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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外浦先生的后辈学友。”
“噢,是吗?那么外浦先生也是东大法律系的吗?”
“他是早我十年的前辈学长了。”
西田显出理解了土井送行外浦的原因。
土井一直以为西田到这里来,为的是从欢送外浦的议员们那里捞一些情报,但他的样子有些反常。
“西田先生也来送人的吧?”土井还是问。
“不,我是来迎接的。”
西田摇了摇生着稀疏毛发的头。他那冬天的枯草一般的头发,按照艺术家的模式两侧留长,而且卷曲着。
“迎接?”
土井想要告诉他,这里是登机大厅的时候,西田把视线移到大厅墙上的大挂钟上。
“离到达时刻还有一小时。因为没有什么事就到这里看看,正碰到你了。”
“是。”
“到智利的班机几点起飞?”
“去智利的飞机不是直达,还要在洛杉矶换机。日航班机起飞的时间是二十时二十分。”
“那就没有多少时间了。”西田又看了看大钟。
“起飞的时间快要到了,怎么还看不见为外浦氏送行的戴金徽章的人们呢?”
西田把头转到日本航空公司柜台附近。
“啊,啊,明白了。”西田突然大声喊了起来。
“大家一定都在特别候机室,因为都是大人物么。”西田露出参差不齐的前齿笑了。
土井也明白过来了。
“特别候机室有四、五个,不知道外浦氏和送行的一帮人在哪一个候机室。特别候机室的问事处大概在商店街的末端,记得在叫‘阿比利昂’西餐馆的隔壁。我帮你打听吧。”
西田要到那里去,土井急忙地挡住了他。
“西田先生,请你不要操心了。我不愿进特别候机室,我准备外浦先生过来时,在这里行礼送别。”
“其实我只去打听是几号特别候机室就回来的。”西田闭上了眼睛。“我对送行的人,很感兴趣,所以想钻到那个特别候机室里去看看。”
“……”
“对了,为了解解闷,请你看看这个。”
西田急急忙忙打开了陈旧的折叠式皮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本薄薄的象小册子一样的东西交给了土井。
“三天前才印出来的。”
土井一看不是小册子。封面是木刻的暗褐色抽象派画,突出着《季节风》黑体字,下面铅印着“同人杂志”。
“这里登载着我的无聊的诗,你看一一看。从二十页开始。”西田以兴奋的语调说。
“我一定拜读!”
“等一会儿见。”
西田的破旧西服飞快地穿过人群,消失在机场内商店街。
估计,西田想钻到特别候机室的用意是,想和那里的议员们谈一谈。土井觉得,善于钻营的西田背影和刚才递给自己的《季节风》杂志之间的距离显得太大了,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土井打开了《季节风》,翻出第二十页。
池畔的小路 西田八郎
伸展在池畔的白色小路,
从远处走过来的许多人中间,我认出她的美丽的身影。
她那微笑的眼睛看着我,
只是轻轻的一瞬。
她似乎知道我的心思,
隔着人群用微笑带来的信息。
微风吹过水而,闪烁着金色鳞片,
一瞬间又消失净尽。
我只是一个落拓的年轻人,
困窘的处境,阻挡我向她倾诉衷情。
时光流转过去三十个青春,
隔离我俩的依然是那扇世俗之门,
只有那姑娘留给我当年的微笑,
仍然象春天的蔷薇花光彩照人。
在议院和会馆的走廊转来转去,抓住议员和秘书就递去不象样的“情报”,或者以刊登“照顾性广告”为名目,死气白赖地要钱的西田八郎和这首诗,难道是同一个人吗?……
诗怎么说也不能算是写得好,但这种天真少年般的纯洁、抒情,解救了贫苦生活中的西田。他自知被人轻贱鄙视,对他来说,“诗”净化了这种屈辱的情绪,成为他生活的支柱。因此宁肯削减生活费也要惨淡经营着《季节风》。
土井开始“代笔业”生涯以来,被一些人说过“穿戴漂亮了”,“抖起来了”等等。这里隐含着嫉妒的心情。土井对这些人抱有反感,有时故意釆取挑战态度。但是西田八郎的外表虽比别人寒伧,没有一次用这种羡慕和嫉妒的眼光对待过自己,而是堂堂正正,始终如一。土井悟出,“诗”确实是西田精神上的支柱。西田八郎的纯真朴拙的“诗”,给了他对生活的充实感,甚至一种信奉宗教的圣洁感。
西田八郎穿过拥簇着的人群回来了。他带着满脸纵起皱褶的笑脸,急急忙忙走回来,还喘着大气。
“我知道,外浦先生的特别候机室了。”他把脸靠近土井说。“是六号,有三十个椅子,好象最宽大的一间。我从问事处打听到的,地点就在那里。”
西田用手指了指商店街进口和办乘机手续柜台之间的狭窄大厅。
“多谢!”
