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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五皇子水清的四个伴读中,郑璧是第一个受了实职官位的,柳之弥却是四人中头一个进士及第的,二甲二十六名。
这一回几人相聚,一是贺水清不日大婚,二是贺柳之弥散馆考核顺利入了翰林。有道是非进士者不入翰林,非翰林者不入内阁。假以时日,有着翰林清贵出身的柳之弥在朝上十之八/九要比举子出身的郑璧走的远一些。
柳之弥也曾劝过郑璧,可惜郑璧上科春闱名落孙山后便不肯再考,人各有志,他也是徒叹奈何。
“瑚儿上科也说要下场,最后却是不了了之。不过也好,瑚儿年纪轻,再等三年,免得做个同进士,到头来辛苦一场反惹小人诟病。”柳之弥本性豁达,虽然惋惜郑璧,却不会因此而坏了众人心情,便说起贾瑚。
同进士,如夫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口齿如此不饶人,一个对子就将三甲同进士贬的十分不堪,平白多了多少口舌之争。
贾瑚倒不觉得三甲有何不好,无非就是三鼎甲与二甲诸人自视甚高瞧不上三甲,落第举子们又爱说酸话罢了。同进士一样可以考入翰林,只要入了翰林,便有了清贵出身,之后宦海浮沉,就看各人本事了。
甚至于贾瑚心底一直有些可惜,可惜贾珠上一场被史老太太拦着不曾下场。不然春寒料峭时考上九天,王氏去岁就能尝尝摧心断肠的痛楚,明白心都叫人掏了去的滋味。
不过柳之弥说的亦有道理,贾瑚以茶代酒敬他一杯,又说起如何准备下科春闱等事。
蒋存溪中举是几人中最早的,但是上一科他正为祖母守孝并未下场,是以说到春闱也颇为神往,提起上科题目直说的激越昂扬,再顾不得继续哄贾琏吃果子。
三人正说的兴起,五皇子水清独身一人悄悄掀了帘子进来,除了坐在一边闷闷不乐下死劲儿砸核桃的贾琏,竟是没人察觉。
水清第一眼就瞧见了身量最小神采却最飞扬的贾瑚,第二眼则转到了绷着张脸仿佛与核桃有深仇大恨的贾琏身上。
不急着打断几个伴读关于破题立意的争论,水清随意坐在贾琏身旁,把手中的锦盒推了过去,浅笑道:“你便是琏儿?一个小玩意儿,值不得什么,拿去玩罢。”
贾琏来时的路上被贾瑚嘱咐了许久,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兄长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冒犯的五殿下,慌忙丢下小锤子起身行礼,一个疏忽,手里攥着的几个小核桃就滚落在地。
贾瑚虽然与柳蒋二人说的投机,却始终分了一点心神在贾琏身上。贾琏一动,贾瑚立即就有所察觉,连忙扭身去看,恰巧与水清含笑的目光对上。
于是众人又是一番见礼,水清在主位坐下,余下四人则围桌而坐,柳之弥与蒋存溪在左,贾瑚带着贾琏在右。
人既已到齐,自然要先齐贺五殿下下月初迎娶正妃陈氏,再贺柳之弥入职翰林。以茶代酒虽然不够畅快,可水清尚未搬离宫中,未免横生枝节,也只得如此。
场面话一说完,蒋存溪便迫不及待的与柳之弥重提说了一半的题,两人都是引经据典,一时片刻谁也说服不了对方,贾瑚则只是守着贾琏在一旁微笑静坐。
归根究底,在蒋存溪与柳之弥眼中,水清还是那个与他们幼时相伴的落魄皇子。贾瑚心中却始终存着几分对当年那位生杀予夺手段凌厉的帝王的畏惧。
蒋存溪与柳之弥争个不休,难免要找个人来评判一二,贾瑚学问虽不差,年纪却太小,二人下意识的避过了他,只找水清评说。
水清却笑着摆摆手,不肯参合他们的争辩,又把脸侧向贾瑚贾琏一边,悄声说话:“你们兄弟倒和睦的很。他们吵嚷起来我在屋外都听得一清二楚,那样大的声响,偏琏儿出一点子动静你也听得见。”
忖度着五皇子是叫他们兄弟情深的模样刺激着想起了夭折的幼弟并早逝的生母,贾瑚要为贾琏拿帕子擦手的动作一顿,又装模作样的端正坐好。
水清拿眼一瞟,见贾瑚一脸的浑不在意,眼神却时不时落在贾琏身上,也不说破,先倾身附在贾琏耳边,拿话哄他出去找赖权几个玩耍,才又正身与贾瑚说话。
“知道的说你紧张嫡亲弟弟,不知道的,该当我是吃人的老虎了。”剑眉一蹙,水清对贾瑚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很是不以为然,稍稍刺了他一句,瞥着柳蒋两个仍然闹得不可开交,不曾注意这边,便说起正事:“听说,你要带着弟弟搬回荣国府?”
