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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甚至给垃圾堆也涂上了一层魔法的色彩。
一只孤独的海鸥沿着河岸飞行。一个小女孩站在河岸边的人行道上,距离他大约十英尺。她脚上穿着旧网球鞋,身穿一件男人的灰色羊毛毛衣当长裙,正用六岁小女孩严肃而忧郁的眼神看着他。她的头发又黑又直,长长垂下来,皮肤和河水一样是褐色的。
他冲她微笑,可她却挑战似的瞪着他。
水边传来一声尖叫和一声号叫。那只褐色小猫挨了一枪似的,从一只满得溢出来的垃圾桶旁跳开。它被一只长嘴巴黑狗追逐着,一头钻进一辆汽车底下。
“嗨,”影子冲小女孩打招呼,“你听说过消失魔粉吗?”
她犹豫着,然后摇摇脑袋。
“好了,”影子说,“看这里。”影子左手掏出一枚25美分的硬币,举起来展示给她看,然后他让硬币弹起旋转,做出把硬币投到右手里的假动作,右手紧跟着握拳,其实里面什么也没有。他把右手伸到女孩面前。“现在,”他说,“我这就从口袋里拿出一些消失魔粉……”说着,他把左手伸进衣服里面贴胸的口袋,同时把硬币留在那儿,“……把魔粉洒到握着硬币的手上……”他假装洒了魔粉,“……好了,硬币现在已经消失了。”他张开右手,里面空无一物。为了增加惊奇效果,他还张开左手,里面也是什么都没有。
小女孩仍旧瞪着他。
影子耸耸肩,把双手插进口袋,一只手抓了一枚二十五美分硬币,一只手拿了一张折叠起来的五美元纸币。他准备把它们从空气中凭空变出来,再把这五块钱送给小女孩。看她的模样,她很需要这五块钱。“嗨,”他接着说,“我们来新观众了。”
黑狗和褐色小猫也在看他的表演,它们站在小女孩的侧面,专心凝视着他。狗硕大的耳朵向上竖立着,有一种滑稽可笑的警觉神情。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长得象鹤的长脖子男人也沿着人行道朝这边走来,他左右张望着,仿佛在寻找什么。影子不知道他是不是狗的主人。
“你觉得怎么样?”影子问那只狗,想让小女孩放松些,“是不是很棒?”
黑狗舔舔自己的长嘴巴,然后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干涩。“我看过一次魔术大师哈里·霍迪尼的表演。相信我的话,伙计,你不是哈里·霍迪尼。”
小女孩看了一眼动物们,又抬头看了一眼影子,接着转身逃掉了。她的脚在人行道上踏得砰砰直响,仿佛地狱里的妖怪正在后面追赶她。两只动物看着她逃开,长得像鹤的男人走到狗身边,弯腰抓抓它耸起的尖耳朵。
“得了吧,”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对狗说,“不过是硬币小戏法而已,表演的又不是水下逃生魔术,拿他跟霍迪尼相比干什么。”
“这会儿表演的当然不是水下逃生,”狗说,“但他会表演的。”夕阳的金色光线消失了,天色变得灰蒙蒙的。
影子把手里的硬币和纸币放回口袋。“好了,”他说,“你们两位哪位是杰奎尔?”
“用用你自个儿的眼睛吧。”长嘴巴黑狗说,然后跟在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背后,沿着人行道慢慢走开。犹豫片刻之后,影子跟了上去。猫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们走到一栋位于一排木板房中间的很大的旧建筑前。门旁的牌子上写着“艾比斯和杰奎尔。家族经营殡仪馆,源自1863年。”
“我是艾比斯先生。”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说,“我想我应该请你吃顿晚饭,至于我这位朋友,他还有些工作要做。”
美国某处
纽约这个城市把萨立姆吓坏了,他用双手紧紧保护着自己的样品箱子,把它搂在胸前。他很害怕黑人,害怕他们瞪着他看的样子;他还害怕犹太人,他们全身上下都是黑色,戴着帽子,留着胡须和一缕卷发。犹太人可以通过衣着打扮辨认,还有很多他分辨不出是什么种族的人。他害怕熙熙攘攘的人流。所有不同外貌、不同种族的人,都从他们高高的、肮脏的大厦中涌出来,拥挤在人行道上。他还害怕车辆发出的喧嚣吵闹声。他甚至害怕空气,闻上去既污浊又香甜,和阿曼的空气味道完全不同。
萨立姆在美国纽约已经待了一周。每一天,他都要上门拜访两到三家不同的客户,打开他的样品箱,向他们展示铜制的小装饰品和小摆设,包括各种各样的戒指、瓶瓶罐罐和迷你手电筒,还有帝国大厦、自由女神像和埃菲尔铁塔的模型,全都闪烁着铜的金属光泽。每天晚上,他都要写一份传真,发给家乡马斯喀特的姐夫福劳德,告诉他这一天他没有获得任何订单,或者,在某一个让人高兴的日子里,他获得了几份订单。(但是,萨立姆痛苦地意识到,订单的利润甚至远远不够支付他的机票和旅馆帐单)。
因为萨立姆无法理解的某些原因,他姐夫的生意合作伙伴帮他预订了纽约42街的派拉蒙酒店。那家酒店让他晕头转向,让他产生幽闭恐惧症,与他格格不入。另外,酒店非常昂贵。
