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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差-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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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分界点,那天起我知道流川真正好了,什么都好了,他会一直向上向上,没有什么能挡住他了。 
他难得一个星期连续地呆在屋子里,我每天中午晚上给他敷两次脚腕,他总是伸着一只脚蜷在沙发上,被弄疼了也不吭声。我低着头给他按摩,他看着我一动不动,眼睛亮亮的。有一天我问他:“你想和我说什么?”我没抬头。 
他静了半天:“谢谢你。” 
他讲话永远极端认真,即使是平时被我们说烂了的字。我的反应就如第一次听他说谢谢一样不可理喻,我说:“不用,我自己愿意的。” 
我自己愿意的,对你好,照顾你,不再是因为你是我的病人,而是因为你是我的流川。虽然那时我还没有爱上他。 
“续约的通知还没有寄来。” 
“不然我明天去你们教练那儿问一下。”我给他套上袜子,看他坐好。他差不多好利索了。 
“不用。” 
“要不我们去吃饭吧,我有预感,等我们吃回来通知就到了。” 
他把鞋子抓过来套上,笑着点点头。那是我第一次看他笑。 
不然去吃饭吧,我有预感,等吃完回来卡片就到了。 
我们常去的是街对面的一家小餐馆,它远不是最美味的,也不是最便宜的,对如我们一般缺乏生活技能的人来说,它是最方便去的,过条马路就到了。这么多年它一直靠大学的学生养着,没有倒闭也没有发达,是个时间静止的场所。服务生问我喝什么,我说水,开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流川当年为什么总是要水,不是因为他喜欢喝水,而是因为这是个发音最少的选择。如果总是像我那样说绿茶,凉的,加一匙柠檬汁,还不难死了他。 
回到房间看信箱,还是空的。看表,18点43分,百无聊赖屋里看了一圈,打开电视,上面一层灰。调到体育频道,没球赛,连看了两个流川做的广告。我比较喜欢做篮球的那个,他在一条长长的阴暗走廊里走了半天,只能看见背影,左转右转上楼下楼,进了个房间,打开一个黑铁的保险柜,掏出来,一个篮球。很酷的过程,典型的黑色幽默。很长的广告没有看清几次他的脸,这是我喜欢它的原因。我持续地在电视上,广告板上,向同事要来的体育杂志上看到他的脸,英俊而陌生。与我在一起时我对他的容貌没有印象,是忽视的,也许是因为认识得太早,太熟悉,见惯不惊。然后有一天在杂志上看到一张好看到刺目的脸,楞一下,发现是流川,吃了一大惊,和我印象中的一点不像。 
敲门声。开门看见邮差大叔站在门口,向我晃着一个红色信封:“到了到了!” 
我笑起来,伸手接过来。 
“幸福的家伙啊,”他一边笑一边摇头往自己的公寓走,“可怜的老头子自己做邮差,圣诞节却收不到一封给自己的卡片。”他开门进去,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落寞,就像我自己和同事们聊球赛说到流川时一点都不落寞一样。他老伴去世,子女远走,做了一辈子邮差晚年只有小小一套房子。他的生活方式却健康得多,我去他房间做过客,那里摆满了相片,每张都笑得很灿烂。他一个人和自己的记忆相依为命,那是我不可想象的生活,他却似乎很快乐。 
所以说人和人是不同的。 

我给给邮差大叔写了一张新年贺卡,毕竟已经12月30号,离流川的生日也不远了。 
流川的卡片被插进熊肚子上的口袋,把那一叠卡片抽出来数了数,一共八张。也就是说他已经走了八年了,这么久了么?都不觉得。可能是因为总可以持续看见他,至少联赛是每场都会转播的,虽然几乎都不可能看上。我实在太忙了,他也一样,我们的联络只有每年圣诞的一张贺卡,元旦和二月十四号的两通电话。他已经八年没有看见过我了,从理论上讲,长久的疏远会使人的感情越来越淡,我没有是因为他始终不曾出我的视线,他的每一点变化我都看得见,发展过程缓慢自然。而他,即使对曾经的我感情不减,真的再见时,我变了这么多,又会怎样呢。我说的是感情,不是爱情。我爱他,我想他不爱我。 
所以我迟了两天寄出总是会在圣诞节准时到达他那儿的贺卡,我想知道如果没有我的贺卡,他会不会想起寄贺卡给我。果然他的卡片顺次推延了两天,我的想法没错,他是接到我的贺卡后才去买贺卡的,就像他总是会买红色信封的卡片,总是偏爱素气的画面,比如雪地和海,总是写着同样的“仙道,祝你圣诞节快乐。”于他这一切早已成了一种习惯,我的贺卡一到,他把程式推进一遍,一年就过去了。 
我难道就不是么?早就在他的生日电话中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从哪一年开始没有明确的界限。八年太长了,医科博士都毕业了,一直在心怀忐忑地等待说不定哪一年,对着电话对着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说不定哪一年,他的电话他的卡片不会到了,说不定哪一年,他就消失了。 
