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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处长忙在一旁替赵成全解释说:“姜书记,前几天赵县长情况好一些的时候和我说过这话的,说是就算明天判耿子敬死刑,他也得这样说!我劝过他,他也不听。他和我说,他也不是傻瓜,如果耿子敬一点本事、一点贡献都没有,他就不会服耿子敬,也就不会跟耿子敬陷进去!”
姜超林默然了。这就是问题的实质,权力在能力和成就的炫目光芒之下失去了有效的监督,烈山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十几个干部就这么毁了!
钟处长又说:“姜书记,赵县长也说了,一开始,他是埋怨过您,埋怨过耿子敬,后来想开了,您和耿子敬都不能怪,怪只怪他自己。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这只蛋有缝,人家一叮叮个准,就稀里糊涂跟着人家犯了法。说是自己没几天活头了,请组织上一定要把他的沉痛教训和大家说一说,要同志们廉洁自重,就是为了自己一家的幸福,也不能这么干了!”说罢,又问赵成全,“是这意思吧?”
赵成全眼中的泪流得更急,哽咽着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是。”
姜超林问:“成全,家里还有什么事放心不下的么?”
赵成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手又伸向空中,要抓笔。
姜超林实在不忍看下去了,按下赵成全的手:“你别急,如果钟处长知道,你就让钟处长说,你只说‘是’,还是‘不是’就行!”
钟处长说:“姜书记,据我所知,赵县长最放心不下他儿子。他儿子大明明年要上高中了,希望上个好学校。赵县长说,他从旧年县,到烈山县,这十几年一直在下面工作,和儿子接触很少,几乎没关心过儿子的成长,想想也挺惭愧的。”
钟处长话刚落音,赵成全就艰难地开口说:“请帮……帮这个忙。”
姜超林心里真难过,红着眼圈说:“成全,你放心,只管放心!这个忙我一定帮,平阳不行,我就把你家大明送到省城的重点中学来读高中!哦,顺便说一下,我可能也要离开平阳,到省城工作了。”
赵成全的神色中现出吃惊来,大睁着泪眼,呆呆地看着姜超林。
姜超林能猜出赵成全的心思,淡然道:“你别多想,这是正常的组织调动。”
赵成全显然不相信这是正常的调动,终于痛苦地哭出了声……
次日凌晨,前任烈山县县长赵成全因病医治无效在省人民医院去世。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十九时 省人民医院
在刘华波的政治生涯中,有两个人是不能忘却的,一个是梁清平,一个是姜超林。梁清平是刘华波的老领导,曾用肩头扛起了刘华波的起点,给了刘华波平阳的政治舞台;而姜超林却是刘华波在平阳政治舞台上的最佳搭档,双方的配合总是那么默契,在风风雨雨中团结得像一个人,其战斗情谊至今还被传为佳话。平阳也正因为有了他们这三任市委书记的紧密团结和锐意进取,才有了这二十年的辉煌。
今天晚上,三个前任平阳市委书记又坐到一起了,然而,却相对无言。
梁清平一来受刘华波之托,要帮助省委做姜超林的工作,二来年龄最大,资格最老,只得先开了口:“华波,超林,你们这是怎么了?啊?要给我开追悼会呀?默哀呀?啊?”
刘华波这才看了姜超林一眼,说:“梁老,我等着超林骂娘呢!”
姜超林却不看刘华波,只看梁清平:“我敢骂谁?等着聆听省委领导指示!”
梁清平指指茶几上的酒和花生米:“这里没有领导,只有三个老朋友,来吧,来吧,要吃就吃,要喝就喝,有苦诉苦,有冤伸冤!”
刘华波呷了口酒,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梁老,人家超林苦大仇深呀!”
梁清平说:“超林,那就说说吧,老规矩,当面全开销,出门不认账。”
姜超林却摇摇头说:“没什么好说的,人家华波书记是该出手时就出手,我呢,该滚蛋时就滚蛋——不过,我也和华波书记说了,家我是不搬的!”
刘华波笑了:“梁老,你听,你听,人家就是不愿到省城来和您做伴!”
梁清平也笑了:“怎么,超林,是嫌我老头子呢,还是怕我老头子拖累你呀?啊?还该滚蛋时就滚蛋?什么话嘛!不了解情况的同志还真以为省委欺负你了呢,明明是提拔嘛!你不是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想上这个副省级。”
姜超林没好气地说:“我从没做过这种升官发财的梦!我做梦梦着的都是平阳。”
梁清平说:“我做梦也梦着平阳,咱们三人谁能忘了平阳啊?可这并不等于说我们就得永远留在平阳,何处青山不埋人呀?啊?超林,你想想看,我当初要留在平阳,华波上得去吗?你上得去吗?你们上去后,不是干得比我还好吗?清朝诗人赵翼说得好嘛,‘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们的事业也是代有才人出嘛,也各领风骚嘛,所以,不要总放心不下年轻同志,年轻同志有年轻同志的一套打法,‘各村有各村的高招’嘛!不过,声明一下,我说这话可不是护着长河啊,华波作证,当初征求我的意见时,我向省委推荐的平阳市委书记可是文春明哩。”
姜超林忙说:“这我知道,梁老,您的人品,咱省里的同志谁不知道?我是气不过他刘华波!当初不讲公道,向马万里、陈红河让步,把文春明平衡掉了,现在又要把我赶出平阳。我奋斗了这么多年,怎么到老连块根据地都保不住了!”
