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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自己的画艺一向颇有自信,却不论再怎么画,也无法得其神于万一。
结果,想藉作画抒发内心压抑情思的目的没有达到,还反倒让心底的烦恼又更深了一层……思及至此,东方煜唇角苦笑因而转深,却又在青年身影浮上脑海之际,苦涩添染上过于深切的温柔。
而在略一犹豫后,侧首启窗,望向了暮色中那于湖畔静静伫立着的身影。
夕照下,瑰丽的霞色与湖波虽美,却连他一瞬的注意亦没能攫获。交错着过深情意与苦楚的双眸深凝向青年背影,一望,便再难移开视线。
于家中见着原先遍寻不得的友人也不过是三天前的事。可光只这三天,就已足够让他认清太多东西。
便如同内心那远超过预期的……过于深刻的情感。
直直凝视着「友人」的目光如旧,胸口却已是一阵痛楚泛起。
再次重逢前,他虽震惊于自个儿对青年那种逾越常轨的情愫,却扔以为自个儿能够压抑、能够隐瞒,然后任由那份违常的情愫淡去,再次回归成最初那名为「友情」的情感。
但他错了。
他错估了青年的魅力,更错估了那份魅力对本就沦陷的之际究竟有多大的影响力。
他虽一向自认定力过人,可这三天来同李列独处之时,却有好几次险些失控。不但差点便表露出了内心的情感,就连心底暗伏着的蠢动,也……
加上李列早已习惯了自个儿过剩的肢体接触,又似乎对先前失踪一个月的事有些歉疚,对他一时冲动的拥抱、碰触根本连避也不避。等到他察觉不妙时,又因顾忌着会否给列发觉已身的异样而不敢马上松手。最后的结果,便是一次次虽足称享受,却同样煎熬的经验了。
也正因为如此,让他更加确切的体认到自个儿内心的情愫早已远远超出了所谓「友情」的范畴――早前没有自觉时还能勉强将之忽略。可如今既已有了自觉,那份名为「欲望」的蠢动便也格外显著了起来。
若心底的情感真只是「有些过了头的友情」,怕也不至于有这种……渴望亲吻、拥抱,甚至占有的冲动吧?
说来也可笑。他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化解青年的心防、让二人有了如此亲密的交情。可现在,这份得之不易的信赖与亲密,却反倒成了种折磨。
何况他曾不只一次看过、接触过青年半裸的身子。当时还不觉得如何,眼下一旦回想起来,立时便引起了无数绮想和欲念――其中又以抱着青年时尤甚。
每每拥抱着青年,只要无了其它杂绪困扰,他几乎都会有些不由自主地品味起怀中躯体的线条和触感,甚至想象起那薄薄夏衫下究竟藏着多么样美好的……三个月前,他还不解于练华容对一个男人出手的原因。可如今的他,却多少能够理解了。
他虽自认和练华容绝对不同,可单就对青年的、那种违背世俗礼法的欲望而言,却没有什么差异。
甚至可说是……一样不堪、一样卑劣。
毕竟,那情、那欲,本就是不该存在着的。
而且……如此深爱着桑净的列,也是绝无可能――一想及此,胸口本就泛着的痛立时变得椎心。
他仍旧凝视着那湖畔伫立着的青年,面上本自扬起的苦笑却已再难维持。
这三天来,除了彼此相处时会响应着自己外,更多的时候,李列都是像这样仿佛在思念着什么般有些怔然地远眺着湖面。
而在东方煜看来,这「思念」的原因与对象,自也只有那么一个了。
分别一个月后,列的人虽回来了,心,却不在这里。
每每这样望着青年时,他都会想……列之所以回来,会不会只是为了不让他担心?
因为愧疚,因为不愿让他再担心下去,所以才在相隔一个月后主动回到了这里……甚至,还亲手为他煮了一桌佳肴。
除却自个儿内心因情愫而生的煎熬外,不论是列高超的厨艺,还是单只二人独处的时光。这三天里的一切真的十分美好。可正因为这一切太过美好,让他更确定了心底的猜测。
列之所以回来,不是因为伤痛已多少平复,而是因为觉得有愧于已,才……
才那样勉强自己……一如往常的陪在他身畔。
这样的李列,温柔得让他无比心揪。
明明真正需要安慰、需要支持的,是那个为情所伤的青年啊!他明明清楚这一点的,却……
胸口怜惜和自责之情升起,却又在忆及那令得青年神伤若此的少女之时,转添上几分已越渐熟悉的痛楚和嫉妒。
仔细想来,他之所以迟迟没将自个儿有办法克服桑建允这个「障碍」的事告诉李列,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嫉妒吧?毕竟,又有谁会甘愿如此轻易地便把喜欢的对象拱手让人?若真能让得如此轻易,那份情意,多半也并不真切吧!
