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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长冈先生,你是看了刚才我给你的照片,才确信你在车上见到的女子是九条千鹤子小姐。这就是说,到刚才为止你根本没见过九条小姐生前的照片。你只是看到了附在通缉海报上的小照片,就武断地认定近一个月前在隼号列车上见到的女人是被谋杀的九条小姐本人。情况是如此吗?”
“嗯,你要这样分析当然也可以。但不瞒你说,当我看到海报,心想这被杀的女人跟我那天在列车上见到的女人真像啊。尽管如此,当时我还没有自信打电话报案。直到今天,我看到这个……”长冈边说边拿起放在座位旁边的那本杂志,移开茶杯,把杂志摊在桌上,然后哗啦哗啦地翻到左上角折起来的某页。杂志很厚,所以长冈用手在书页中间压了两三下,然后把杂志转过一百八十度推到吉敷眼前。
“这是什么杂志?”吉敷拿起杂志,看着它的封面。
“这是一本摄影专业杂志,名叫《相机A》。这本杂志经常征集普通读者的业余摄影作品,然后把每期的入选作品刊登出来。作品就登在这一页,你看这张,可以算是佳作喔。”吉敷按长冈的指示看照片,不知不觉地“哼”了一声。这张虽属佳作,但在入选作品中可能是最差的,照片的尺寸也比较小。但令人惊讶的是,在照片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九条千鹤子的脸。
吉敷仰头看着长冈。长冈露出一成不变的专注的表情,说道:“照片右下角还有拍摄日期。”
的确,这张照片的题目是:“一月十八日,蓝色列车隼号上遇见的女子。”
吉敷再看照片作者的名字——小出忠男,千叶县人。“你认识这位小出先生吗?”
“不,不,算不上熟人,只是那天在蓝色列车上有一面之缘而已。不过,他是这本杂志这个单元的常客,经常可以看到他的作品。我虽然不擅长拍照,但平常也喜欢玩玩相机,每一期的《相机A》杂志都会买来看看,所以很早就知道小出的大名了。十八日那天,小出先生也搭乘隼号蓝色列车的单人寝台。车子开动后,他就频频地按快门给九条小姐拍照。我以为这是小出先生带来的模特,所以就上前观看。但其实不是,小出先生也是第一次在列车上见到九条小姐。因为九条小姐长得太美了,小出先生就主动为九条小姐拍了几张照片。我上前跟小出先生打招呼,说在杂志上经常欣赏他的大作。当时和九条小姐也寒暄了几句。小出先生对我说这照片马上就会投稿到《相机A》杂志。所以我想如果这期杂志能登出来的话,正好可以和通缉海报上的照片作比对。等到今天杂志出刊了,小出先生为九条小姐拍的照片果然登了出来。经过仔细比较,我确信两张照片拍的是同一个女人,所以才决定打电话与你们联络。”
2
吉敷婉拒了长冈先生要他把杂志带走的好意,来到神田站附近的书店买了最新一期的《相机A》杂志。他坐在车站的长椅上,翻开杂志,再度凝神观察那张照片。这是张有趣的照片。很明显,拍摄时曝光过度了,脸部颜色发白。眼鼻异常分明,好像用钢笔画出来似的,但脸和头发的轮廓却像幽灵般朦朦胧胧,不知是不是拍摄时相机晃动的关系。身为刑警的他难以得出正确的结论。
照片里的女人在微笑,是璀璨的笑容,而不是寂寞的笑容,似乎与吉敷对这女人的印象略有出入。照片旁边有简单的评论,主要讨论的是技术性问题。在零点零几秒的瞬间,捕捉被拍摄对象偶然展现的魅力,这种本领就是摄影师的才能——或许这是针对女人脸部轮廓模糊而发表的议论吧。
拍摄数据也登了出来——光圈五点六,速度六十分之一秒,采用闪光灯。“原来如此,这是六十分之一秒的幻影呀!”吉敷不由地喃喃自语着。看来,往后的日子都要为这幻影苦恼了。这张照片里的女人是九条千鹤子,好像已经无庸置疑。照片中露出笑容的女人正是吉敷在成城公寓中所见的照片里的女人。由吉敷本人的眼睛所作的判断,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但是,为什么会发生如此不可理解的事情呢?吉敷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果列车真的是十八日下午四点四十分从东京站驶出的隼号蓝色列车,那么九条千鹤子绝对不可能在这列车上呀。左思右想,吉敷只能认为这是长冈与摄影者小出合谋的谎言。作为《相机A》杂志的编辑部,只要作者说作品摄于十八日隼号列车上,他们恐怕不会去调查核实这照片是否真的是在十八日的隼号列车上拍摄的吧——于是就按小出所说的刊登出来。
但是,如果以上假设成立的话,却找不出他们要这么做的理由。但如果九条千鹤子是嫌犯的话,事情就容易理解了——在长冈和小出的协助下,用这种方法制造不在场证明。可是,她不是嫌犯,而是受害者啊。
