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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也没有可能得到他,第一,如花比我漂亮;第二,如花比我更适合做妻子
;第三,如花比我有势力;第四,如花代表江湖信誉。怎能设想一个正常人会不
顾以上四个优点倒去娶我?我冷笑道,如花的优点再多,难道能顶得上他最终是
掉进了我的窟窿?阿紫冷笑回来说,一样的。果然一样。只是既然如此,又何必
当初?
当初他递过打倒艳阳天的狼牙棒,让我重新演示整个过程。我一招一式地比
划了,遗憾的是大功告成的那一剑却怎样也找不回当时那种出神入化的感觉。有
点儿羞涩,我转过头,却发现他并不在看。他在看着我,很专注地在探究我。那
是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我不明白是为了什么。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突然之
间变得奇怪起来。是因为发生了巨变么?是怀疑我已经被艳阳天做了么?是惊佩
我反把艳阳天做了么?可都不该有那么一股笑谑的味儿呀。只有他是不带这种味
道的,可还是很不对劲。我莫名其妙地红了脸。他从我手中接过剑棒,也比划了
一下,问是这样吗?那顺手刺出去一剑很漂亮,让人看着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的
颖悟也该比得上龙儿了,本不该属于尘世,更不该属于凡夫俗子,也不该属于我,
最后却要归了如花。是这样的,我说。他看我一眼,眼神还是非常奇怪,我还是
不明白为了什么。
懵懂的状态直到最后转回房间才总算结束,我一眼看见了摊开在桌上的那本
日记,页数已经不在艳阳天看过的狼牙棒那里。
我不知道他们都看到了些什么。我喜欢他?认了。狼牙棒与天意?那是实事,
也认了。但总还有些东西是万万不该被看到的,譬如说我对我和他的将来所作的
虚构性描述。我于冰冷的冬夜在群山中流浪,看见一簇火光。火光遥远地跳跃着,
送来温暖和烤肉的香气。我连剑带鞘拨开长草走过去,看见了他,以及正在火焰
上烤着的一只说不上来是鸟还是鸡的东西。他没有看见我,忧郁地凝视着远方,
眼光从我脸上穿透过去,深邃而幽远。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注意到了我,但
是依旧没有说话。我们隔火相对,很静默、很温暖、烤鸡的味道芬芳如花。
我为我居然编出这么个故事感到害羞。我好好地为什么要去流浪?流浪为什
么也流得不三不四,偏要于三更半夜之中出现在深山老林里面?而他为什么又那
么奇巧三更半夜也出现在深山老林里面?这也罢了,糟糕的是这个故事中的主人
公竟然不象是他。事实上,是一个比他要深沉、沧桑、老辣、冷峻并且潇洒的人。
这个人在远山里烧起一堆火,有时候遥望天际,有时候盯着火焰沉思,等着总有
一天会走到火前和他共享那只烤鸡的我。
对于情节的这种安排说明我不很坚贞,如果被他看到,恐怕就不大可能跳进
我的窟窿里来了。他到底看没看到呢?这一点从行为上不大看得出来,他把剑棒
又递还给我。只是递过棒子的时候有点迁延,是不是因为已经了然了棒中真意呢?
如此看来事情果真象龙儿所说在顺其自然地进行着,先是艳阳天将我深藏若
虚的日记翻出来,然后又被别人看见,然后他就知道我已经奋不顾身地跳进了他
的窟窿,并明白在他的前方也有这么个窟窿在等着他跳进去,再然后当然顺理成
章就是他也奋不顾身地往我的窟窿里跳下了。但是阿紫对我的这番推论嗤之以鼻,
她说且不提他往不往下跳,就算往下跳了又如何?
什么都被阿紫说中了。我恨他。
龙儿之三
武林志摊在桌上,我从来都不曾翻到九岁之前的那个年代。在我看来,江湖
就是一团混沌,于我九岁那年被盘古横斧劈开,九岁之前是轻的,向上升为天,
九岁以后是重的,向下落为地。而我只能着着实实地站在地上,不再希望去仰视
那已经离我而去再也抓握不住的青天。
我和丫头其实不是总角之交,九岁那年天地分离之后我才见到了她。丫头总
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消沉,好端端地飞上天,干嘛一定要挣扎着落下来。我
也不明白为什么一颗人头就会那么重,长在叔叔脖子上的时候那细细的脖子都能
转动自如,落到我心里就非落地而不能承受。我同样不知道这样一颗人头要是落
到丫头心里,她会是个什么滋味,还希望不希望练成风云剑法。要知道我叔叔当
初可也是一流高手,剑法绝对不差。不过最后这个念头,我忍了又忍,一直没有
告诉丫头。丫头如果真正是个妖,则这颗人头不落进去,迟早会有别的人头落进
去,如果不是个妖,再多的人头都无所谓落不落。
如花之三
错的其实不是十四岁,是我自己。
我曾经无数次地做过这样的假设,假设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他现在就在我
窗外吹箫,在枫林河边挑着布幌,柔润的箫声隔河送来,我会不会马上就跟他走?
