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辖第二军和二十军在沙市和汉口集结,准备乘船东渡时,华中“剿总”总司令白崇禧突然派了警卫团将轮船看守起来,不许装运。国防部的电报,顾祝同的电报,都被白崇禧硬绷绷地顶了回去。蒋介石急了,亲自和白崇禧通话。开始双方态度还好,蒋对白说明东线战局的需要,让十四兵团几个军即日东下;白则以武汉重要,华中地区部队太少为由,拒绝东调。一来二去,双方态度越来越僵,声音越来越高。蒋骂白“不服从命令”,白则说,“合理的命令服从,不合理的命令不能接受。”一次电话吵了一个小时。蒋介石气得满面通红,胡子都翘了起来,骂了声“娘希匹”,就把电话机使劲往桌上一惯。白崇禧则命令集结在沙市的第二军不许上船。这样一来,蒋调兵东运的计划便成了泡影。蒋介石咬牙切齿地骂了半天。他知道,白崇禧的意图,就是希望他仅存的主力部队在徐蚌地区被消灭掉,到那时,他就非下台不可,而李宗仁一伙,便可以乘机崛起。不过,在目前这种形势下,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只好咬着牙,吞下了这丸苦药。“那么,这中策呢?”
“各兵团持久固守,争取‘政治上的时间’。”
“政治上的时间?”蒋介石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光亭兄没有明讲,”顾祝同吞吞吐吐地说,“按我的理解,光亭的意思,是不是要求‘和谈’,以便争取时间……”顾祝同看了看蒋介石毫无表情的、铁板似的脸上,没有敢继续往下说。
“下策呢?”
“就是强行突围。而突围的结果,很可能是全线崩溃。”
蒋介石陷入深深的苦恼中。上策,他办不到;中策,他办不了;下策,他又不甘心。除了这三策,还能有别的办法吗?希望美国插手,静待国际局势的变化,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最要紧的是要稳定战局,而稳定战局又需要……蒋介石心里烦透了。
“总统!”
蒋介石“哦”了一声,从沉思中醒了过来。他挺了挺胸脯道:“请给光亭回电:望弟稍安勿躁,明日派员飞京面授机宜。”
第二天,杜聿明派了他的参谋长舒适存飞京受命。第三天,舒适存偕同空军总司令部通讯署署长董明德带着“总统指示”飞回陈官庄。
舒适存道:“总统指示,希望援兵不可能。总统再三交代,一定要按照他的命令迅速突围。”
董明德道:“总统对邱、李两兵团极为关心,决心以空军全力掩护贵部突围。”
杜聿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极度的失望。“面授机宜”,这就是总统面授的“机宜”?看来,他也己山穷水尽了!
入晚,朔风呼啸,暗灰的天空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没有枪声,没有炮声,四周是一片奇迹般的寂静。杜聿明感到奇怪,忙问身边的参谋。参谋答道,“报告总座!共军早已停止了进攻。他们在前沿阵地不断喊话,广播,送信,发射‘纸弹’(宣传品),有时竟送来一包一包的烧饼、馒头……”
杜聿明没有再听下去。他的心里发颤。他很清楚,共军的这一手比打枪打炮还要厉害十倍。这样下去,他的部队还能维待多久?他心灰意冷地站了起来,无目的地在屋里踱着步。正好董明德从外面进来。他把董叫到一边,试探地问:“老头子究竟有些什么打算?难道他要看着这点本钱丧失殆尽吗?”
董明德叹了口气:“不瞒总座说,你们这里被围,平津危急,北平西苑机场己失,徐焕升落荒而逃……”
“没有人向总统提议……和平谈判吗?”
董明德道:“以前有人提过和谈,听说老头子不同意,现在无人敢提。总之,谈是谈不了,打也打不下去,南京城里已经慌作一团……总座有什么高见?”
杜聿明道:“徐蚌会战关系党国的存亡,如果强令两个兵团突围,一突就完。这支主力一被消灭,南京就保不住,武汉、西安更不能再战,老头子只有一个地方可跑——台湾。”
“会这样吗?”
“会的。还有什么力量能支撑这局面呢?”
“既然这样,”董明德说,“总座何不去南京,向老头子面陈国家大计?”
