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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有一个小商店,一个邮电所,另外还有一家*开的小吃铺,一家汉人开的小饭店,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什么具有商业性的东西。
河床干枯,布满了鹅卵石,看不到一棵草和一棵树,对面却是光秃秃的石山,由北向南绵延数十里。半山腰开掘了数个大如城门的煤窑洞,从里不断地开采出原煤,这大概就是乌达煤矿的所在地。
我转身回到所谓的镇上,沙坪上已经有人开始经商,有几个头戴小白帽的*在卖枸杞子、红枣和烟叶。而多数是骑马从远处牧场来的蒙古人。他们就地铺一幅红布或一块毛毡,上面摆放着一些玉石烟嘴、黄铜烟锅、小刀、手镯和佛珠等,三个一群,五个一堆的在大声地讨价还价,可是他们讲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过了不大一会人开始减少,整个集贸不超过两三个小时,也就人去场空,恢复了原来的平静。唯有那路边的几家小店里,还有几个人在买东西或吃饭。
我走进那家汉人开的饭铺,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腿一点一点地迎了上来:“同志!你吃啥?”
“来碗面吧。”
不大一会,店主就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放到我的面前,我顺便问他:“老家是河南的?”
“是的……是的,俺是河南周口的。”他说着就坐在了我的对面。
“什么时间到此地的?”我边吃边和他聊着天。
“还不是六零年。”说着他点了一支烟。
“在这里还行吧?”
“小老弟!说来不怕你笑话。我有点残疾,不能下井挖煤,老婆有病,孩子又小。人总要吃饭吧?没办法只好开个小饭店,奏乎着过日子。除了星期天和逢集时人才多一些,平时这鬼地方哪有个人影?有时在傍晚,矿上的单身汉和几个常在我这里喝酒的酒鬼来我这里吃点饭喝点酒——还不是他们流落到塞外,时间长了想家,想老婆孩子,耐不住这大漠上的寂寞,跑到我这里来借酒消愁呗!”
店主说到这里似乎有点动情,边说边在很命的抽烟。
我吃完面付了钱,走到门外,他还在我身后边喊道:“老乡!下一次来,还到我这里吃饭。”
他把我当成河南人了,我会意地笑了一笑:“下一次再来。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正在我疑惑之时,看到路边蹲着一个浑身漆黑,惟独牙白的年轻人(大约有二十五、六岁),他在地上铺着一条湿麻袋,上面摆着四、五条黄灿灿还张着嘴的大鲤鱼。我感到十分地惊奇!怎么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人烟稀少的荒漠中,沙地上竟然能路出几条鲜活的大鲤鱼?
正在我疑惑之时,听见那个年轻人在吆喝:“快来买新鲜的黄河大鲤鱼哟!阿拉早晨刚打的。”
我从他面前经过时那个小伙子冲着我说道:“小兄弟!侬不买上一条?”
我身上的钱已经不多了,舍不得买,我摇了摇头。
“侬买上一条,阿拉给侬便宜些。”并说他昨晚挖了煤,没睡觉就跑到黄河边去打鱼,撒网一直到天亮,才打了这几条。
我想黄河离这几十公里,他竟跑到那去打鱼,然后又拿回到这沙包窝里来卖,的确是很不容易的了。
来到这里我还没有给李哥家买过什么东西,于是我打算买上一条。
“多少钱一斤?”我问他
“两格(角)八,阿拉给侬两格(角)两。”他顺手抓了一条大的放到秤上称。
“听口音侬是杠(上)海尼(人)?”我模仿着上海话问他。
他睁大了眼睛,有些诧异地说:“侬怎么知道阿拉是伽(嘉)定尼(人)?实际阿拉老家是奉化的。”
我笑了笑问道:“来了几年了?”
“三年了。”
“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那个小伙子脸上一下子泛出了阴云,口中讷讷地说道:“六零年闹饥荒,阿拉偷了几次公社鱼塘里的鱼,被抓住判了刑,娘稀屁!后来就被送到这里来挖煤。刑满后留下来当了一名矿工……阿拉现在利用工休到黄河边上打鱼挣点钱,准备回一趟老家。
公社的鱼是集体的,难道说黄河里的鱼就不是国家的了?小伙子有好捕鱼的习惯就是到了这茫茫的沙漠之中,也会“旧病”复发。
那个小伙子后来怎么样了我倒是不知道,只是当时我为他感到有点悲哀。已无话可说,于是准备给他钱。
“多少钱?”我问他。
他说:“一共四斤六两,一块零两分,侬给一块钱好了。”
我付了钱拎着鱼返回了货场,这个流落在大漠中的青年,还在我背后喊道:“小兄弟!侬以后再来!”
爬上沙丘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我路过那片坟地时,看到一个满身戴孝的年轻妇女,领着一男一女两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在新坟前摆上馒头、菜和一瓶烧酒等供品,她们准备在此祭祀死人。
我从他们身边走过时,感到异常凄凉!
