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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棣一时沉呤不语,李时忠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多说一字,半晌才听燕棣道:“你去吧。”
李时忠如蒙大赦,嗑了一个头起身去了。
他在宽大的廊檐下站了良久,东边天空慢慢地越来越亮;亮色中夹了一抹绯红,像极了白痴情事后的脸色,已经能听到宫人们走动的声音,他这才慢慢地踱出寝宫,顺着路走了不到半盏茶功夫,便听得前头有女人的笑声。
他心中微惊,姬郦池尚未大婚,男女之事也全然不知,宫中的女子多是宫人,另外便是老皇帝留下的一班嫔妃了。
他站了一站,寻思另找一条路过去,鼻端已经隐隐嗅到浓烈的脂粉香气。他素来不是藏头露尾的人,便站定了脚步,果然花木尽处,闪出一群宫妆妇人,为首一人,缀玉凤冠,锦裳曳地,粉面含春,杏眼桃腮,四十来岁年纪,正是前皇后赵后,也是丞相赵明的亲妹。
燕棣立定身子,施了一礼,赵后含笑道:“没想到将军倒也有此雅兴,昨儿夜里吹了一夜的风,我闻着倒像菊花香似的,一大早出来看,可不是开了满园的新菊。”
燕棣这才惊觉,自已心事重重,竟乱走到菊园里来触目所及皆是各色菊花。他向来豪迈,对风花雪月那一套素来没兴趣,花开花落也从不放在心上,赵后见了他神情,又是宛转一笑:“将军北征回来,想是没这兴致观花赏秋,原是本宫有些失口了。”
赵后出身名门,自幼便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她十七岁入宫,据说深得老皇帝喜爱,原皇后死后就立为正宫,却始终没有生育一男半女,饶是如此,皇后位置却坐得坚牢,一半是因她父兄的名望,一半却也因她知书达礼,秉性聪慧,容貌反倒没人提了,燕棣敛声屏息道:“为臣愚鲁,太后见笑了。”
赵后点了点头道:“这花开得不易,倒叫人不舍得就去,将军有事先请罢。”
燕棣虽然对姬郦池骄横霸道,对这太后多少看赵明颜面,倒还存着礼数,当下行过了礼,匆匆地出宫去了。
赵后瞧了他背影,唇角轻抿,适才还温柔妩媚的丹凤眼里闪过深深的憎恶,吩咐宫女道:“带了适才摘的花儿,咱们到池儿宫中去。”
姬郦池与李时忠在金香斋,书案上放了一付雪梅图,雪点染着山石,梅开得异样妖红,姬郦池穿了一身天青色内衣,侧身而坐,李时忠正要替他梳头,他的头发极多,极浓,黑得胜过桌上一砚浓墨,丝丝缕缕不停地从李时忠手里漏出来,赵后站在门边看了一会,止了众人的通报声,轻步缓移到他主仆跟前,李时忠一眼看到便要拜倒,赵后摇了摇头道:“免了。”
一面接过李时忠手里的梳子道:“我来吧。”
姬郦池眼窝发青,更衬得肤色极白,阳光照在他脸上,倒像是涂了一层月霜一般,渗出极为惨淡的白来,眉眼便越发浓黑得化不开,两片薄唇倒像染了胭脂般地红,赵后轻轻握了一把头发在手里,那发柔滑顺畅,梳子过一下,散开在衣裳上,没半分弯曲,赵后轻声道:“这人的性子听说和头发是一般通的,我年纪小的时候也是这般直硬的头发,先皇曾说我性子过于固执,不知变通,如今皇帝也是这么着了。”
姬郦池不作声,张开手掌,低头瞧着,玉白的指头洒了淡金色的阳光,掌纹清晰可辩,指尖上却有细小的伤口,一缕缕红线般绕着,赵后抬眼看见,道:“这…是怎么啦?”
她抬眼看着李时忠,李时忠低着头道:“还能怎么着,太后您还没瞧着身子上呢…”话音未落,姬郦池突兀地道:“申先生呢?几时来?”
赵后不防手里的头发扑地散了他一肩,披向脸颊边,赵后呆呆地瞧了他,眼圈儿渐次红了,姬郦池身子靠向椅背,闭上双眼,喃喃地道:“母后,您带了菊花过来吧?您身上这味儿真好闻。”
赵后见他脸已经瘦得尖了下去,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倦色,心里揪紧地疼,恨不能捧了他的脸,搂在怀里疼他,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屋子里一片沉寂,李时忠低着头,风里送来菊花香,三人对着,谁也说不出话来。
却听得脚步声细碎;小太监报:”申先生来了。”
赵后拭了满腮泪水道:“请他进来。”
片刻,季璃随了太监进来,一见太后也在,先见过太后,次才与姬郦池见礼。
赵后道:“季璃,这事,得早些想法子才成,陛下…”
季璃见姬郦池脸色不好,心里甚是担忧,听太后如此说,早已经明白,沉吟半晌,欲言又止,赵后道:“李时忠不是外人,你坐下来,有话就说吧。”
季璃这才落了座,道:“据臣看来,其实是不妨事的。太后不必过虑。”
赵后挑了眉毛,季璃重重点头道:“不但不妨事,只怕还大可利用。”
赵后脸色渐红,终于道:“申先生,你可知道皇帝受的什么罪?”季璃面色沉重,低头道:“微臣又怎么不知?每念及此事,恨不能以身相代?”
