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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代善那边说的花团锦簇,贾瑚心里却是嗤笑不已。
祖父说怕珠儿不思上进成了现世方仲永,不过是跟人夸耀珠儿既有那方仲永之才,又踏实上进罢了。
若不是身为一家之长在外不好明着太过偏袒一房,说不定现在就要说什么瑚哥儿自小身子骨弱,只要瑚哥儿平安长大、身子康健,他便是立时去了,也无愧于列祖列宗的话了。
他倒要看看,等着诸先生训诫了贾珠,招的祖母二婶哭闹不休,祖父如何应付这个烂摊子,又该如何应对这个今时今日推崇备至的诸先生。
冷眼瞧着几位清客顺着贾代善的话直将贾珠夸到天上去,贾瑚心中难免觉得不忿,有心也显摆下自身的才学,叫人知道贾家玉字辈不是只有二房贾珠一个爱读书的,又觉得不过是点儿启蒙的微末学问,很不值得为此在贾珠拜师当天打二房的脸,惹来祖母不满,再给原本在内宅就处境艰难的母亲招祸。
打蛇不死反被咬。
对二房,要么不动手,要么就要让他们连还手的念头都不敢有。
贾瑚这里暗暗咬牙,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恭顺的孝子贤孙模样,偶然一侧身,才发现父亲贾赦竟然微微打着哆嗦。
外书房里上好的银丝碳一刻也不曾断过,贾瑚自己脱了大衣裳还有些冒汗,父亲八成是叫祖父的威风吓的,才不住冷战。
再一细看,贾赦的衣摆上竟然有污渍,瞧着很像地上的泥土。以贾代善之威,贾赦如何敢穿着不洁的衣裳过来,八成是为着什么事惹怒了贾代善,当众挨了一脚又不敢回去换衣裳。
贾赦再不争气,也是要袭爵的嫡长子,如今儿子都得了两个,贾代善仍然在人前说打就打,难怪贾赦在府里一丝体面威严也没有,说出去的话还不如太太史氏的陪房说的话好使。
偏偏贾赦样样都混,对贾代善夫妇却是十分孝顺,已经到了愚孝的程度,对他们的吩咐一丁点儿也不敢违逆。
父亲贾赦不顶用,贾瑚那一腔雄心壮志不由就灰了大半。
等他长成,能够顶门立户,少说也要十多年,父亲这个样子,叫一房妇孺指望哪个?
6兄弟
贾瑚一边感叹大房到底要让二房压上几年,一边还要侧耳听着众人吹捧,免得谁突然与他说话,一时答不上来失了礼数,只觉得心里疲乏不堪,满屋子锦绣繁华晃得人眼前晕眩。
不妨一只小手就从后拽了拽他的腰带。
被勒得腰上一疼,贾瑚抿紧嘴唇深深吸了口气,默默背过手去拉住了贾琏,不让他再跟自己的腰带过不去,以免让贾代善觉得贾琏幼时没有定性,长大后必然也是个坐吃山空的纨绔。
心里却暗暗决定明儿就缠着母亲赏贾琏屋里伺候的婆子丫头们。要知道周氏生贾琏时可是难产,周氏的身子从那时起就一直不好,一旦操心过度就要病一场,贾琏更是病弱的很,养过周岁才敢起名,如今力气竟然这般大,可见下人们确实用心。
好在贾代善一腔心血都倾注在了贾政父子身上,此时自然也把大半精力都放在了他二人身上,压根儿没注意到年纪最小的贾琏已经左顾右盼、十分不老实了。
又说了半晌,直说到贾政来年春闱必中,贾珠将来也能够子承父业,到时一门两进士,赖大才过来回说酒席已经齐备,贾代善方挥手让贾瑚贾珠带着贾琏回去见各自母亲。
贾瑚这才松了口气。
明明知道二叔屡试不第,这辈子根本没有及第登科的命,贾珠也是勉强中了个同进士后就一命呜呼留下孤儿寡母受尽磋磨,他还要做出一副心向往之的钦佩羡慕模样,实在是费心费神,脸皮都要僵了。
贾琏却没有那么多心思,只觉得终于可以回去与母亲哥哥一起用饭,又可以同哥哥一起看小狗崽喝奶,一改之前蔫头蔫脑的模样,重新抖擞起精神,如果不是还记得不能撇下二房的珠哥哥,恨不能立即叫贾瑚抱着他,生对翅膀飞回母亲院子里。
——或许贾代善与史氏也知道自己偏心太过,为了粉饰太平,处处强调两房要兄友弟恭,贾瑚这一辈三个堂兄弟不管是在内宅也好、在外陪客也罢,都是同进同退的。
习惯成自然,无论三人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都是亲热的好似一母同胞。
若是依着惯例,不管贾琏如何撒娇耍赖,贾珠从来都是走在贾瑚与贾琏中间,也是按着序齿守规矩的意思。
今夜贾珠似乎是被众人捧得心潮澎湃,满脑子都是日后如何发愤苦读光耀门楣,只管晕红着双颊跟在贾瑚身后亦步亦趋的走路,三魂七魄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对贾琏围在贾瑚身边连蹦带跳毫无形状的举止更是视而不见。
贾琏一直不甚喜欢这个总是板着张脸与二叔一样满口规矩礼仪的堂兄,最厌烦贾珠总在自己与哥哥玩耍的时候煞风景,如果不是贾瑚拦着,贾琏早就趁贾珠不注意往他茶杯里丢毛毛虫了。
