。在这里他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他栖身的这个小小洞天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但是似乎它已改变了本性,比起他所躲避的那个残酷世界,它要真实、可爱、纯朴得多。
从小溪的回流处飞起一群野鸭。飞快掠过森林上空,一直向上飞过峭壁的弯曲处又折回来,从容地飞向小溪。迪尼埃斯注视着野鸭,一直等到它们消失在挡住了小溪视线的围堤树林后面。
可是总得回去呀,还有什么可等的呢?打从一开始就是胡思乱想,有哪个理智清楚的人会相信——那怕只有一分钟——山洞里会藏着什么东西?!……
迪尼埃斯转身走向绳索——绳索不见了。好几秒钟他圆睁着眼呆呆地望着刚才绳索还挂在那见迎风摆动的地方。接着他用眼睛四下搜索,看看能否找到踪迹,虽然这儿根本没有什么好找的。当然,可能绳索有点松动,沿着头顶上那块石板往下滑,但怎么会滑得连影子也没有了呢?
这是一根新绳子,很结实,他亲手系在峭壁顶端的一棵树上的,而且结得很牢,结好后他还拉了几下,试试它会不会松开来。
然而,绳索却好象被风刮走似的。要是没有人插手,肯定不会丢的。也许是哪一位经过这里,看到绳子,悄悄地把它解走,现在正躲在上面等着,看绳子的主人什么时候发现自己陷入窘境而惊吓得叫唤起来?这样愚蠢的玩笑在邻居间可算得上是高明的幽默了。不用说,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对这种恶作剧来一个置之不理,默默守着,让开玩笑的人反过来自讨苦吃。
迪尼埃斯拿定主意,就蹲下来守候。他对自己说,“十分钟,最多一刻钟,开玩笑的人就没有耐心了。绳子就会乖乖儿地放回原处,我就可以爬上去回家了。我还可以把开玩笑的人请到家去喝两杯,不过要看开玩笑的是哪一个了,我们可以坐在厨房里—起取笑这件奇遇。”
就在这时,迪尼埃斯突然发觉自己披风刮得身子缩成了一团,看来风比刚才更加刺骨了。西风转成北风,这可不是好兆头。
在台阶上坐定以后,他注意到上衣袖管上麻麻点点地发潮,这不是雨点打湿的,雨还没下起来,而是雾气下沉的缘故。要是气温再往下降一、二度,那天气将更加讨厌……
他虽然冷得发抖,还是守在那里,在寂静中竭力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响:有没有脚下树叶的沙沙声?有没有攀折树枝的声音?如果有,那就证明峭壁顶上有人在。然而周围一点声音也投有。这是一个死寂的白昼,甚至台阶下面山坡上迎风摆动的树枝也失却了平常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刻钟显然早已过去,峭壁顶上依然声息全无。风好象超刮越大了。迪尼埃斯转过头来,无望地向石头挡板扫了一眼,脸颊上感到有一团团轻雾在随风飘拂。
迪尼埃斯再也不能耐着性子和开玩笑的人别扭下去了,一阵恐惧向他猛烈袭来,他终于明白,时间等不及了。
“喂,上面有人吗?……”他喊叫了一声,等着回答。
没有回音。
他再喊了一次,这次喊得更响了。
通常,山谷对面的岩壁会激起回响。今天却没有,就连喊声听起来也很低,好象周围上了一堵灰色的吸音墙。
他又喊了一次,但浓雾把他的声音吸走了,吞没了。下面传来一阵沙沙声。他知道这是结了冰的树枝在作响,迷雾在阵风间隙的当儿徐涂下沉,渐渐变成了冰棱。
迪尼埃斯顺着洞口的台阶走去,充其量不过走了二十英尺的距离.但找不到任何出路。台阶突出在深不见底的幽谷之上,猝然中断了,顶上悬着一块平整的大石头。太好了——把他困在这里,真是没话说的。
他重又躲进洞里蹲下来。在这里他至少可以避避风,且不管恐惧的感觉又向他悄悄袭来,相对地说,总要觉得舒适一些。山洞里还不算冷,可是温度在明显下降,要不浓雾就不会沉下来变成冰棱了。迪尼埃斯身上只穿一件薄薄的短上衣,又没有办法生火——他不抽烟,没有随身带火柴。
到这时候,他才第一次真正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等到有人查问他跑到哪里去了的时候,早已是许多天过去了。平时很少有人访问他,实际上,谁跟他都没有往来。即使有人发现他丢失了,派人来寻找他,又有多大可能会找到他呢?谁会想到上山洞来看看呢?在这样的天气里,一没有火烤,二没有吃食,一个人能活多久?
假如他不能迅速离开这里,他的牲口怎么办?这么坏的天气,奶牛是会自己从牧场回家的,可没有人把它们关进畜棚去呀。如果它们半饥不饱地站在那里,不消一两天,发胀的乳房就会使它们痛苦不堪。也不会有人去喂猪喂鸡。他头脑里闪过了这样的想法:“当那么些无力自卫的牲口依赖于他的时候,他无权轻率地以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迪尼埃斯爬到山洞深处,身子朝下贴在地上,把肩膀挤进最里面的那个洞壁,耳朵贴着洞底的石头。
神秘的生物依然在那里。自然,既然把它围得死死的,比围迪尼埃斯还要死,它还能到哪里去呢。它正在大约三、四百英尺深的岩层底下忍受苦难。这么厚的岩层是大自然花了几百万年的时间慢慢堆积起来的。
此时,生物又沉缅于回想之中,它心里想到自己已到了另一个地方。在它记忆的涓流之中,有的地方模模糊糊,有的地方却清清楚楚。辽阔的深色石质平原,一眼望不到边的整片石质地台;地平线上升起了一轮紫红色的太阳火球,在冉冉升起的太阳阳光的映衬下,似乎有一座建筑物——只能以地平线不平来作解释吧——不知是城堡,还是城市,还是有许多可供居住的山洞的巨大峭壁,究竟是什么东西,很难解释。甚至很难肯定,所有这些看到的东西是能说得清的。
也许,这就是神秘生物的故乡?也许,深色的石质地带乃是作为它故乡的那个星球的宇宙港埠?或者,也不是故土,而是它到地球来之前所去过的某些地区?也可能,是这些景色太神奇,给他的印象太深刻的缘故、
之后,它的回想里开始掺进另一些现象,另一些感觉信号,看来,这些信号都和某种生活方式、某些个性和气息味道相关联。当然,迪尼埃斯知道,如果把人类的认识体系硬去套禁锢在岩层深处的生物,那是很容易出差错的,但是除了人类的认识体系,别的认识体系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当迪尼埃斯倾听着生物关于深色石质平原的回想,想象着冉冉而起的太阳和阳光映衬下地平线上突出的巨大建筑物的轮廓时,他做到了以前从来做到过的事:设法和生物——岩石的囚徒交谈。他试着让它知道,有一个人在倾听,而且听到了它;让它知道,它并不孤独,不是和一切都隔绝了的一想必它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吧?
自然,他没有用声音来说话,因为声音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