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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暮也仔细瞧了瞧了她,心中暗道:这便是母亲么?只是瞧那冷艳的样子,似乎有些难以亲近。不过她还是行礼道:“我叫祁暮。”
美妇啜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那么祁姑娘,你是来寻亲的,寻的是怎样的亲呢?”
“我是来寻父母的。我是二岁时被养父母收留的,据他们说我是云阳人,启正十五年的上已节,他们在云湖边上捡到的我。很久以前,我的养父母便故去了,我托人打听亲生父母,有消息说,是辛大人。”
美妇低头拨弄着碗盖,又慢声道:“祁姑娘,这几年,寻到府上说是辛家小姐的女孩儿可有不少,不过,都只是骗点钱财的。我们已有些失望了。当然我不是说祁姑娘是骗子,可是你说是,自然是要拿出物证来的。”
祁暮道:“我自小有个金锁片挂着,锁片正面是龙凤之形,反面是个‘暮’字。”
美妇道:“锁片何在?”
“今年正月时被我当掉了。”
美妇摇了摇头:“当初我们辛家找小姐时可也告知人锁片的样式,你莫不是哪里听来的,又或是见过画样?”
祁暮有些难堪,但还是鼓足勇气道:“除了锁片,我还有走丢时新买的玩具。”说罢,从怀中取出陈旧的泥公鸡和泥娃娃。
美妇只是瞥了一眼,便道:“我可不曾听说我家小姐丢时还有这两样东西。祁姑娘我看你是寻错了人家吧。”
祁暮注意到她说的是“我家小姐”,想来她并不是自己的母亲,可是既然是这位夫人当家,莫非自己的母亲只是妾室?她本应再想法寻自己的母亲出来才是,却从美妇的言语中感受到了羞辱,只好站起身来道:“对不起,我以为是。那祁暮便不打搅了。”
她眼底有泪,却死死忍着不让它掉落出来。出厅门时,与一位衣着鲜艳的十六七岁的女子擦肩而过,那女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撒娇地扑向美妇:“娘,你不是说今儿陪念儿去云湖的么?”厅中那美妇道:“这不刚准备去叫你,就听说有人来认亲吗?”女子娇软的声音不屑道:“又是来认亲的呀?”美妇也笑道:“是啊,就凭着两个泥偶也想进辛府。唉,现在的人啊,真是为富贵都没羞耻了。”
祁暮是已走出了一段路,但字字句句地都听入耳中。她心中明白就算她真的是辛家的女儿,只怕那美妇也不会容许她回来。她忽有些心灰意懒,认不认又如何,她不是有家么,会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宽厚的怀抱等她回去的。
等辛念回了房,柳氏却一下子坐在厅堂的椅上,扶额不语:那女孩名字中有个“暮”字,年岁长相都相符,又是从北狄来,莫非真的是老爷早年走失的女儿?幸亏自己知道那锁片早已进了当铺且被人买走,这姑娘决拿不出锁片来,才将她哄走。
念儿虽说是义女,但老爷一向是当作亲生女儿般疼着的。老爷也是怪,有两个儿子,却偏是疼女儿,想来疼念儿也是因为她与那走失的女儿年龄相若。自己只凭了念儿才慢慢有如今的地位。如果那人回来了,念儿会如何,自己又会如何呢?
她身后的一个仆妇有些犹豫道:“二夫人,您这么打发了这姑娘会不会出错啊?你看她的眼睛,活脱脱是传了老爷的模样,那尖下颏又是传了大夫人的。”
柳氏发狠道:“就是这样才更不能让她进府。好在老爷这段时间都不在。你们几个听着,这姑娘来的事儿,你们一个字儿都不许走漏。更不能在后面那位面前漏一个字。王妈,你去跟守门的大坤说,要是漏一个字,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祁暮神情黯然地回了相府。整整一日,呆在兰漪园中不再出门。
隔了两日,她又对小荷说,她要去锦华居一趟。这回小荷一定要跟着,祁暮也随她。
到了锦华居,跟门人说了要找谈子音,很快就被带到了一间华美的房间里,祁暮心想,这格局可真是和锦心楼没什么差别。谈子音从外面进来,看到是祁暮,高兴地说:“我才刚想去相府瞧你去呢,你倒上这儿来了。我们算是心有灵犀吧。”
祁暮也不拐弯抹角了,说:“老板,我们什么时候回上京?”
谈子音挑了一下眉:“小暮怎么啦?”