贾瑚听得一怔,搬回荣国府之事,前些日子他才与两位母舅议定,不想消息这么快就传进了宫里。再一想,这事儿关乎两家,周家也要与荣国府商议,以荣国府下人素日的品行,就是哪日南来的雁都对府里的大小事务一清二楚也不稀奇。
“正是。如今琏儿也中了秀才,我也年将十六,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舅家。我们总是贾氏子孙,回去才是正理。”
水清问的认真,贾瑚也答得郑重。
依着周泽周沐的心思,贾瑚贾琏两个如今都有了出息,不再是任由贾家老太太并二房揉圆搓扁的稚童,纵是搬回去也无大碍。兼之侄女周婕十五岁及笄便可出嫁,那时贾瑚恰也考过了春闱,若是能杏榜提名,便是双喜临门,再好不过。
“回去也好,万事小心。”
水清似乎十分喜爱这里的清茶,听了贾瑚的答复也不急于接话,端着茶盏细品良久,方淡淡回了一句。
贾瑚正要谢水清关心,不防外头蓦地响起一声惊呼,连柳之弥与蒋存溪都惊动了。
知道贾瑚牵挂贾琏,水清直接扬声叫守在外间的内侍传话,命戴权速带贾琏回来,又问那内侍外间为何喧哗。
能跟着皇子出门的都是一顶一的伶俐人,小内侍当即低眉顺眼的把听到的话一字不差的说了一遍。
却是刑部拿人,抓的正是这回在运往西北的军粮里作假,害的上万将士病弱的姜姓粮商家人。
当初此人能夺下供应军粮的差事,还是受了三皇子义忠亲王门下的举荐,结果出了这样大的差错,连累的倍受当今宠爱的三皇子也挨了训斥,被问了个“荐人不当”的失察之过,叫甄贵妃一系声势大壮。
周泽新帮贾瑚贾琏添置的产业里,也有几个姜家被查封后官家贱卖的铺子。
听说是姜家人,水清脸上一丝波动也无,倒是蒋存溪长叹了一声,说起了西北战事的诸多艰难,屋内一时十分压抑,直到戴权护着贾琏回来,几人面上才又扯出几分笑意,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贾琏。
贾琏并不喜欢旁人拿他当小童对待,平时都是浅笑以对,只有贾瑚清楚他心里正跳着脚,此时却只安静听着,半晌才抽空拽了拽贾瑚的袖子。
“我瞧见二房的珠儿了。”
38章
点睛阁于京中颇有些名望;贾瑚倒是不意外会在这里遇见宁荣二府的子弟,不过贾珠竟然还会出门,倒令贾瑚颇有些诧异。
毕竟从荣国府那些嘴碎的下人口中,很容易就知道二房的珠大爷这几年不是苦读不辍;就是身子有“微恙”,在家安养。
戴权最是乖觉,见贾瑚似乎对此事有些兴趣,五殿下又只温言与贾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忙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荣府那位珠大爷的事儿说了。
“您有所不知,您府上二房那位珠大爷是跟着礼部钱尚书一道儿来的。钱尚书向来是个有雅兴的,最爱与举子们谈诗论词;今儿就在这点睛阁邀了一社,广请京中才子;不读珠大爷,宁府的珍大爷也在。”
礼部钱尚书,正是先皇后族弟,这些年一直与三皇子十分亲密。
方才听钱尚书广邀京中才子,请了贾珠却没有请哥哥贾瑚,贾琏那副神情活似吃了什么倒牙的东西,再一听贾珍也在,贾琏顿时舒坦不少,毫不掩饰眼中的那一分不以为然。
贾瑚倒不在意旁人如何评价他与贾珠,只是暗叹自己上辈子就是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子。
老太太领着二房与宁府父子搅合在一起,早早就趟了皇子争位的浑水,只他是个傻的,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一直到宁府那位小蓉大奶奶暴毙而亡才隐约知道些内中秘辛。
只是老太太并二房的心也忒大了些。宁府父子不过是上了三皇子的船,荣府这边儿可是做了三皇子与七皇子之间的墙头草,暗地里与三皇子勾勾搭搭,还帮着史侯牵了线儿,偏偏就有那份本事叫甄贵妃一系还当荣府忠心不二,对出身二房的元春还青眼有加不说,甄家落难时,竟还指望着荣府能帮衬一二。
墙头草,随风倒。
起身另拣个临门的位子坐了,贾瑚随意倚在身后的落地五彩万福大肚瓶上,一双眼睛若有所思的瞄向厅中喧嚣的人群,目光滑过置身事外的贾珍贾珠二人,手指轻轻叩了叩案几。
也不知道该说宁府太过没用,还是该说老太太到底人老成精,宁府的敬大老爷都被逼着去道观出家了,老太太还安安稳稳的做着荣府的老祖宗,时不时给儿孙们添点堵。再想想宁府明明居长却沦落到事事跟在荣府后头的处境,真真是闻者伤心。
贾瑚心中一时转过许多念头,盘算着从哪里借来阵狂风,直接拔了这墙头草的根系才好,又觉此事干系重大,不可轻举妄动。
水清此时离贾瑚不过三步之遥,抬眼望去,少年幼时精致的眉眼已然长开,旧时的软糯也已被坚毅果决取代,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丝成竹在胸的从容。
即使贾瑚自己对何去何从依然迷茫。
十分欣赏贾瑚的早熟与坚韧,加上彼此略有相似之处的身世,水清对他总是少了一分挑剔,多了三分宽容。
水清今日到得本就不算早,因此虽然几人还有些意犹未尽,戴权也只得尽忠职守,提醒水清回宫。
要知道义忠亲王现在认定水清也是个同忠和、忠顺一样的阴险小人,踩着他这个元配嫡子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