总是会有那样一天的。 
有时会想,流川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留住他的,他的目标总是在远远的前面,他总是在不断地离开,从英国,到日本,再到美国,然后在不同的城市里往来奔波。对他来说哪里算家呢,记得刚搬来时问他,住了快半年了,怎么还不把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好,他说放在箱子里也很方便。他的衣物,书籍,他成箱的CD全都在箱子里放成他刚来时的样子,大大小小的箱子,在他房间里摆了一排,这样离开时会非常方便,他随时都准备着出发。 
曾经试图把他的房间变得更像家,说流川你不要总是戴着耳机自己听音乐嘛,在电脑上放出来我也可以一起听啊。那时刚搬过来不到两个星期。他说电脑音质不好,我说那不如干脆合伙买台二手音响回来好了。音响买回来摆在他房间,就常常开着,我做饭他洗衣服时总是开得很大声,放什么东西由他选,CD全是他的。他的欣赏范围宽得令人吃惊,他听英文日文法文中文和拉丁语言的另类流行乐,听重金属和地下乐队,听圣歌,整碟整碟地听普契尼的歌剧,我在厨房中先后听过四遍图兰多特的全剧。他喜欢一切热闹的东西,偏爱复杂的层次感和喧嚣华丽的效果,那样的音乐可以灌满人心,让人感到某种富足。安静的音乐他只喜欢一些冰冷的女声,比如一个中文的歌手,声音纤脆直接,有如钻石的匕首般不动声色。那样的声音,令人安慰,觉得她们是悲悯的。 
那时经常看他弯下腰从白纸箱子里选CD,自己站在厨房里,系着围裙,越过起居室看他,说上次那个什么什么不错,再放来听听。他侧头看过来,思考的神色,等待我更详细的描述。我永远说不清楚,他永远猜得出,音乐声起,那些时光如生命般悠长。 
卡片塞回去。熊你会不会也想他?买下它很有些恶作剧的意味,它那么大,看到它坐在橱窗里,圆滚滚沉甸甸的样子,突然想流川抱着它走在街上会不会很有趣呢,就定了。拖他去买,声称作为他在大学队里第一次打满场的庆贺。其实可以送货的,那么大的玩具理所应当,他并不知道。我付了钱,他抱着它出商店门,一路走满大街的人都在看他。当天天气很好,大街上到处是牵着彩色气球的小孩。他的眼睛艰难地从熊的肩膀上露出来,脸上其他部分全部被埋没了。他心情很好,一路笑着。我看不见,也知道他一路笑着。 
然后问流川你打算叫它什么呢?你看他那么可爱。 
眼睛转过来,一些疑问的神色,想了想:“熊吧。” 
我失笑:“那不如叫小熊比较可爱。” 
“可是它挺大的……” 
睡吧睡吧,明天还要5点起床,不早了。想了想,蜷着身子窝进熊怀里。它那么大,把人抱得踏踏实实。它永远憨厚柔和,这样睡着一定没恶梦的。曾经不止一次出门回来,看见流川窝在熊怀里睡着了,音响开着,“Thank you for breaking my heart。 Thank you for tearing me apart。”美丽的女声。 
他那么喜欢你,也终究没有带你走啊。你和他的生活方式格格不入,没法打包进箱子,不能随身携带。你是我硬塞给他的东西,以为能在他房间里增添点柔和的因素,结果依旧你是你,箱子是箱子,一张单人床为界,井水不犯河水。 
那么,我在哪一边呢? 
早上起来天气冷得要命,到楼下买了个热狗,缩着脖子等公车。身边一个大叔开着收音机,听体育频道,是有关流川的专题。他的生日正好新年,这样的节目非常应景,所以每年都有。他真是火得一塌糊涂,他刚进联赛的时候谁能想得到。记得去年的评述里说尽管有了Rukawa的天才表现,但他的球队能获得总冠军实在是有些侥幸成分,自己站在厨房里一边听着一边把蘸了鸡蛋的面包片往锅里扔,心想,侥幸?笑话,你不了解流川枫。他不是天才啊,他有良好的身体条件和运动能力,但他没有对篮球技艺的天生直觉,很多天才们凭下意识就可以做出的反应,那些复杂的技术动作,他必须百次千次地练习和记忆。他的技术动作精准优雅无可挑剔,可你知道他身上有多少伤疤。你没有看过他在空冷的篮球馆里倒在地上喘粗气,你没有看过他深更半夜公寓楼上到一半在楼梯上坐下休息。他那么沉默,你不去看,他永远也不会说。 
“流川,可以走了么?” 
他坐起来,篮球馆灯光惨亮,他的面孔模糊。 
我只是想,带你回家去。 
因为希望元旦一天都能呆在屋子里,我用元旦的白班和同事换了31号的夜班,结果连续工作了24个小时。我在做第四年的住院医师,这是个非常不人道的工作,我们都这么说。你得把所有的痛苦疲惫裹进白大衣后面,无论是身体的还是心理的,不管它们有多么不可忍受。然后眼神沉静态度温和,永远冷静镇定优雅而值得信任。即使你一天工作14个小时,也必须永远穿着雪白的衬衫,即使你一夜没睡,在病人面前你也必须一切如常,从领带到语气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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