《相机A》杂志的编辑部在水道桥,吉敷直奔编辑部而去。杂志上没有刊登小出的地址,所以除了去编辑部打听外别无他法。听长冈说,他在蓝色列车上与小出交换过名片,他把名片给了小出,但小出的名片刚好用完,没办法给他。
吉敷在编辑部接待室与负责照片征集的编辑会面。当他一说出小出忠男的名字,编辑便“啊”地点点头。吉敷说想知道小出忠男的住址,他马上用内线电话通知同事拿资料来。
吉敷询问小出忠男是怎么样的人——他想这位编辑应该见过小出忠男。
“他已经是祖父级的人物了。”编辑说道,“他以前是开银楼的,现在已经退出商界,把生意交给儿子媳妇打理,夫妻两人隐居在行德的公寓里。由于生活悠闲,就到处旅行,一个劲儿地拍照。”说完,编辑把写有小出忠男地址的纸条交给吉敷。吉敷绕了个圈子探问小出忠男是不是个正派人。编辑笑着,拍拍胸脯作了担保,然后说道:“你见了他就明白啦。”
吉敷用电话确认小出在家后,便搭乘东西线电车去了行德。
因为小出住的是站前公寓,所以吉敷一下就找到了。从楼下的公共电话亭打电话上去后,对方说欢迎光临。电话中传来的是沉稳的老人声音,光从这声音来判断,就知道这不大可能会是合谋的犯罪者。走出电梯,在玄关口见到小出先生后,这种印象就更强烈了。
吉敷被带到会客室,小出夫人奉上茶水。平日拜访小出的人大概不多,所以有客人来时,小出先生便情不自禁地面露欣喜之色。尤其见到吉敷手持《相机A》杂志后,更把吉敷视为志同道合之人。但吉敷记得最初打电话联络小出时,就告诉他自己刑警的身份了。
“我来打扰,是想要了解这本杂志上所刊登的小出先生拍摄的九条千鹤子的照片。”吉敷直截了当地问道,“除了杂志上刊登的这张照片外,还有这位女性的其他照片吗?”
“嗯,有啊。”小出老人答道,“你要看吗?”
“是的,请务必让我看看。”正如小出所说,替千鹤子拍的照片大约有半卷底片之多。不过洗出来的照片大多是标准尺寸,只有几张拍得好的放大成六乘四的照片。
其中,多数照片拍摄于单人寝台车厢的走廊,越过背景窗口,可以见到横滨、静冈的车站站牌。此外,也有坐在单人寝台床上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用广角镜头拍的。”小出老人从旁边探过身来说道。吉敷闻到一种令人怀念的老人特有的气息。
“这些照片全都是用六十分之一秒快门拍摄的吗?”吉敷问道。
“嗯,是的。”老人眯起眼答道。吉敷暗暗地叹息。然后为了振奋老人的精神,吉敷称赞小出的照片拍得很好,说自己最喜欢的一张是千鹤子的侧面照,又说登在杂志上的那张当然是上上之作。老人听了之后喜出望外,连声说自己也非常喜欢这批照片,不过寄给杂志社时有点担心,怕编辑部不接受。
“那么,这些照片的拍摄顺序如何?”吉敷问道。
“这个嘛,你要看洗出来的底片吗?”
“好的,麻烦您拿给我看看。”吉敷仔细看了底片,发现登在杂志上的照片是所有照片中的第二张,而吉敷刚才说最喜欢的那张照片则是最后一张。吉敷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越往后,出现笑脸的照片就越少。
“这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呢?”吉敷拿着照片问道。
“这个嘛,我印象中她是个文静的女孩子。你觉得呢?”小出老人问坐在沙发旁边的夫人。吉敷到现在才知道小出夫妇是一起去旅行的。
“嗯,很漂亮的女孩,而且很懂人情世故。”夫人笑着说道。
“你说她懂得人情世故,是不是指她擅长与人交际应酬?”
“对,对,我的意思正是如此。或许她从事公关之类的工作吧。”夫人笑着补充道。吉敷告诉夫人这女人在银座的夜总会做事。
“哦,果然如此。”夫人点头说道。
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
“她很会说话吗?”吉敷向主人问道。
“是呀,这女孩很会说话,跟她聊天,有越说越投机的感觉。”
“一开始,是小出先生主动与她交流的吧?”
“是的。蓝色列车停在东京车站等待发车时,我看到那女孩站在走廊过道上看着窗外。哦,好漂亮的女孩啊!我就上前,说自己爱好摄影,可不可以替她拍张照。”
“她怎么说?”
“她马上点头同意。我拍了两三张照片后,怕打扰她而准备停手,但她的兴趣似乎越来越浓。她对我说自己曾经当过模特,到现在还很怀念那个时候,于是我又拍了不少照片。全靠这个女孩,让我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旅程。”
“啊,刚才你说九条小姐在东京车站朝窗外看,是吗?”吉敷想起来似的问道。
“是呀。”
“她注视的是月台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在等人?”
“不,我没有这种感觉。她似乎是在看远处的街道。”
“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