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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案_铁钉案-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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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慢慢捋了捋胡须,首先宣布:“毒死角抵大师蓝大魁一案,本衙已初步有了线索,凶手不日便可拿到。”

  堂下看审的人听了顿时交头接耳,猜测纷纷。

  狄公突然用惊堂木在案桌上狠狠一拍,喝道:“将陆陈氏带上堂来!”

  两名街卒应声将陈宝珍押上厂公堂。陈宝珍身后紧紧跟定着女牢典狱郭夫人。

  看审人群一片惊愕,禁不住面面相觑。

  陈宝珍虽跪伏在堂下的水青石板上,身子却不住地扭动。她今天特别地浓妆涂抹了一番,放出一段妖艳的体态,口中大喊冤枉,两眼隐隐透出不可掩饰的凶光。

  狄公慢慢说道:“陆陈氏,你先不忙口喊冤枉,本堂只有几句话问你,回答清楚了便可回家。只因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请不动你,只得将你拘捕来衙门。——此刻你先将你丈夫陆明是如何死去的,简略地说明一番。”

  陆陈氏咧嘴冷冷一笑,答道:“我夫君死时老爷恐怕还未来这北州衙门上任哩!前任刺史老爷早已为夫君之死备案具结。小妇人不明白老爷怎的想起提及这事来,莫非对我夫君之死起了疑心?算来也是衙门公堂空闲得慌,胡乱寻点是非来消遣我寡妇孤女。”

  狄公被她一顿抢白,好生恼怒。心想这妇人果然厉害十分,肚内不仅很有些心计,就是言语也尖辣刻毒。

  “州衙的仵作曾要求检验你丈夫的尸体,被你伙同那姓康的江湖术士一时欺瞒,蒙混了过去。”

  陈宝珍突然站了起来,大声指骂郭掌柜,口喊天大冤枉。

  狄公狠狠地敲着惊堂木,喝道:“不许你咆哮公堂,辱骂本衙职吏!”

  “好一个公堂!好一座堂堂正正的州府衙门!我的刺史大人——我问你,你昨天深夜因何鬼鬼祟祟闯入我的家中?我的夫君死了,你难道不知?你竟要毁坏一个可怜的寡妇的名节,弄出话柄来,吃众人耻笑。”

  狄公倒抽了一口冷气,顿时怒从心起,脸色铁青。

  “大胆刁民泼妇人竟敢侮辱本官,来人!与我狠狠抽五十鞭子!”

  两边衙卒一声吆喝,上前将陈宝珍按倒了,一个衙卒抡起鞭子,狠狠地朝她背脊抽去。

  陈宝珍吃了几鞭,忍痛咬牙,破口失声大骂:“杀千刀的狗官!只拿了俺寡妇人家逞你娘的威风。我陈宝珍到底犯了什么王法?你一条一条罗列出来!”说着又一声声“狗官”、“昏官”叫骂不绝。狄公怒气未消,心中益发感觉这女子决非寻常,不易对付。抽了二十五鞭,陈宝珍背脊被抽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堂前,哀哀呻吟。

  廊庑下看审的人一阵阵咨嗟,多有为陈宝珍抱不平的。

  狄公示意衙卒住手,冷冷说道:“陆陈氏,你大胆咆哮公堂,辱骂本官,理应活活打死在堂上。今日姑且将剩余二十五鞭寄上,明日再审,倘若不思反悔,一味冒犯顶撞,两罪俱发,定打得你皮开肉绽,魂飞魄散。”

  两名街卒拈来几炷香在陈宝珍鼻下挥动,见她缓缓醒来,忙将枷具、手枷套了,押下大牢监禁不提。

  狄公长长吁了一口气,拭了拭额上的汗,宣布退堂。他站起身来,慢慢踱步回衙舍,陶甘、马荣、乔泰后面跟定。

  狄公道:“我与多少刁泼横蛮的女犯打过交道,却万万没想到今日倒被这陆陈氏羞辱一场。我好意将她迷了路的女儿送回了家,她竟借题发挥,反诬于我,恣意诽谤,百般毁骂,实在令人发指,怒火难消。”

  马荣问道:“老爷堂上又为何不作一句辩解?”

  狄公叹了一口气,说道:“昨夜我实是去了她家,瓜田李下,有口难辩,叵耐这妇人好眼力,当场便识破了我身分,又嘴上不说,今日在众目睽暌之下,颠倒图赖,用心端的险恶。”

  陶甘道:“其实她并无多少心术,她这样叫嚣诬蔑,反倒越发令我们信了她丈夫死的可疑。”

  狄公点头,说:“她似乎对此毫不介意。但我见她非常害怕衙门对她丈夫之死重新调查,看来陆明之死必有蹊跷。有必要时,我想开棺验尸!”

