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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姑娘……”
环顾了圈这惨不忍睹的画面,身旁的侍卫谨慎低唤,示意我快些赶路。
我却愣住了,入目的景太过可怕。四周荒草丛生,到处都是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百姓。不远处,有些简陋的茅草屋子,可也避不了什么,连绵好些天的雨已让它显得摇摇欲坠了。
角落边一阵喧闹,我抬眸探了过去。不知是哪个好心人扔了些馒头出来,白乎乎的还冒着烟,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就沾染上了灰尘。可对那些百姓来说,已是上好的午膳了,他们没有迟疑,也顾不上自尊,管它是不是嗟来之食,一窝蜂的就拥了上去,争相抢着。
这才几个馒头,压根不够分,互相扭打的不见少,有些人就这样活活的被踩踏死了。到处弥漫着腐朽的血腥气。
“这里怎么回事?”近来并未听闻什么天灾,我歪着头,不明就里的询问。
“回柳姑娘话,这些都是前申的灾民,从樊阴逃来的。”
“前申!”我惊呼,惹来不少侧目。
侍卫点了点头,牵过马车,脸色警觉。本来是因为饶来了这死路,被前头悬崖挡住了,这才停下的,怕是连他们也没料到会撞见这样的画面。
“柳姑娘先上车,这里太混杂,不适合久留。”我没再犹豫,眼神还是眷恋在那些百姓们身上,那一道道幽怨的目光抨击着我的心房,可我也不想这些侍卫们为难。
直到确认我安坐好了,他们才跃上马,前头驾驶马车的侍卫回头,替我解惑:“王爷前不久巧计让前申国君无条件投降了,这让前申那些主战的余臣心有不甘。在凤庆城整整屠杀了十日,除了这些逃出来的,一个活口都没留。”
闻言,我轻震,难怪劭王会急着送我离开蓟都。灭了申国,那么大的功劳定是会把皇上惹火的。想来那个尤大人,怕在这场计谋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吧,这么说来少清应该也参与了,呵……到底都是些志在天下的男儿……
我正想得出神,一阵马儿的嘶鸣声传来,刚才还平稳的马车一阵颠簸。猝不及防,我一个踉跄跌向车壁,车内摆放着的一些书籍食物也都纷纷晃落。稳住身子后,我微探头,镇定问道:“怎么了?”
“柳姑娘回车里,不管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伴着侍卫们紧张的嘱咐声,我瞧见了挡在马车前头那伙黑衣人。拧了拧眉,我回头轻扫了眼那些灾民,不敢有片刻耽误,双手边在一堆混乱中搜寻着螭吻,边命令:“不准停,冲过去!”
“不能冲,前面是悬崖啊。”
依稀我能判断出情势有多紧张,这些一路对我毕恭毕敬的侍卫们,居然都忘了礼数。见他们正欲下马,与那伙黑衣人交锋,我不容置疑的又吼了声:“不准下来,往前冲,管它是悬崖还是刀山,都给我冲!”
我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发生冲突,这会害了那群已经无家可归的灾民。
这回他们像是猜测出了我的意思,不再反对,听话的扬鞭策马,不理会前头如铜墙铁壁般挡着的人,发了疯似的往前冲去。
眼瞧着离灾民区越来越远,黑衣人们还是紧追不放。我想,该是时候了,“停下来。”
可伴着风声,前头飘来的答案却让我绝望了:“停不下来了,地上有钉子,马受惊了!”
果然,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纵使一旁的其他侍卫拼命阻拦,它依旧一个劲往前狂奔,悬崖就在不远处。
“跳车。”一咬牙,我不想自己阴沟里翻船,就这么莫明其妙的葬身在悬崖下。宁愿赌一场,我握紧剑,拿起一旁的随身包袱和那副画,冲前头侍卫命令了声,便往车外纵身跃去。
这举动着实让众人惊愣住了,混乱间我能听到侍卫们的抽气声,以马儿这样的速度,我定会受伤,而且伤得不会轻,甚至如果位置没有把握好的话,极有可能被马践踏而亡。可谁都清楚,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柳姑娘!”我听见四周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只觉得眼一黑,头疼的厉害,四肢皆传来隐隐刺痛。低哼了声,我想给出回应,让他们别为我分心,可努力了半晌仍旧说不出话,最终只能懊恼的闭上眼,瘫软下了身子,沉沉昏睡了过去。
我只是觉得全身疼痛,意识仍旧清晰,虽闭着眼。能清晰听见打斗声,剑风一次次的在我耳旁扫过,而后就是倒地呻吟声,我想那些侍卫定是在用生命护我。
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刹那,我感觉到一阵冰凉直直的抵住了我的心房,周围静了,我微微睁开眼,看着那个黑衣人背光立在我跟前,剑身反射出的银光让我的头又疼了起来。我猜,我今天是逃不掉了,想着我牵出讽刺笑容,却又立刻凝结了。
我瞧见那个满身是血的侍卫挣扎着起身,用尽全力往黑衣人身上扑去,让他原本直刺我心房的剑偏了,只刺入了我的肩胛。痛哼了声,我侧头看肩膀处涌出的血,慢慢趟过心的位置,让那里一暖,鼻腔也忍不住开始泛酸。
那个侍卫自是没有好下场,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仅活着的这个黑衣人,用力刺了无数下,殷红的血喷洒出,染红了脚下黄土,还挣扎着冲我说道:“柳姑娘……快走,王爷交待……不能让你出事……”
王爷……他无法亲自送我,却为我挑选了这样一群忠心的侍卫,我能感觉到他的用心。所以,我不能死,我不能让他悔恨一生。
我闭了闭眼,用尽全力握紧手中的剑,撑起身。在那个黑衣人完全还没反映过来时,一剑贯穿了他的腹部。他惶恐的转身,眼眸瞪得很大,空洞的望向我,嘴角的血缓缓滴落在我的手上,温润的质感让我傻笑出声。
而后,我看着他猝然倒地,也随着一块倒下了……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是活着还是死了,迷迷糊糊间,我有时瞧见的是白花花的刺目阳光,有时瞧见的是清冷月色。耳畔始终回旋着各种声音,除了出自不同人口中的议论声,更多的是我无法分辨的。
“爷爷,你说她还会醒吗?”