梁清平看了姜超林一眼:“超林呀,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平阳怎么就变成了你的根据地?我看,平阳还是我和华波的根据地哩!不要这么说嘛,我的同志!我们都是党的高级干部,都没有什么根据地,党把我们放在哪里,我们就得在哪里发挥作用嘛!”
没想到,刘华波倒替姜超林说起了好话:“梁老,超林是对平阳有感情。”
姜超林接上来道:“还有,我觉得在平阳更能发挥作用。”
刘华波笑道:“发挥反作用吧?啊?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别说高长河,就是文春明做市委书记只怕也得和你翻,也得和你吵嘛!所以呀,我让你到省里来既对工作有利,也对你有好处,起码不生闲气吧!”
姜超林白了刘华波一眼:“照你这么说,还是照顾我了?”
刘华波恳切地说:“超林,我还真是想照顾你,想看着你壮壮实实多活几年,好好享受一下改革开放的丰硕成果。我也和你说过,明年我也要下了,咱们也会有像梁老这一天,咱们谁都不能包打天下嘛,你这个姜超林怎么就是想不通?还想跨世纪呀?跨世纪是长河、春明他们的事了嘛!”
梁清平也说:“超林,就到省城来吧,我们三个老同志做个伴。”
姜超林长长叹了口气:“这就是说,我非离开平阳不可了?”
刘华波点点头:“超林,今天当着梁老的面,我也说几句心里话,我知道这些年春明受了不少委屈,你也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如果再做一次选择,我仍然要这么做。为什么?还是为了大局呀。来,来,超林,喝口酒,咱们就理解万岁吧!”
姜超林却摇了摇头:“老了,喝不动喽!”
刘华波不依:“这叫什么话?啊?超林,在梁老面前,你敢言老?”
姜超林这才端起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酒。
这时,刘华波的秘书找上了门,说临时有事要汇报。
刘华波冲着秘书脸一沉:“有事明天再说!我不交待过吗?今晚我难得会会老领导、老朋友,就是天塌下来你们也别找我!”
秘书迟疑着退出门,可走到门口,还是回转身大胆地汇报起来:“刘书记,真出了塌天大事!昌江上游地区突降大暴雨,此前四小时内降雨量已达三百毫米,昌江市出现了严重内涝,局部地区积水深达二米,城区供电已大部中断,第二次特大洪峰已经形成,昌江沿线二百四十公里江堤全线告急……”
刘华波很吃惊,这下子坐不住了,和梁清平、姜超林打了声招呼,起身要走。
姜超林上前把刘华波拦住:“华波,你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刘华波苦笑起来:“还嫌我不够烦呀?好,好,说吧,说吧!”
姜超林一把拉住刘华波的手:“华波,你让我站好最后一班岗吧,等主汛期结束再让我到省里来好不好?这关键的时候平阳水利局长兼防汛总指挥倒下了,长河又不熟悉情况,搞不好平阳真会出事哩!”
刘华波没料到姜超林是主动请战,怔了一下,紧紧握着姜超林的手,连声说:“好,好,我答应你,答应你!超林,你这才像我的老伙计嘛!”说罢,急匆匆走了,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句,“超林,老树到死都是站着的,这话我记着哩!”
姜超林说:“华波,还有一句话你也记住吧,只要我这棵老树没被洪峰冲走,我们平阳二十年改革开放的成果就绝不会泡到江水里去!”
当夜,省城和平阳也普降大到暴雨,局部地区出现了大暴雨。
第十三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二十二时 小红楼
高长河车到平阳时,雨才渐渐大了起来,有一阵子简直像塌了天。其时,高长河并不知道昌江水系江湖并涨,已全线告急,满心想着的不是抗洪抢险,而是怎么落实刘华波的指示精神,越想越觉得田立业的事难办。田立业这代书记只代了几天,连屁股都没坐热,现在就要请他下,公平不公平先不谈,你怎么开这个口呀?!
也是巧,到市委招待所找食品填肚子时,见到了文春明。
文春明一听高长河提起田立业的事,马上说:“……好,好,华波书记总算英明了一次,这个田立业真该撤!太甩,我看都甩到太平洋去了!”当下把临湖镇发生的人质事件和高长河说了一遍,“……长河,你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