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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到〃慈蔼〃,进一步便可以力求自己在儿孙面前〃慈祥〃。作为长辈,自然有教导儿孙晚辈的义务、责任,但〃身教胜于言教〃,而身教的精髓,更在于〃尽在不言中〃的熏陶。如果自己为人正派,行事正直,那么,不必在儿孙晚辈面前絮絮叨叨,应自信〃正光之下无长影〃。应使儿孙晚辈觉得,虽然隔代有膜,但那膜是透光的,跟你相处时,周围洋溢着祥和的气息,乃是人生享受中不可或缺之一种。
人间有善,而〃慈善〃一词,更意味着成熟的善意,来自〃慈爱〃之心。老年人将自己的人生经验融化在了心灵中,积淀为真知灼见,而真、善、美、诚,应是所憬悟的核心。善是无私的,不求回报的,老年人最忌向儿孙索报的心态,尤其不能有嫉妒晚辈的阴暗心理。老年人不应放松与儿孙晚辈相联系的纽带,但纽带两边,毕竟是属于两个时代阶段的生命,所以,要通达,要深深地懂得,新一代毕竟有他们新的天地、新的观念、新的兴趣、新的标准、新的追求、新的前景,自己可以努力了解,也可以不必深究,无妨背负着因循的闸门,自己不再前冲,而喜悦地望着他们,跑向更光明更宽阔的所在,并且在心里祝祷:孩子,我爱你,你去吧,舍下我,去吧……
我们俩的讨论卓有成效。那位仁兄建议:〃咱们不能全是形而上。也该有些具体的,可以进入操作的abcd。〃有理有理。于是我俩立时凑成了如下的若干〃补慈丸〃:(1)只要儿孙晚辈总体对自己不错,就不要〃挑礼儿〃;(2)在生活小节上,如发型、衣着、做派、爱好、习惯……方面,对其绝不干预,偶然评论,也出语幽默,无改变对方之想;(3)把训诫尽量改为忠告;(4)戒除吹胡子瞪眼,如果原来缺乏,现在立即学会慈眉善眼、蔼然可亲——这对自己也是养生之道;(5)不要强行将其纳入自己的怀旧举措中;(6)乐于响应〃您们那时候是怎么样的〃这样的提问,努力向其提供生动的细节,但尽量让其自主引出感叹与评议;(7)不怕在其面前适度自嘲;(8)不必有问必答,但对最不喜欢的提问也不必生气,可以蔼然地告诉对方〃现在不想说这个〃;(9)放下〃架子〃,同其一起开怀畅笑;(10)珍惜类似一起品尝瓜果那样的、琐屑的天伦乐趣……
相信别的老年朋友,或渐入老年的朋友,或对之亦有所感有所得的年轻朋友,能更准确地号出〃慈〃脉,开出〃补慈〃妙方来,我长揖以待。
记雷不记雨
有记者问我和爱人吵没吵过架?我觉得她问得很奇怪,多年夫妻,常年相处,月有阴晴圆缺,人有喜怒哀乐,拌个嘴吵个架,纯属自然而然的事体,不用问就应估计出必有;更何况我这人脾气从小就比较急躁倔犟,家门以外,应付方方面面,少不得克服收敛,回家把门一关,一任天性倾流,有时便不免引出一场争吵来,甚至于闹得好几个小时,乃至一夜都全家败兴。当然,事后多半是我后悔不迭,冷静下来,主动道歉,爱人稍责几句,大家也就一笑了之,和好如初。
那记者是专跑家庭婚姻一类课题的,遂穷追不舍地问,你坦然承认夫妻间有时吵架,并自己的性格弱点是主要的起因,可是听起来,这些争吵似乎并未伤及你们的根本感情,一家人至今总体而言是和和睦睦,其乐融融,那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说,那恐怕是对于家庭争吵,我们都是记雷不记雨的。
吵架必然声高,甚至于狂吼乱嚷,如阵阵轰雷,实在不雅,所以虽事过多时,回忆起来仍有印象。比如说,去年秋天,大概是吃肉粽子那天,有过一回争吵,因吵架没吃完的半个粽子,后来只好扔进垃圾桶,可惜了的。这个细节回想起来,还栩栩如生。但是,你要问是怎么吵起来的?究竟吵些个什么?我和爱人却都实在想不起来了。吵架时的话语,如骤雨倾泻,但我们终究都不往心里去,这便是记雷不记雨。当然,这也说明,我与爱人,以及家庭其他成员,虽性格有差异,见解有分歧,但我们的思想感情,总体而言是相契合的,我们之间不但没有根本性的利害冲突,就是非根本性的实质性冲突也很少,我们之间的争吵,究其根源,大都是性格冲突,而且因为彼此磨合多年,对彼此的性格越来越了然于心,于是自动避让,主动尊重,待对方心理状态较佳时再提意见,见对方心态烦乱时格外给予温柔呵护,都约定俗成为家中常规,所以争吵也便渐次减少,当然,我们也并不追求一味地压抑、克制,都愿做直爽的性情中人,因此也难保家中不会再有雷声雨鞭。