祁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也没什么,呆在这里时间太长了,我想家了,家里那些小鬼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谈子音审视了她一番道:“不对,你一定是有事。是不是贺兰颢崐那些花花草草的找你麻烦了?”他的话是对着祁暮说的,眼睛却是看着小荷。小荷避无可避只好尴尬地低了头。谈子音心中明白,点头道:“你呀,论武功你可随时修理她们,但说到那些弯弯绕绕的,只怕你会不止吃一点亏。也好,你是个聪明人,就该走。那就明日吧。反正你的赏金贺兰大人已经给我了。”
一路上,小荷都在苦劝祁暮不要走,至少也得等到丛颢崐回来。祁暮开始还解释说是想家了,后来便一言不发。回到兰漪园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看到那两个泥偶,眼泪差点要掉下来,将它们扔在了床上,后来想想舍不得,又捡了回来。
小荷没办法,只得去找丛颢崐留下的唯一的侍卫莫松,看能不能强留,莫松道:“我可能不是她的对手,又不能再伤她。”两人无法可想,只好写了信送了出去。
次日,谈子音担心她的伤没好透,不让她骑马,只让铁离去找了辆车。三人打算从相城出境回上京了。
丛颢崐收到传书前,正与兵部尚书辛靖在龙城,辅国大将军的兵权交出来了,这北边的将领自是要重新调遣,这事皇上交给他与辛靖。他想,这倒正好,正可以问问暮儿的事。
辛靖,也是他有点捉摸不透的人。
辛家也是百年世家,百多年前,正是辛家祖先辛追和牧天瑞辛天玮三位大将一而再地扩大了云阳的版图,但辛家从来没有超过两人同时在仕过,而且总是神秘地消失。自辛天玮后,辛家便没有出过什么重臣,但在江湖上却一直挺有地位。近几十年来,辛家几乎无人出仕,只经商,在江湖上也淡出了,不过总也有些扯不断的关系。
可辛靖却是个例外。辛靖的出仕十分突然,十五年前,他从晅城到云城,不过是访友。但突然就决定留下,起初也只是在京城经商,但辛家名声在外,先皇几次找他希望他能入仕。这样,过了两年,他突然就答应了。很快的,他就被擢升为兵部侍郎,十一年前先皇殡天前被升为兵部尚书,且成为托孤大臣之一。传说,他是因为要找丢失的女儿才留在京中的。这些年来,先皇托孤的几位王爷大臣都有些跋扈,迟迟不肯交还手中权利,只有他不温不火,让人猜不透想法。
如今皇上已亲政,开始慢慢地收权,那些权臣多少都有所动作,唯有他还是安然不动。丛颢崐摸不透他,他又掌管兵部,是必争之位;但辛靖既没有任何差错落人口舌;他只能按兵不动。
一日,酒后闲谈中,丛颢崐状似无意地问起:“辛大人,可曾有令爱的消息?”
辛靖“嘿”了一声道:“前些日子,旧仆曾说在北狄上京访得小女的消息,只可惜错过了。我如今又有职务在身,不得亲自前往,只得令他再查。这么多年了,一直未找到她,也不知她如今可好。”
丛颢崐道:“前些日子,我倒得了一个消息,江湖中的百言堂在帮一个女子寻父母。该女子是北狄前怀义王的义女,名祁暮。我听说她要找的人的情况倒与辛大人有些相仿!”
辛靖的眼睛亮了:“她真的叫暮?百言堂与辛家也有些渊源,不如我去走一趟。”
丛颢崐见他着急,便道:“也好,我陪你走一趟。”
辛靖感激道:“那劳烦贺兰大人了。”
沈千言看到丛颢崐和辛靖时十分意外,现在毕竟已是戌时三刻了。等他们道明来意,他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祁姑娘是我小弟的好友,我也见过。因为怀义王已故去多年,祁姑娘孤单一人,我们也想为她早日找到家人。不过,她随身的金锁片却是当掉了,并无可证之物。这事儿,小弟知道得较为清楚,不如叫他来说。”
沈千笑看到今晚的客人居然是丛颢崐和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时有些吃惊,但等他看清那中年男子的面貌时,却是又惊又喜,他与丛颢崐打过招呼后,问道:“这位可是辛靖辛大人?”辛靖也有些意外:“正是老夫,小公子认得老夫?”
沈千笑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与小暮有几分相象,猜的罢了。”
辛靖惊喜交加:“你是说那姑娘很象我么?”
沈家兄弟与丛颢崐一起点头:“眼睛尤其象。”
辛靖道:“小暮儿幼时,家中便人人都道她象我,只是不知长大后是什么模样。”
沈千笑道:“只是脸型不象,小暮下颏儿尖。”
辛靖眼睛已酸了:“那是象她娘了。”
沈千笑道:“不过小暮已失了凭证,只是她跟我说了那锁片的样式,我画了一张,本来是想有机会去京城时再来拜访的,如今大人正好看一看。”先前沈千言派人去叫他时已吩咐他带上图,此时便从怀中取出来铺在了桌上。
辛靖仔细地看了看那图,手有些抖了:“不错,正是这样式。那锁片上的是鲛人泪。我们辛家这一支是靖北大将军辛天玮之后,传下来四颗鲛人泪。我们这一支人丁本不兴旺,故我的每个子女出生时我都在那锁片上穿上了鲛人泪。我有二子一女,还有一颗便在我夫人身上。还有这个‘暮’字,也是我们辛家的规矩,概因祖先中有一奇女子,姓牧,我们辛家的女孩儿凡是长女,便要在名字中起个近音的字,以纪念她。那么,我的暮儿,她在哪儿?”
丛颢崐安抚他道:“辛大人莫急,祁暮前些日子正巧有事来云城,目前正居于相府,此番事毕,大人就可见到她了。”辛靖的激动自是不提。
然而第二日,丛颢崐便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