我会。只要不想到今后怎么生活我就会。然而今后的生活实在不需要多强的
想象力也能够设想出来:我扶着他走路,路边所有的人都诧异地看过来;我们在
闹市中停留,不是为了欣赏市声,而是要赚钱;我们在最下流的旅店里住宿,臭
虫四处乱爬;我们将永远也没有家。这还不说,我还会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沦为
最大的笑柄。
我会跟他走吗?我会吗?枫林河从窗前静静流过,宛若无声的答案。可是问
题根本不在这里,问题在于纵然我不会跟他走,也不能阻止我想他,如饥似渴地
想着他。
阿紫之三
丫头来信说要象是苦药丸,那肯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丫头总是喜欢纸上
谈兵,她又没有这种经验,怎么就知道是不会象苦药丸的呢?再说了,她从前不
也象是苦药丸过?再说了,天底下的爱情故事哪有不象苦药丸的?也许,就该是
象苦药丸。
但不对劲的是这苦药丸的滋味似乎越来越苦,越来越难熬了。季节渐渐转变,
山坳里面就算避风,也冷得够呛。他依旧常常脱不开身。脱不开身,难道就不会
想到我在寒风里面等得很苦吗?
野花在寒风里调谢了,他再也编不出花环哄我。我呵着手转来转去,满脑子
只在想一个问题:要不要和他摊牌呢?要不要呢?
丫头之四
我恨他。我也恨断臂师伯。断臂师伯之所以和我接近并非是因为人坏而我却
生就异禀独独是个好人。他是想证明我也是一个坏人,外表再可爱再单纯再不象
坏人的人也是坏人。师伯的证明方法应该说是简单有效的,只需看是否有一天我
会离他而去,并吼道:死残废,滚开!
师伯说人人都会这么做,不同之处只在于早迟而已。我说我不会的。师伯说
你会。也许我是会,事实上这一声在设想中我已经吼过了,但是我不想让师伯证
明出这一点来。可是如果不被证明,我就只有练成风云剑法。可是如果时间推移
我仍旧练不成呢?那么总有一天我会被恐惧追上。黑夜,沙滩,火光呼啸,人声
杂沓,鼓点如雷,我越跑越慢,背后一柄明晃晃地剑尖破风刺来——我怎么办?
我怀疑自己总会在最后关头喊出些什么。有一天我也真的喊出来了。死残废,
滚开!我大喊着从睡梦中汗淋淋地惊醒过来。夜很黑,如同我的梦。我的梦很真
实,如同这个漆一样的黑夜。我恨师伯,我恨这个将在最后一刻证明出我也不过
和所有人一样是个坏人的家伙。
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很不同于红花会的时候了。那时候就是一直让我
别别扭扭的如花,我也不恨。事实上自从日记曝光之后,如花和我见得就少了,
偶尔几次会面,她也没露出什么意味深长的表情来。这当然是老奸巨滑,我猜在
背后她一定钉着他猛问:唉,那丫头喜欢你耶,你喜不喜欢她?答案当然不可能
是肯定的,于是两个人就合在一起哈哈大笑。只是他哈哈大笑时的心情想必值得
怀疑。龙儿说他喜欢我。我想是这样的,很多时候我碰见他的目光,都发现他处
于一种忘形的状态,凝视着我,却又忘记了如此长久地凝视一个人是不该的。
龙儿应该是对的,然而阿紫也是对的,事实上只有我自己错了。我以为喜欢
的意思就是嫁娶,相互掉进窟窿就意味着两个窟窿最终将合二为一。倘若我敏锐
一点,也许在当时就会知道这个想法错了。可是我并不敏锐,甚至在他用那样的
目光看着我的时候都没有能够感觉到这一点。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他向我看过来,目光忧郁悲怆,仿佛横亘天涯。我被这
样的目光看得很悲伤,想到自己掉进了他的窟窿,他又掉进了自己的窟窿,两个
窟窿却不能立即合二为一,真是可堪悲痛。其实真正可堪悲痛的是两个窟窿永远
也不能合二为一,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我还以为值得安慰的是合二为一的日子
也不远了,只要翻过今年,我成了年,他就可以到我家提亲。
然而他却在写和别人成婚的请柬,发白的骨节慢慢地恢复了血色,他又稳稳
地落下笔去。落下笔去,就是结局,关于我,关于他,也关于如花。我明明知道,
却无力挽回,只能看着墨笔一笔一笔地落下去,镌出现在也镌出将来的漫漫伤痛。
龙儿之四
丐帮帮主乔峰被证实为契丹胡虏逐出丐帮。我矫捷地写下这行字后细细观摩,
觉得字字生辉似要破纸飞去。事实上,也只有这样的书法才配得起这百年来最具
轰动效应的武林大事,我对自己非常满意。
当然乔峰是不会满意的,一定会可着劲儿捉摸到底是哪一代的老祖坟冒了青
烟,害得三十年前穿开档裤时候的事都被掀出来当场示众。唉,人在江湖飘,哪
有不挨刀。既然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