  突然,巡官气吁吁奔进衙舍。

  “老爷,适才一个街头鞋匠送来洪参军的紧急口信。”

  第十五章

  黄云飞驰,暮色降临,洪参军垂头丧气往衙门走去。他今天出来缉访收效甚微,那几个后生都说不准黑衣黑裤人的脸面是何等模样,只说是脸色苍白,且前额有一绺卷发垂下。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他低头走着,不觉转入一条店肆林立的大街。突然,一个宽胸阔肩的大汉与他交臂而过。洪参军眼前一亮,只觉此人好生面善。远远望去见他头上正戴着一顶尖顶的黑皮帽,与那哑巴男孩描画的可疑人物十分相似。

  洪参军心中警觉,赶紧排开众人,紧紧尾随而去。他见那大汉进了一家珠宝行。洪参军踅到珠宝行门首,偷眼向铺里细看。珠宝行的掌柜正从橱柜里取出一个紫檀木嵌缀珠王的首饰盒。那大汉黑皮帽戴得很低,两片毛茸茸的护耳耷拉着,遮去了大半个脸面。洪参军见他两手戴着白手套正打开了那首饰盒,在里面挑拣。忽而那大汉摘下了一只手套,从盒里拈出一颗红光闪闪的宝石放在手掌心细细观赏。接着便见他与掌柜的讨价还价。最后,那掌柜耸了耸肩,将两颗红宝石用绒纸小心包裹了递给那大汉。那大汉交了钱,接过绒纸包出了珠宝行,很快便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了。

  洪参军一时不见了他的身影,正懊恼不迭,责怪自己大意,忽又见那大汉正摇晃着走进一家酒肆的大门。洪参军这番看得仔细,便急步跟上。这时他才见那酒肆的门首挂着块黑漆烫金招牌:“春风酒家”。

  他四下张望,想发现一个熟人或衙门里走动的人,但他失望了。正心中焦急,突然见春风酒家门口有一个摆着摊的鞋匠,此时并无生意。洪参军将那鞋匠拉到墙角,从袖中取出一两碎银并一张名刺交给他说:“劳动师傅快去州府衙门走一遭,将这名刺交给狄老爷,叫他立即派人来春风酒家拿获逃犯。这一两银子你权且收了,路上跑快,千万不可耽搁,事后还有重赏。”

  那鞋匠见有一两银子的赏酬,当即答允,赶快撇下那摊子,匆匆向州府衙门跑去。

  鞋匠走后,洪参军乃推开大门走进了春风酒家的楼下店堂。店堂里两溜排开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客人。杯盘狼藉,觥筹交错,酒香弥漫,人声鼎沸。洪参军遍看了店堂,并不见那大汉,心中纳罕。忽见堂馆从珠帘后端一空盘出来。他眼角一闪,见珠帘后原是一间雅座。那大汉正背向着店堂在独斟独酌。

  洪参军走上前去,掀开珠帘,用手在那大汉的肩上一拍。那大汉急忙回首,大吃一惊,手中那纸包坠落到了地上。

  洪参军认出了那大汉,禁不住倒抽了口冷气,顿时脸色苍白,惊愕万分。“原来是你?你就是拐……”“洪长官,你坐下,我全告诉你。”

  洪参军从桌底拉出一把靠椅,坐到了那大汉的右首。大汉干笑了一声,说道:“这事说来话长,洪长官休嫌烦絮,容我慢慢叙来……”说着偷偷从皮靴里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乘洪参军不备,猛然刺进了他的胸膛。

  洪参军双目圆睁,发须齐竖,嘴唇一翕动,鲜血顿时从嘴里喷涌了出来。双脚早软了,趔趄了几步,只觉眼前一黑,便扑倒在桌子上,一面咳嗽喘息,一面轻轻呻吟。他挣扎起身子用颤抖的手指蘸了自己的鲜血,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于是一阵猛烈抽搐,便不动弹了。

  那大汉轻蔑地望了一眼伏倒在桌边上的洪参军,回头又看觑了一眼闹哄哄的店堂,冷笑了一声,轻轻地将洪参军用血写的那个字拭去。于是站起身来,穿过厨房,走出了酒店的后门。

  大汉去了约一盅茶时,狄公率陶甘、马荣、乔泰赶到了春风酒家。

  店堂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马荣、乔泰穿过店堂,排开众人,掀起了珠帘,让狄公走进那雅座小间。

  狄公默默地看看洪参军浸在血泊里的尸身,禁不住热泪盈眶。陶甘、乔泰、马荣失声抽泣,都伤心地转过了脸去。

  陶甘道:“老爷,你看这桌面上的血,像是谁写了个字,但又被涂抹了,莫非是洪叔叔他写的。”

  马荣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一丝鲜红的血从他的嘴唇上渗出。

  “我们要为洪叔叔报仇,待拿获了那凶手,剐他二百四十刀挖出他五脏来,血祭洪叔叔!”

  陶甘跪下身来,细细搜索地面,见地上一个绒纸包。他打开纸包,见是两颗闪闪发光的红宝石。

  “老爷,这两颗红宝石必是凶手仓皇逃去时遗落下的。”

  狄公接过那绒纸包看了,点了点头。

  “陶甘,我们晚了一步,让这闪手得逞了,丧了洪亮性命。——红宝石的事我心中多少也已明白。”

  狄公叫来了酒店的掌柜,问道:“衙里的洪参军是不是与一个头戴尖顶黑皮帽的人一起来的这里?”

  酒店掌柜胆战心惊,结结巴巴地说:“他们并不是一起来的。那头戴黑皮帽的客官先来这里,叫了一角白酒,两味冷盆。这死者却不知是何时进的这小间。当我们堂馆发现他满身是血时,那凶手早已溜去。我吓破了胆,这里正待派人去衙门报事,老爷及衙里诸相公倒是先行来了。”

  马荣粗声粗气地问道:“掌柜的,你见那凶手长得何等模样?”

  “他——他黑皮帽压得很低,两翼护耳毛茸茸一直遮到了嘴角上。小人……没看清他的脸。”

  狄公强抑住心中的怒火,命马荣、乔泰:“明日一早你们就去山羊镇,并邀朱达元一起去,他熟悉那里的许多捷径,且人头也熟。你们找到那家旅邸,详细打听了潘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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