――也或许……这些,全不过是他为自己卑劣行为所找的借口。
如今,三天已过。他,也是时候好好面对、处理这一切了。
能陪着列的只有他,能支持列、帮助列的更只有他。让列这么陪着他过了三天,他,确实也该好好尽尽自己的承诺了。
一声叹息后下了决定,东方煜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身收拾起仍搁着纸墨笔砚的书案。
以及……一旁纸球堆积成山的字纸篓。
而在犹豫一阵后,重新拾起一团团纸球,将之摊平迭好、有些慎重地收进了书柜中层的抽屉――里头,还隐约可见得几张十分精致的仕女图稿,以及数个标着女子人名的画轴。
那些本都是挂在他书房里的得意之作,可就在李列初次来访的那天,他便近乎本能地先一步将那些画通通换成了山水花鸟。回想起来,这只怕也是他早已沦陷的证据吧?就如当初他因瞧着列赠桑净珠钗而一时冲动上了青楼,心中,却始终觉得有些愧疚及忐忑那般……自觉虽是直到近日才有的,但那心头的情感,却一直都是存在着的。
然后,随着时间流逝转深转浓……终至,无可自拔。
微微苦笑后按下了有些低沉的心绪,他不再多想,关上抽屉离开书房,转朝友人所在的湖畔行去。
于此同时,湖畔的白冽予依旧远眺着前方,可心中所想的,却与东方煜先前的推测差了十万八千里。
直凝着湖面的眸光看似怔然,却潜藏着一丝过于难测的深沉。
白冽予确实心不在此。但他惦记着的不是桑净,而是那「韬光养晦」、不知在打些什么如意算盘的漠清阁。
这几日来,他有大半的时间都把心思放在这上头了……只是那漠清阁隐藏行踪的功夫确实高明,几无头绪下,单凭目前所得到的情报根本很难判断出他们真正的目的――毕竟,他最先想到的几种可能,都已随着漠清阁某些表现而被排除在外了。
既然单从漠清阁近来的行动上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白冽予遂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漠清阁「本身」上头。
――或者,该说是漠清阁的「渊源」上头。
让他开始重视漠清阁的契机,在于上回傲天堡事件中晁明山三人那暗青门的联系……当时,他正是追本溯源地一路追查而下,才发觉了漠清阁这个势力庞大的组织竟有着这样的背景。
而这,也是他之所以会着意对付漠清阁的主要原因。
若漠清阁背后真潜伏着一个与山庄、与所谓「武林正道」为敌的势力,那么,他定要在这股势力真正威胁到山庄――或许就是晁明山提过的那个「门主」「回归」――之前,尽已所能地削弱其实力。
而断其耳目爪牙,自然是最基本的一点了。
刻意诱使天方和白桦连手,也是为了替他这个多少带有试探意味的行动作掩护,将之掩饰成一般的势力斗争。当然,藉此削弱天方的力量、并掩其耳目为将来的报仇大计作准备,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姑且不论漠清阁正把持着情报与暗杀业。若其根本目的在于对抗、甚至颠覆所谓「正道势力」,其最近的行动也是因此而起的话……
那么,最有可能成为其目的的,就是那件事了。
父亲同流影谷主西门暮云的约战。
思及至此,白冽予胸口已是一紧。
两年前,流影谷的西门晔为了试探擎云山庄,刻意放出白毅杰将与流影谷主西门暮云决战的消息。这个消息在当时虽引起了不少关注,可不论决战的时、地,却始终没有确切的消息流传,只有一些毫无凭据的推测而已。也因此,随着两年的时间过去,这事儿虽偶尔会成为人们闲谈的材料,却多半给当作了无凭无据的谣传。
单由这点,便可推测出西门晔的用意:他只是藉此试探山庄,并无打算让人知道南安寺的决战。也因此,两大当主将在三个月后的中秋于淮阴南安寺一战之事,始终只有两大势力的高层知晓。
而今,中秋之期将届,双方为免冲突,事先已约定了于特定时间内暂时撤出淮阴。届时,父亲同西门暮云决战后,不论结果如何,双方都一定有了相当大的损耗。而这对所有与「正道」为敌的人而言,都是最好的机会。
但漠清阁没有理由、也不应该知道这点才是――除非,两大势力的「高层」中有人因为某些缘故而泄露了这一点。
例如派系斗争。
作为做主「泄漏」决战消息的人,若二人决战时真出了什么事,即使西门晔并未真正泄露一切,这笔账仍有可能被算到他头上。而他本已笃定的流影谷主之位自也会因而……
虽说以西门晔的实力而言,白冽予是挺乐见他被从继承人之位拉下来的。只是这事儿既与父亲有关,他自不可能任其发展。且若那所谓的门主真的有了什么举动,以西门晔的才智与作风,要合作也是最合适的对象。
他心中既将此人当作了劲敌,自也对其相当欣赏。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仍只是他的推断。或许流影谷方面没有任何人泄露此事,漠清阁的目的也不在那三个月后的一战上。但此事事关重大,他既留心上了,便得察明一切、并先安排好相关的应变方式。
说到底,之所以会有这南安寺之约,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出在他身上。若父亲真因他的缘故而有了什么……那他,便是万死也难――「列。」
中断了思绪的,是友人熟悉的呼唤。
这才察觉了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白冽予眸光一敛转望向对方,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