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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恺音自然地接上他的话头,“你好。我是‘名人访谈’节目的主持人”
“安英杰,”安立正行礼,尽力压制着眼中的倾慕之意,“我是翼的搭档和助手。”
恺音含笑点头:“对不起,英杰,我要带翼走。”
“再见。”安的语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遗憾。
“再见。”恺音大大方方地挽起喀戎的手臂,和他并肩出门。喀戎偷窥她轮廓优美、毫无瑕疵的五官,奇怪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是这么出色的女性。
“翼,想不想见你的家人?”
“……相见不如不见。”
“我是问你想不想。”
“……”
“我今天上午去拜访过他们。”恺音拿出一盘录影带,“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当了外公了。”
“我感激父亲,并以他为荣。他为了我和妈妈选择活下来,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爱我们。”屏幕上端庄文秀的妇人是他的女儿蓓蓓。在他的记忆里,她还是当年那个3岁的小女孩,张着小手让他抱。喀戎感到心在颤抖。
这不是她的真话!当时蓓蓓说的是:“实在没法想像,父亲会比我年轻。他的时间,在他31岁那年就已停顿。”恺音默默凝注喀戎的脸,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她凭借自己的固执和坚持导演的一出戏。
“在我心里,没有一个人能代替翼的位置。”那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人是他的结发妻子。时光竟是如此残酷!喀戎怔怔地望向屏幕,兰苎在噙着泪倾诉,“他太会为别人着想,为我付出得太多了……”
同样是谎言。兰苎是表示过她很对不起喀戎,可她说那不是她的错,她实在无法和他一起生活。而喀戎结束长眠后的第一晚,就到古城镇外去“观望夜景”。恺音想起了和喀戎最初的邂逅。触着他的痛处,她觉得心快要蜷缩起来。
“嗨,永葆青春的外公,我是雷。我也要报考警校,您等着当我的教官吧。到时候请手下留情。”十几岁的男孩,有着和喀戎绝顶相似的容貌,雀跃着做出“V”字手势。
这男孩是惟一对他没有敌意的人。他只是对永生很好奇。他还不理解,长生不老,人类永恒的追求,是怎样的痛苦和绝望。
“岳父大人,不知怎么的,想起你比我年轻,总觉得心理不平衡……”那面色红润的胖子是喀戎的女婿梯尔。当时他是全家反应最激烈的一个,认为“马人”不该算是人,理当被社会和历史遗弃。恺音伸出手去,握住喀戎的手。
抛不下他,这个世间最寂寞的人,这个为别人而生存的男子,她心目中的英难。他们有着相同的痛苦,没有人比她更懂他。如果可以,她要将整个世界用双手捧着,送到他面前。喀戎转向恺音,眼底清晰地刻划着伤痛。
“翼,没有心的人不该有痛苦。”恺音悄语。
“医生,嘲笑病人的苦恼是你的习惯吗?”
“我不仅嘲笑病人,还嘲笑自己,否则苦恼会盘踞在心里,挥之不去。”
“恺音,你是最好的医生。”这是肺腑之言。上天待他何其宽厚,让他认识这个女孩。生命中毕竟还有值得感激的事物。
做完直播,已过了子夜。恺音走出网络中心,便看见喀戎等在门口。“普洛梅帝说最近治安状况不太好,所以我来接你。”他解释说。
“你真好。”恺音明艳的笑靥让他不敢直视,“陪我去吃夜宵。”
在她的带领下,他们七弯八转地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小巷里惟一热闹的地方是一家挂着“PAPAS”牌子的饭馆。那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他们在饭馆的角落里坐下来。恺音点了简单的食物,边吃边说:“这里可以自由演唱。”
“你常来?”喀戎游目四顾。在吧柜旁有一个简陋的歌台,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乐器,有些已经十分古老。
“唱歌是我的爱好。”这个回答使他记起,她说过她的母亲是有名的歌星。
歌台上,一个看上去很落拓的人在吟一首诗:“磨刀的人/在心头磨刀/心血祭炼的刀外刀/锋利无匹/当四周充满浓重的悲哀/死亡便成为惟一的亮色……”
“这是杨晓哗的名诗《刀外刀》,为她朋友的同名武侠小说题写的。”恺音说。
“两个世纪前的诗你都读过?”喀戎惊诧于她的博学。
“她所有的作品我都看过。”吟诗的人鞠了一躬,退了下去。恺音站起来:“我来给你唱首歌。”
喀戎目注着她走上歌台,拿起一把古色古香的吉他,调了调音,对着扬声器宣布:“歌名:《勇敢的爱》,给我最重要的人。”他心中大震,勒令自己不去猜想。
“世界个个清高,人人卫道到老,道德之声斥你不好……”恺音的嗓音高亢清亮,“我却要你清楚,茫茫路上有我……”
喀戎心里一片混乱,他发现恺音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他的脸。他转开视线,不与她对视,却无法不听她的歌声:“用爱铸把勇士刀,斩尽障碍,护送你一生,也共对未来。定要叫四海,尊重身边的你,谁也撕不开勇敢的爱。”
尖锐的痛楚猛地攫住他的心。她知不知道,他是个没有资格去爱的人?