恍惚间,我听见一道小女孩稚嫩的嗓音扬起。脸上一阵搔痒,那女孩该是在好奇的逗弄着我的脸,我睁不开眼,只觉眼皮像灌了铅似的沉,可我至少能肯定我还活着。
“娃儿,别弄她。让她睡吧,就这样睡死了也好。”这声音很苍老,哑哑的,该是女孩口中的爷爷。
“这个姐姐好漂亮,为什么我们不能救活她,以前隔壁孙二被人打的全是血,爷爷不也救活了吗?”
“这次不同,爷爷没有银子买药给她喝了,也许再过不久,我们也要死。”
交谈声越来越模糊,我又睡了过去,意识涣散前,我猜或许当真如这对祖孙所言,我真的要死了。
……
可我猜错了,最终我还是醒了。就在隔日的午时,外头的天气看似很好,女孩一遍遍送水来给我喝,这座破房子里盘踞着很多人,我认得这里,就是前申灾民的聚集地。
我的意识还是有些模糊的,全身疼的无法动,连说话都累。所以打从我醒来后,便只能听着一堆人七嘴八舌,我连让他们‘安静点’的力气都没。
傍晚了,大伙又全涌去了外头,每到用膳的时辰,樊阴当地的百姓都会好心来布施些粮食。我有气无力的靠在草堆上,看那个女孩又用破碗装了好些水进来,爷爷在旁边无奈的摇头叹。
恢复了气力,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为什么要不停的……给我喝水?”
“因为除了水没有其他食物了,如果连水都不喝的话,你会死的。”女孩仰着头,眨巴着纯真的大眼。
“那你为什么不去外头……抢东西吃?”
“我抢不过他们,爷爷也抢不过,我们出去只会送死,还不如在这里等死。”
听闻这话,我轻颤了下,这女孩的口吻有几分张扬的傲气。等死,我知道自己的伤,也从爷爷口中得知了自己正发着高烧,也许等死的不止他们,还有我。
我冲女孩牵强的扯出笑容后,便不想再浪费力气说话了。在她的帮助下,又在草堆上躺了下去,肩胛的伤越来越痛了,该是因为没及时医治受了感染。我暗自在心里头猜测,自己到底还能撑几天,而那群黑衣人又会是谁派来的,非要置我于死地呢,皇上?还是游怡?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一直到喧哗声响起,我以为又是清晨了,有人摇晃着我。该是那个女孩又来送水了,我懒懒不想睁开眼,也不想再喝水了。连最后一丝求生意志都没了,可出乎意料的是,一股温暖袭来,紧随着我能感觉到有抹柔软覆上了我的唇。
是梦吧,正这样想着,头顶一道满是怒气的吼声传入耳际,“咽下去!”
“王爷……”我蓦地睁开眼,这才感觉到自己口中黏稠的液体,是粥。听话的咽下去后,我不敢置信的呢喃出口,至今都觉得这是梦,因为外头的月色太撩人。
“是我,别说话了,先把粥喝了,我一会就带你离开这里,你不会有事的,我不准你有事!”
说完,他继续用自己的嘴喂我喝着粥。一阵阵真实的温度袭来,我总算清醒了些,这一切是真的,我正依偎着的这个胸膛,当真是劭王的。还没来得及反映过来,破茅屋外又喧闹了起来,我投去注视。
才瞧见月色下正立在门边的少清,他握着拳,身后簇拥着不少灾民。脸色看来疲倦极了,目光却森冷,死死锁在劭王身上。
沉寂了半晌,他忽地上前,不顾劭王的阻止,猛地将我抱起:“不能耽误了,先回我的别馆替她请大夫,我让人准备了食物。”
尽管不甘,劭王似乎也清楚这个时候不适合呕气,僵硬的点了点头。招呼手下上前帮少清开路,这些意外都发生的太突然,我还是浑浑噩噩的,一直到少清快要跨出门口时,我的眼正对上角落边的女孩,才终于开口了:“等等,把那祖孙俩带上……那个爷爷是大夫……是他们……救了我……”
当晚,这是我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