结果今夜贾珠不像之前那样拉着他装模作样的问些琐事关怀一二,贾琏心里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哥哥,哥哥。”贾琏今年三岁,个子比贾瑚矮了许多,想说几句悄悄话实在费力气的很,压着声音叫了两声,发现前面提着灯笼开路的小厮正拿眼睛觑着这边,索性就放开了声音:“珠儿哥哥今儿都不说话了。”
本来兄弟排行,贾赦贾政两房合起来或者分开各自叫各自的都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奈何贾代善夫妇一直不发话,大家只能“瑚哥儿”、“珠哥儿”、“琏哥儿”的含糊叫着。在贾琏这里,贾瑚就是哥哥,贾珠则是珠儿哥哥。
叫来叫去,贾瑚贾珠两个生日本就只差了不足半岁,不明就里的外人真真一时半会不知道这两个堂兄弟到底哪个更大些。
说不准这就是史氏等人想要的结果。
贾瑚撇撇嘴,也懒得去看贾珠涨红脸的尴尬模样,只摸着贾琏细细的头发应付道:“珠儿这是有了先生要进学了,盘算着读书的事情呢,琏儿乖,莫捣乱。”
贾琏平时最不喜欢的除了父亲那张黑脸、贾珠那副老成的说教模样,就是书本。每每母亲周氏拿出三字经要给他启蒙,贾琏就泪眼汪汪的撒娇,揉搓的母亲儿一声肉一声,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不晓得被他逃过去多少次。
一听贾珠这是要日日读书去了,贾琏顿时乖巧无比的闭上嘴不再说话。
瞧着贾琏这副畏书如虎的德性,贾瑚暗骂难怪几辈子都不招人疼,日后腾出手来定要好好使下长兄代父的权力,开导开导这个不爱读书的臭小子。
贾珠本性纯良,一向真心尊敬堂兄爱护堂弟,此刻惊觉今日自己竟是欢喜傻了,冷落了贾瑚贾琏两个,不由满心愧疚,忙紧走几步赶上兄弟二人,拉起贾琏另一只手。
“琏儿最是乖巧不过,怎么会添乱呢,大哥哥多虑了。”
学贾瑚的模样顺了顺贾琏的额发,贾珠想了想,又道:“祖父说诸先生的学问是顶好的,周家舅舅若是不得闲,大哥哥与我一起读书,咱们再一起教导琏儿,岂不好?”
这番话如果是从二婶娘王氏嘴里说出来,贾瑚定要将每个字都掰开揉碎,看王氏那黑了心肝的到底图谋什么。
可贾瑚知道贾珠是荣宁二府里除贾宝玉那尊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佛外唯一一个真心觉得大房二房是一家人的呆子。
贾珠是真心当贾瑚贾琏两个亲兄弟一般,将宗族血脉那些东西刻进了骨头里。
在贾珠眼里,大房二房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理应同气连枝、齐心合力。
贾瑚也明白这些道理,却更明白二房不得不防。
太过相信面子上的事儿,是要吃亏的。
便是最正经的贾珠,在祖父代善过世后,祖母史氏拿捏着大房,让二房搬进承爵一房才能居住的荣禧堂时,不也是装聋作哑,一心只读圣贤书去了?
笑着谢过贾珠,来迎兄弟三个的人也到了。
贾瑚牵着贾琏随母亲的陪房牛嬷嬷向左,贾珠则随来迎他的元春及众丫鬟婆子向右,各归各家。
7母子
牛嬷嬷是周氏出嫁前周老夫人亲自挑选的陪房,不仅对周氏母子忠心不二,难得的是为人还颇有善念又守本分,既不是旺儿那样逢迎主子心黑手狠的,也不是平儿那样踩着主子给自己长脸的。
前世周氏去时把牛嬷嬷留给了贾琏,奈何贾琏那时油脂糊了心,竟嫌牛嬷嬷整日劝诫聒噪,发话将她一家都放了出去。牛嬷嬷一去,再也没有人出言规劝,贾琏行事愈发混账起来,偏还自以为当了家做了主。
现在想来,真是愚不可及。
因此这一世,贾瑚是十分乐意看贾琏奶声奶气的跟牛嬷嬷一问一答,听牛嬷嬷摆道理哄劝贾琏走正道的。
何况贾琏忙着缠牛嬷嬷再给他做鞋,也就没那个心思跟贾瑚抢母亲了。
趁着贾琏正猴在牛嬷嬷身上,贾瑚仗着身高腿长就抢先打起帘子进了周氏惯常呆着的东厢房。
“儿子给母亲请安。”
贾瑚一进门,就对上了主座上周氏含笑望着他的双眼,瞬间便觉得这一日的奔波都算不得什么,心头一热,脸上也带出了晕红,麻利的请过安,就小跑到塌边,滚进了周氏怀里,搂住母亲的腰不停撒娇。
“瞧瞧咱们瑚哥儿,在外头多少人说老成稳重的,在奶奶这里,还是个孩子呢。可见哥儿跟奶奶亲近。”
荷香这时也捧了杯热茶来奉与贾瑚,看周氏眉开眼笑,也忍不住多说了句话凑趣。
荷香原本是周氏的陪嫁丫头,周氏怀了贾瑚后就给她开了脸,给贾赦做了通房,依旧在周氏屋里做些打帘子梳头的活儿。
方才荷香一听见小丫头子们报哥儿们回来了,就在门边候着,谁知还是慢了贾瑚一步,便抢了小丫头的活计,过来端茶递水描补一二。
贾瑚重活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