土井只看那个方向,不想挪动,西田感到有些意外。
“你不到那里去吗?”
“西田先生,谢谢你。我还是在这里等外浦先生。”
“是么?”
西田觉得有些纳闷,但好象觉察到土井心情似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一个人去看看吧。我感兴趣,看看都是什么样的人在那里。”
“是吗?”
“了解了之后告诉你。”
“西田先生,迎接人的事问清楚了吗?”
“啊,接人的事吗?时间还充裕呢,一会儿见。”
面田的矮小个儿又一次穿过人群不见了。
土井还搞不清,西田去六号特别候机室究竟是对自己的关心,还是为了他自己。西田会她住一切机会,贩卖道听途说来的“情报”。
机场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了。飞往各国的班机起飞时间一个一个的紧接着,日语、英语的广播声越频繁了。扩音器里响起了“乘坐到洛杉矶的日航班机的旅客请上机”的声音。这时,西田又一次挤出人群急忙赶回来。
“在六号特别候机室里,送行的人围着外浦君在和久社长带领下做最后的干杯呢。很快要到这里来了。”西田急急地说。
“我一进门就碰上这样的场面,所以没有看准。但我看清楚的有福岛藤四郎,中条滝贯一,泽俊雄和古桥恭三郎等四个议员,都是‘钵树会’成员。”
“钵树会”是寺西正毅派和他的资助者财界之间的联谊团体,西田举出名的四人中有三人是当过大臣的。
“还有议员秘书十二人,另外好象还有东方开发公司的领导人员和职员,足足有二十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没有看见头目寺西正毅。禅让的时机快到了,可能忙这事吧。”西田说。
这个时候,四十人左右的一群人向着日本航空公司的柜台一个跟着一个走来。前头是外浦卓郎,后面紧跟的是他的妻子和高中快毕业的两个女儿,后面是戴徽章的一帮男人们。有的戴金色的国会议员徽章,有的戴红豆色的议员秘书徽章,但多数人是戴着鼓出“东方开发”字样的宝珠红色徽章。
今天到场的议员都是清一色的寺西派。土井曾听说过,他们曾受到过外浦的照顾,若分配寺西派的阁僚位置时,都要由外浦秘书向寺西提议的。虽然寺西正毅今天没有来送自己的前任秘书,但当过阁僚的人也许碍于情面,还不得不来送行。对“钵树会”所属的议员来说,给外浦送行还是表示对有力资助者和久宏的捧场。
送行人里有满头白发,身体象木箱一样胖墩墩的六十多岁的绅士。这是在报刊上见过照片的东方开发公司社长,财界巨头和久宏。和久宏的年轻的妻子也来送行了。
西田八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啊!”外浦看见靠近来的土井,高兴地笑了。“特意来送,谢谢!其实你不必来送我么!”
“既然接到了明信片,哪能不来呢。恭贺您。”
“谢谢!”外浦伸出了手,土井紧紧地握住了它。
“这是我的妻子。”外浦把在他身后的身材苗条,溜肩的女人介绍给土井。
“丈夫以前经常提起过您。谢谢您的关照。”
是细长脸,圆圆眼睛的女人。在旁边的高中三年级的女儿也生着一模一样的眼睛。
因为周围有人,土井不敢对外浦说他已经读过《仲夏夜之梦》的事。
“社长,”外浦向和久宏介绍说,“这是大学低班学友土井信行君。”
和久宏向土井瞟了一眼,只是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好象没有外浦介绍这么一回事。
“该走了,没有时间了。”
东方开发公司的职员边说边把外浦的公文箱和提包交给了随行人员。随行人员是为了同总社联系工作,并迎接外浦副社长,特地从圣地见哥赶来的“智利东方开发公司”职员。
送行的人们做最后的告别。
“多多保重!”“一路平安!”大家都说。
向着站在乘机口的外浦喊着;“万岁!”
外浦把头抬起来,好然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大步走到土井跟前,把手放在土井肩上,把他带到稍远一点的地方。
“土井君!”外浦用低声说。
“银行保险箱里的文件由你自由处理好啦!”
土井听了外浦意外的话,便抬起头盯着他的脸。
“自由处理?”
“唔。”外浦在微笑。
“但是,那是外浦先生从圣地亚哥发来指示以后的事吗?”
外浦用眼神重复了可以“自由处理”的意思。
“文件的处理是等到您的指示以后吧。”
“我是考虑到万一不能发出这个指示的情况。”
“这是什么意思?”
“以前在浅草不是说过了吗。在异国他乡可能突然得病或者遇到某种意外事故……”
“临行前请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我是反复考虑了各种情况后说的,也许是不必要的忧虑。”
过细地考虑问题,也许是伺候寺西正毅以后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