与家中人相处,宜记雷不记雨,推及与家外的人相处,我以为也最好记雷不记雨。我看到过不少篇这类的文章,事隔多年,有人来道歉,为〃反右〃时或〃文革〃中,参与过〃无限上纲〃的批判、贴过标题骇人的大字报这一类的事。文章作者说,他根本不记得该人批判过他什么,或者虽记得该人贴过大字报,但具体揭发了些什么了无印象,因此他简直觉得该人不必道歉,尤其不必内疚。这便是只记政治运动之雷,而不记政治运动中一般人朝自己下的雨,也就是对雷的起因及弊端要反思、防止再次炸响,而对一般的雨丝雨点宽容不究,我以为这种大度是很好的。但是,我的一位朋友,他说政治运动中多少批斗过他的人他都不记恨,因为虽然声色俱厉、牵强附会,但大体都属那个阶段的时尚,雷声中倾泻的无非是些个彼时报纸广播里的陈辞滥调,事过境迁,已然随风而散,何必计较?但他却无论如何不能原谅一位批斗会上的发言者,至今耿耿于怀,不愿理他,甚至于想起来还要痛骂几声!那么,那人究竟在批斗会上说了些什么呢?那人我也认识,性格属懦弱一类,批斗会上既非主持人,亦非重点发言人,在雷声中所下的,应当说只是极小的雨点。那人事后曾对我诉苦说,当时也是实在不得已,想不出别的来,只好那么发言,在会议主持者看来甚至于只能算是避重就轻,他怎么竟这么多年还记恨在心呢?原来,那人的发言涉及到我那朋友的隐私,说二人同宿舍时,见他每晚临睡时要拿出女朋友的照片亲吻一下再睡;又说在一起洗澡时,指着自己小肚子上的一片黑痣说,也不知将来结了婚,她会不会感到恶心?真叫揪心……发言者对此上的纲也不算高,说他是满脑子资产阶级思想,灵魂中充满了低级趣味云云。可是,别的人大声呵斥他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那些暴风骤雨他都事过撂开,惟独这位〃仁兄〃往他心上下的这两滴〃脏雨〃,他没齿不忘!这个例子说明我们与人相处时,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伤及其自尊心,尤其不能拿人家隐私来〃说事儿〃。
阴霾风雪,雷声雨声,是人生无可逭逃的事物,但愿人与人之间,尽量雨过天晴,记雷不记雨,尤其是家人间、夫妻间,何事值得梗心窝?相依相护到永久!
人生不能缺此情
我好几天没睡好觉,眼圈黑如熊猫,天一亮我忙去倒尿罐,天黑净我要倒洗脚水,是谁病了,要我陪床么?不,是我小哥来京小住,我每晚跟他一个屋睡,12年不见,俩人躺下后,有聊不完的天;他大我11岁,前几年摔坏了左腿股骨,手术后行动不便,伺候他,我心甘情愿!
我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三哥都过世了,现在二哥、四哥——也就是小哥——定居成都,我和姐姐定居北京,我们从小就手足情深,父母过世后,我们的心似乎贴得更近了。
我上高中时,有一回在教室里谈笑,我提到奥勃洛莫夫,语文老师恰巧进来,听见吃了一惊。如果我提到的是叶甫根尼·奥涅金,他大概不会那样吃惊,那时喜欢俄罗斯古典文学的高中生阅读过普希金的著作不能算太稀奇,可是阅读过冈察洛夫的《奥勃洛莫夫》,并且拿那小说里的主人公当谈资,这确实让他想不到。那本厚厚的翻译小说没有什么有趣的情节,好几百页过去,那从第一页就在床上的奥勃洛莫夫竟还没有起床!老师问我是怎么读到这本小说的,我告诉他,是我小哥介绍给我的。我们家小哥学历最光彩,他是北京大学俄罗斯语言文学系本科毕业生,本来是应该成为一个俄罗斯文学翻译家的,没想到他毕业时中苏关系开始恶化,俄语人才过剩,把他分配到湖南一所县级中学去了。小哥虽然没能从事上俄罗斯文学的翻译研究工作,但他把对俄罗斯和苏联文学那特殊韵味的领悟传递给了我。我在1958年上高二时,第一回投稿成功,在《读书》杂志上发表出一篇文章,那篇文章是评论苏联作家拉甫涅尼约夫的小说《第四十一》的,不消说,这跟小哥对我的熏陶分不开。
小哥在北大是京剧社的活跃分子,他专攻梅派青衣,在北大礼堂粉墨登场,出演过《玉堂春》、《大登殿》、《二堂舍子》,高腔遏云,低吟宛转,身段飘逸,表情细腻,常常博得满堂喝彩。当时的校长马寅初和许多著名的教授,都喜欢和同学们在一起观看北大京剧社的假日演出。小哥那时发愿要排出梅派名剧《宇宙锋》的〃装疯〃一场,以飨厚爱他的观众。那出戏里的赵艳容唱段吃重,还有大量复杂的身段,许多身段必须是与哑奴一起配合着完成。于是,在家里,小哥就拉我权充哑奴,与他一起排练,我不断地笑场,还故意捣乱,未必对他有多少帮助,但在那样的嬉戏中,我对京剧艺术多了一分理解与爱好,这对我后来的文学创作是难得的营养。
我们全家都热爱《红楼梦》,小哥对金陵十二钗常有其独到的见解。有一回他从湖南回北京,那时我已经在北京13中任教,他借住在我宿舍里,晚上我们俩聊《红楼梦》,开始低声细气,后来不知怎么地争执起来,声音都变粗了,结果第二天隔壁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