赵后心疼姬郦池,愤愤地道:“以身相代,你知道是什么事,你代得了吗?”一言出口,又自悔,脸扭向一侧不肯说话。
申季璃沉默一时,终于道:“太后见谅,一人荣辱事小,江山社稷却是千秋万代的家业,太后睿智聪敏,当初那惊天动地的事情,除了太后谁能担当?”
赵后眼泪再也不能忍耐,以手掩面,季璃惶恐,一时众人都不再说话。良久,却听姬郦池浅淡地笑了一声,轻声道:“今年秋天,是不是该到上林苑去过节?”
李时忠道:“是,今秋是立国一百八十年,按老规矩,又逢甲子年大庆,须到上林苑祭祀。”
姬郦池道:“那片林子,有十来年没去过,叫人想得厉害。申先生一同去吧。”
季璃伏在地上,含泪道:“陛下圣明,臣万死不辞。”
姬郦池笑了出来:“申先生,我不过是图个好玩,不必多礼,只是…那人…”他顿了一顿,接着道:“精明之极,你打的主意他不知道,他肚子里揣的什么,先生也不一定能知道,咱们尽人事看天命吧。再怎么不成,也不过是两条人命,干干净净结束了,也没什么不好。”
申季璃仍是跪在地下,道:“陛下放心,臣早已经安排妥当了。”
姬郦池转过脸来看着他道:“申先生,我是在跟自个打赌呢,赌是您聪明呢,还是那人笨。”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对李时忠道:“我累了,要睡觉,别叫人吵我。”
说完径直去了,李时忠连忙跟了上去。
赵后与申季璃面面相觑,赵后道:“申先生,怎么池儿说的话,本宫越来越是听不明白了?”
申季璃道:“太后明鉴,那人身居要位,这事风险极大,而微臣也并非便是想要了他的命,臣只是想要证明一件事。”
赵后问道:“什么事?”
“恕季璃不能说,此事,唯臣与陛下知。太后睿智,事后自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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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棣才出午门,便见他手下亲兵头儿傅春来牵了赤雪宝马候在宫门外,见他出来,犹如狗儿见了主人,撒着欢跑上来,道:“将军,您可出来了,叫春来好等。”
燕棣皱眉道:“你好歹是个二品侍卫,怎么做事还是全然不知道规矩。你候在这儿做甚?有事就拿腰牌进宫来找我,在这儿等着算什么?”
春来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宫里规矩大,春来也弄不明白这许多。我寻思着将军再怎么不想家,这马儿却是离不得,最多三日便要回家来的。”
燕棣一面翻身上马;一面道:“家里有什么事吗?”
春来道:“冯先生来了。”
燕棣啊了一声,冯先生正是冯藜宽。这老头儿脾气古怪,说走就走,却也是想来就来,他点了点头道:“回府去。”
他府里早已是高朋满座,这些年来他网罗的人着实不少,大都佩服冯先生才智,听得老先生去而复返,都赶来相见,将一间南书房挤得满满的,燕棣一进屋,众人便笑道:“将军大喜了,冯先生这一回来,大事可成了。”
只见坐中一老者慢慢站了起来,相貌清瘦,双目炯然有神,双手一拱道:“将军,别来无恙?”
燕棣也是一辑,朗声道:“先生久违,叫燕某好生想念。”
一时落座,燕棣道:“先生此来,是重返故地,还是路过此地?”
冯先生捻须沉吟道:“我在塞北,闻得将军打了胜仗,一举收服北胡,是特来向将军贺喜的。”
燕棣微笑道:“先生怕不只是来贺喜的吧?”
冯先生正色道:“当然是来贺喜,恭贺将军,眼下正有一分大礼相送,却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燕棣扫了一眼左右,座中诸人都是随他多年的心腹,他以手支颐,缓缓地道:“愿闻其祥。”
八月金秋,宫中桂花盛开,处处皆是芳香醉人。按着本朝祖制,逢十大庆,皇帝须领着重臣往上林苑去,一则君臣共渡佳节,二则太祖皇帝牌位供于上林苑圣水寺中,每逢甲子年,皇帝都得去寺中敬香,行祭拜之礼。姬郦池即位五年,却还是第一次远离禁宫,带着群臣到了上林苑。
上林苑宫殿虽不比京中豪奢,然而建筑却颇见纤巧秀美,亭台楼阁,轩丽幽雅,却又胜过宫中。
这上林苑向来也是历代皇帝秋季狩猎的去处,宫城外的树林中,蓄养着好些野兽,夜深之际,仿佛能听到虎啸山林,正好兵部尚书近日送了燕棣一张硬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