杜聿明摇头道,“不行。他有他的看法,他不会接受这个意见的。这次会战就因为没有按照集中兵力决战的预定计划办,中途又一再变更决心才弄到现在这个局面……”
杜聿明长叹一声站了起来,信步走出兵营,在警戒中巡视守军。只见下面官兵人人吵饿,个个说冷,柴禾早已烧光,接着又拆开车架,几十万人把几千辆车架木材迅速烧光,于是只好焚烧胶胎,那股味道难闻极了,杜聿明几乎无法行走,想找个地方同邱清泉、李弥等将领当面谈谈都不可能,心灰意冷,黯然回营。
第二天东方微明,空中隆隆作响,三军将士齐声呐喊,喜惧参半。喜的是空投粮食的机群已自上海南京分头赶到,前方驴马牲口早已吃光,饿得不能动弹,再不进食,别说战争,连说话都没气力了。俱的是飞机有限,投粮不敷;而几十万人一齐张口,如何分配?杜聿明的卫队早已架起重机枪严阵以待,在空投圈四周展开戒备。不料飞机没有投向指定地点,只要下面是一片人海,粮包就掷将下来。看官,一包米有多重?一麻袋大饼又有多重?雪地上数十万人翘首而望,伸手而接,粮未落而人先倒,挤抢压踩,惨呼四起;呻吟转侧,挣扎乏力,死了不知多少。
待粮包落地,惨烈的争夺战便在内部演出。先是个别的人抢得,众人一拥上前均分;之后由单位出面争夺,最后连总指挥部都投入了“抢粮战斗”,枪声不绝,死人无数;鲜血染满粮食,夺到的连看都不看一眼,忙不迭往嘴里塞、往锅里倒,唯恐遭人劈手夺去,甚至连命都赔在里面。杜聿明、邱清泉。李弥等将领人人靠抢吃饭,如此惨酷的争夺,又不知死了多少。
争夺既过,啼饥号寒之声复起,万分凄惨,杜聿明还以为援兵可到,不拟投降,但弟兄们等不及了,他们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为蒋介石作牺牲,只要一有机会,纷纷奔向长壕,投向共军。几万人都不愿再吃草皮树根,就是连这些东西都成了珍品。
杜聿明兀自叹气,流泪,坐立不宁。参谋长入报道:“事情糟到不能说。有些女人,有些漂漂亮亮的官太太,为了一块大饼,可以同任何人睡觉!”
杜聿明龇牙咧嘴道:“真有这样的事?”
参谋长有气无力地坐下来,摇头道:“真是这样的。她们饿得受不了,她们每个人都有金银珠宝,有几个还是——”他咽下一口唾沫:“可是这些治不了肚子饿,——”
正说着,十三兵团司令官李弥匆匆走了进来:“总座,陈毅将军给你送来了一封信。”
信上写着:
杜聿明将军、邱清泉将军、李弥将军和邱李两兵团诸位军长师长团长:
你们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黄维兵团已在十五日晚全军覆没,李延年兵团已掉头南逃,你们想和他们靠拢是没有希望了。你们想突围吗?四面八方都是解欣军,怎么突得出去呢?你们这几天试着突围,有什么结果呢?你们的飞机坦克也没有用。我们的飞机坦克比你们多,这就是大炮和炸药,人们叫这些做土飞机、土坦克,难道不是比较你们的洋飞机、洋坦克要厉害十倍吗?你们的孙元良兵团已经完了,剩下你们两个兵团,也已伤俘过半。你们虽然把徐州带来的许多机关闲杂人员和青年学生,强迫编入部队,这些人怎么能打仗呢?十几天来,在我们的层层包围和重重打击之下,你们的阵地大大地缩小了。你们只有那么一点地方,横直不过十几华里,这样多人挤在一起,我们一颗炮弹,就能打死你们一堆人。你们的伤兵和随军家属,跟着你们叫苦连天。你们的兵士和很多干部,大家很不想打了。你们当副总司令的,当兵团司令的,当军长师长团长的,应当体恤你们的部下和家属的心情,爱惜他们的生命,早一点替他们找一条生路,别再叫他们作无谓的栖牲了。
现在黄维兵团已被全部歼灭,李延年兵团向蚌埠逃跑,我们可以集中几倍于你们的兵力来打你们。我们这次作战才四十天,你们方面已经丧失了黄伯韬十个师,黄维十一个师,孙元良四个师,冯治安四个师,孙良诚两个师,刘汝明一个师,宿县一个师,灵璧一个师,你们总共丧失了三十四个整师。其中除何基沣、张克侠率三个半师起义,廖运周率一个师起义,孙良诚率一个师投诚,赵壁光、黄子华各率半个师投诚以外,其余二十七个半师,都被本军全部歼灭了。黄伯韬兵团、黄维兵团和孙元良兵团的下场,你们已经亲眼看到了。你们应当学习长春郑洞国将军的榜样,学习这次孙良诚军长、赵壁光师长、黄子华师长的榜样,立即下令全军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本军可以保证你们高级将领和全体官兵的生命安全。只有这样,才是你们的唯一生路。你们想一想吧!如果你们觉得这样好,就这样办。如果你们还想打一下,那就再打一下,总归你们是要被解决的。
中原人民解放军司令部
华东人民解放军司令部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七日
李弥看着杜聿明道:“总座,你看……”杜聿明冷笑了一声:“共军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还想叫我们投降!作梦!”
“那我们……”
“全线突围!和共军决一死战!”
杜聿明嘴里很硬,心里早虚了,他已经作好了最坏的准备。夜深人静时,他给家里人写了封一信(万一不成,还可作为遗书),信中叙述了他困难的处境:“此次撤退,毕生难忘。人逾四十万,车辆一万多,辎重行李,拖累过重。而军眷妇孺,碍事更甚。万余汽车中因需运输各级军官眷属,致徐州大量汽油在撤退时无法携带,甚至坦克战车中均有妇孺,大军转移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