福劳德是他姐姐的丈夫,他并不是很有钱,但却是一家小装饰品工厂的合伙人。工厂生产的所有东西都是出口的,出口到其他阿拉伯国家、欧洲和美国。萨立姆已经为福劳德工作了六个月,有点怕福劳德。传真上,福劳德的语气越来越难听。晚上,萨立姆坐在他的酒店房间里,诵读他的可兰经,安慰自己一切都会过去,待在这个陌生世界的时间毕竟是有限的。
他的姐夫给了他一千美元,用来支付旅途中的各种费用。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时,他觉得这简直是一笔巨款。但是,花钱的速度比萨立姆想象的快得多。刚抵达纽约时,因为害怕被人看作贫穷的阿拉伯人,他向每个人塞小费,给他遇见的每个人付钱;后来他意识到,尽管他从小费中得到了好处,但也许别人在背后会更加笑话他,于是他就完全停止付小费了。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坐地铁时,他迷路了。他辨不清方向,甚至错过了约会。现在,迫不得已时,他乘出租车,其他时间走路。他蹒跚着走进暖气过热的办公室,脸被外面的寒冷空气冻得发麻,外套里面却汗流不止,脚上的鞋子沾着泥泞。当凛冽的寒风沿着大道吹过来时(在纽约,大道是从北到南,而大街则从西到东,就这么简单,因此萨立姆很容易就知道朝拜麦加应该朝哪个方向),裸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冷得要命,仿佛被鞭子抽打一样。
他从来不在酒店里吃东西(酒店的住宿费用是福劳德的生意合伙人出的,吃饭的费用则必须由他自己支付),他在外面卖三文治的小店和其他小食品店里买些吃的,藏在外套底下偷偷带进酒店。这样过了几天之后,他才发现这种事根本没人管。即使这样,他还是觉得带着装满食物的袋子走进昏暗的电梯很不自在。萨立姆总是不得不弯下腰,眯起眼睛,寻找电梯楼层按键,按下他住的那一层。就这样一路不自在着,最后才能回到他住的那间小小的白色房间。
萨立姆感到很不安。这天早晨收到的传真很简短,里面却充满斥责和失望。上面说萨立姆让他们大家都失望了——他的姐姐、福劳德、福劳德的生意合伙人,连阿曼的苏丹和整个阿拉伯世界都因为他而失望了。除非他能得到订单,否则福劳德不再认为他有义务继续雇佣萨立姆,大家都要靠他福劳德养活,而他的酒店帐单实在太昂贵了。萨立姆到底在怎么浪费他们的钱?非要奢侈得像住在美国的苏丹国王不可吗?萨立姆在他的房间里看完了传真(他的房间总是感觉太闷热,所以昨天晚上他打开了一扇窗户,结果现在却感觉太冷了),然后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凝固成彻底的忧愁和苦恼。
之后,萨立姆步行去市区。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样品箱,仿佛里面装满了钻石和红宝石。他顶着寒风,一个街区一个街区地艰难跋涉,一直走到百老汇和19街交叉处,找到位于一家熟食店上面的矮矮的建筑。他沿着楼梯走到四楼,来到潘氏环球进口公司门前。
办公室里肮脏阴暗,但是他知道,这家潘氏环球公司控制了几乎一半从远东进口美国的装饰纪念品的份额。只要从潘氏环球公司得到真正的订单,一份大订单,就可以补偿萨立姆这次旅程的全部费用。这是决定成败的关键。萨立姆在办公室外间一张很不舒服的木头椅子上坐下来,把样品箱平放在大腿上,看着那个坐在前台后面的中年女人。她的头发染成太过鲜艳的红色,正不停地用一张又一张舒洁纸巾擤鼻子,擤完后再擦一下,这才把纸巾丢进垃圾篓。
他是上午10:30分到达办公室的,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他坐在那里,脸色有些发红,全身微微颤抖着。他担心自己可能发烧了。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
萨立姆看了一下手表,清清喉咙。
坐在前台后面的女人看了他一眼。“什么事?”她问,但说的声音有点像“舍么四”。
“现在已经十一点三十五分了。”萨立姆提醒她。
那女人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是,”她说,“我知道。”
“我约定的会面时间是十一点。”萨立姆说着,露出安抚的微笑。
“布兰丁先生知道你来了。”她用责备的口吻说。(“布拉丁先身字道你来了。”)
萨立姆从桌上拿起一份过期的《纽约邮报》看。他的英语阅读水平比口语差得多,他艰难地看着上面的文章,仿佛在做填字游戏。他继续等待着,这个胖乎乎的、有着受过伤害的小狗一样眼神的年轻人,目光不时地在自己的手表、报纸和墙上的挂钟之间移动着。
十二点三十分,几个人从里面的办公室走出来。他们说话声音很大,用美国英语含混不清地快速交谈着。他们中有一个身材高大、挺着大肚子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雪茄,出来时瞥了萨立姆一眼。他告诉坐在前台的女人应该试试柠檬果汁,补充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