回到李哥家我将鱼交给李嫂,告诉他下午烧上等李哥回来一起吃晚饭。
过了一会李哥回来了,并且买了两瓶烧酒。
我们摆上小桌,端上一碟花生米、一碟炒鸡蛋、一盘凉拌萝卜丝和一大碗红烧鱼。然后李哥打开酒瓶,倒满两杯酒说道:“老弟你来到我们这里,平时我忙着上班,没有时间招待你。今天休息,咱们在一起好好喝两杯,来干了!”
我赶忙举起酒杯说道:“多谢大哥大嫂照顾,只是我不会喝酒就先喝上一半吧。”
李哥点燃了一支烟,抽了两口说,今天他跑了大半天也没有给我找上工作。若是在两年前这里缺人的时候,他娘的从口里跑来的盲流,只要到了矿上就能很快找上活。如果有点文化的还可以干上什么电工、机械工、驾驶员、瓦斯检验员、记工员等工作;这几年从内地送来了一些劳改犯,又跑来了许多人,奶奶的这里的盲流,几乎比他娘的沙包里的兔子还多……现在要找工作也只有到井下挖煤的份了。就连我这个在货场抬木头,搬货物出苦力的搬运工作也会有人争着干,无非是因为在井上干活比井下安全些罢了。
李哥说完后端起酒杯,脖子一扬又喝了一杯。
常言说的好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我的户口迁到西安不能落户,在那无法生活,便千里迢迢地来到塞北沙漠,希望找一份工作在此谋生。然而,其它工作难找,我只有下井挖煤去了。
于是我对李哥李嫂讲:“下井挖煤虽然苦和累,但最起码还能有口饭吃,可以活命,否则我将怎么生存?在这里挖煤总比我四下漂泊,四处流浪强。挖煤虽然危险,但是从事这一工作的人还不是有成千上万,难道事故单单就会碰到我的头上?穷极思变,这时还讲什么条件呢?!”
我端起面前所剩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运交华盖欲何求,要碰头来就碰头。”
“不行……不行,老弟!你是学生出身,身体又那么瘦弱单薄,怎能干得了这种活?挖煤这工作,人不仅要深入到地下几百米处干活,同时还有很多的危险,比如塌方、透水、瓦斯爆炸等事故。就拿我们矿上来说,一年中也要发生一、两次事故,弄不好就会有人伤亡……西边那座新坟埋的就是前不久在一次事故中死亡的挖煤工人,今天他的老婆和孩子又来给他上坟了。”
你最好再回西安,看看户口能否落户,如果在那里工作要比这儿强多了。
李哥语重心长地说了许多,无非是劝我不要在此孤注一掷。然而我回去就会有转机吗?鬼才知道。
此时夕阳西下,天色渐晚,从西边坟地里又传来了一阵阵涕哭声,凄凄惨惨,让人心酸……她们的亲人为社会温暧、光明和幸福挖煤而献出了生命,撇下了孤儿寡母还要艰难地过日子!
第二天(4月5日,清明节)上午,我收拾了行李准备返回西安。
李哥送给我十五元钱路费,李嫂又在我的包里装上了两块锅盔(烤饼),以便我在路上吃。
午饭后,我像来时一样又坐上矿里的“闷罐子”车,来到乌达小站,在此等候由包头开往兰州,但必须到晚上八点才能等到途经此处的客车。
小站如同大漠上的一座小庙,它既没围墙,也没有售票室和候客室,门前仅有一个不长的站台。我走进值班室付了钱开了一张乘车卷,从序号上推算,我可能是几天之内由此上车的第一位乘客。
在这里还需要等上五、六个小时之后,才能上车。我闲来无事,便将行李寄放在值班室里,然后就在小站附近像一个幽灵一样闲荡起来。
由小站下坡,不远处便有一条干枯的沙沟,里面竟然稀疏地长着一堆堆的芨芨草和骆驼刺。
这时从南面走来一个头系白毛巾的青年,他肩扛羊铲,手执放羊鞭,嘴里哼着曲子,赶着羊群向这边走来。
当他走到我跟前时我问他:“大哥,这叫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干旱?”
“这答(里)叫白草沟,如果有雨的话,洪水可以流到下面的黄河。”
“这下边有黄河?”我感到有些惊讶。
他瞅了我一眼问道:“你在这干啥呢?”
“我在等车。”
“到阿(那)答(里)去的?”
“回西安。”
“来这做啥呢?”
“我到乌达矿上找工作。”
“哦(我)说你是个瓜(傻)娃呢!放着西安大城市不待,偏偏要跑到这个鬼地方来找工作,哦(我)看你神精有病!”
他说的是那样的诚恳,言语中似乎又夹带着一种对我的嘲笑。
我确实有病,心里一阵酸楚……不便多说。
随后小伙子又说,他家住在陕北黄土高坡,土地贫瘠,干旱少雨,常常收万不好,粮食不够吃,几乎每年春季都要到口外替人放羊或挖煤,挣点钱秋季返回养家糊口。
我的智商和能力就不及一个农民,小羊倌跑到塞北为放羊,自食其力还能生活,而我却只能狼狈地离去……
此时我为自己的无能,确实感到有些悲伤!
我由沟底爬上沙丘返回小站,背后竟传来了年轻人那寂寞、孤独、凄凉、悲切的歌声:
哥哥你走西口,
妹妹实难留,
止不住泪蛋蛋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