恺音继续歌道:“我要世界清楚,谁无忌地爱你。旧日你怎么不好都好。同行万里风雨路,从来未给讥讽吓倒。”他并不怕讥讽,他甚至可以去和整个世界对抗,但是他怕自己,他怕无法回应她的爱。
“翼,这首歌是给你的。”恺音抓紧短暂的间隙,在吉他的伴奏声中倾吐着她的心声,然后唱副歌,“无白马都一生冲刺,将荆棘也劈开。陪着你有个勇士,从来未怕刀山火海!”
她的歌声令他如坐针毡。这时门外乱哄哄地拥进几个人,一齐挤到吧柜前,恺音的歌声淹没在他们的喧闹声中。喀戎审视着刚进入饭馆的几个人,身体突然绷紧。他本能地预感到危险。
恺音在一片喧哗声中走下歌台,和那几个人擦肩而过,一个人忽地拽住她的裙摆:“小姐,歌唱得不错嘛,今天肯不肯陪我?”
她的回答是一掌掴在那人脸上,同时顺手扯回裙襟。喀戎立即明白麻烦来了,想都不想,直冲上前。他看见一个家伙伸手到胁下,忙飞身护住恺音。
一道刺眼的红光闪过,随着“当啷”一声,喀戎的左臂断落在地,断口处冒出了蓝色的电火花。惊呼声四起,开枪的人愣住了。喀戎利用这瞬间的机会,握住了他手里的激光枪,枪身在他强劲的力道下弯曲变形。
“这家伙是机器人!”不知谁喊道,但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喀戎已缴了他们的枪。
“不,他是‘马人’。”人群里传来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
喀戎冷冷地扫视人群,众人在他的注视下颤栗。他伸出完好的右臂,搂住惊呆了的恺音,倒退着行至门口,启动了飞行装置。
他只用几分钟就带着恺音飞回了研究所,从他居室的窗子直穿而入。把恺音轻轻放下,他径奔工具柜,然而他刚刚打开柜门,就支持不住,摔倒在柜子前。
“翼!”恺音惊叫,扑到他身上。
“帮我把手臂拿出来。”喀戎支撑着拆下断臂。恺音小心翼翼地将新的左臂捧给他,看着他安装,抑制不住浑身颤抖。
“怕就不要看!”他换完了零件,厌恶地看到她抖得犹如风中的落叶。他更恨自己,竟让她看见了如此丑恶的一幕。咬着牙,他逼出一句话:“你早该有心理准备,我就是这样的‘人’。”
“翼,我不是怕。”热泪涌出了恺音的眼眶,大滴大滴落在他新换的左臂上,“我是心疼。心疼和恐惧是……”她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两个概念。”他叹息,“我懂。来,别哭了,我没有痛感——我关闭了痛觉。”
“可是……怎么会……”
“因为能量一下支出过多。”他知道她的疑问,“这也是人脑在身体受损后的自然反应。你不用担心,只要我这块绿松石没有坏掉,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对了,能量!恺音迅即从工具柜中取出一盏紫外线射灯,点亮安放在他身体上方。
失去的力量逐渐回到体内,喀戎感激她的细心,向她露出赞许的微笑。恺音再也控制不住,伸出双臂,将他拥进怀里。出乎她的意料,他的身体很轻。她的泪止不住又落了下来。
“你的眼泪快把我淹死了。”喀戎喃喃低语。紧张过后的疲倦使他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她滚烫的脸颊贴紧他的脸——他身上惟一有正常感觉的部位。泪水滑过他的脸庞,流进他的嘴里,苦涩中带着馨香。忽然间,一种久违了的感情猛烈地撞击着他的心,他做出了最自然的反应——吻住了她的唇。
这一刻,恺音连思维都已停顿。她大张着双眼,看着他密实的睫毛在她眼前微微颤动。然后,如美梦乍惊,他近乎狂暴地推开她,嗄声说:“对不起。”
“翼?”
“……”他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他的心疯狂地渴望亲近她,可他的身体却全无感应。当年,正是为此和兰苎分手的,他们彼此都无法容忍这种情形一再发生,今天他怎能再重复旧日的错误?
“翼,别拒绝我。”恺音哀求。
在一切开始前就终止的好。喀戎冷冰冰地说:“你要搞清楚,我的生命很长,你没可能陪我走完一生的。所以,别再给我加重心理负担了,医生。”
恺音的手停在半空。她从不曾料到,对一个深爱她的人来说,他的付出竟是一生中最大的负累。曾天真地以为爱可以解决一切难题,以为有了爱就无所畏惧,谁知那永生之狱就在人的内心深处。在永生面前,她的爱竟是那么微不足道。她眼看着至爱受苦受难,却无能为力,而今夜她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对他的伤害。如今她已失去了做心理医生的资格,同时失落的还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