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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晓佳顿时松口气,〃我知道你,丹青没事吧?〃
〃她在我家,你不必担心。〃
葛晓佳深深太息。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过遗憾。〃
葛晓佳忍不住饮泣。
〃我的电话是三五七七一。〃
〃麻烦你照顾丹青,我们天一亮还要出去办事。〃
〃我能帮忙吗?〃
〃我想不必了,谢谢你。〃葛晓佳挂上线。
乔立山转头,看见丹青站在他身后。
〃看见没有,我告诉你他们不关心。〃
乔立山不以为然,〃他们信任你,这是至高的尊重,有些父母当子女似贼,步步为营,你情愿那样?〃
丹青不出声。
〃你心情欠佳,戴着有色眼睛,此刻无论看什么,观点都不可能公正,现在上床去睡觉,别多说话。〃
丹青靠在陌生的床上,一时睡一时醒,当然不可能睡得好,心中充满凄苦愁恨。
天亮了,乔立山进来,轻轻吻她的脸,丹青闻到剃须水的清香,知道又是新的一天。
她感慨极了,真没想到,太阳还会照样升起来。
丹青紧紧闭着眼睛,希望这一天会自动消失。
乔立山低声劝慰:〃我们总会失去所爱的人。〃
丹青惘然看着自己的手,这种沉重的打击逼使她迅速成长。
〃葛小姐过一会儿来接你。〃
〃什么时候?〃
〃十一点多,她先要跑几个地方。〃
丹青一直低着头。
〃你准备好应付今天没有?〃
丹青深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掀开被褥下来。
〃好女孩。〃乔立山赞赏她。
丹青苦笑,〃人必须面对他必须完成的事。〃
〃说得好。〃
〃谢谢你陪我一整天,方渡飞。〃
〃我还打算在另外陪你一天,大赠送。〃他有心逗她笑。
〃不必了,方渡飞,送上门都不要,我心中有数。〃
〃这是我一生中唯一做君子的一次,可能后悔一辈子。〃
丹青成熟的说:〃你太客气了。〃
他一怔,细细端详丹青,她昨天进来时还是个小女孩,今天,镇定而沉着,态度似大人。
葛晓佳按铃时,丹青已经完全准备好,母女一见面便情不自禁拥抱。
阮志东在楼下等她们两个。
乔立山说:〃假如方便的话,我也想一起去最后悼念。〃
葛晓佳尚在犹疑,丹青已说:〃让他去吧。〃
葛晓佳点点头。
阮志东开了车来,让一对年青人坐后座。
丹青许久没有与父母同车,百感交集,恍如时光倒流,无限感慨。
她问:〃为什么,我们明明是相爱的,平常太平无事时却不知如何表达,一定要到患难时才见真情,错过最好的岁月。父亲,亲告诉我为什么。〃
乔立山按住丹青的手。
葛晓佳听见女儿这么说,眼泪簌簌而下。
〃不要在斗了,〃丹青恳求,〃保不住今日在明天去,大家退一步,父亲,母亲要你改,你都答应了吧,母亲,可以忍耐的话,请你包涵。〃
乔立山递手帕给丹青。
一路上再也没有人说话。
过了很久很久,葛晓佳说:〃丹青,她把娟子咖啡室留给你。〃
丹青没有表示。
过一会儿她问:〃有没有遗书?〃
〃没有。一封信怎么说得尽她彼时的心情。〃
〃整件事完全没有必要,是最大的浪费,〃阮志东沉痛的说:〃她无论写什么,我们都不会原谅他,〃声音哽咽了,〃这么多人爱她还不够,她仍觉得不满足,出此下策,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不是意外?〃丹青轻轻的问。
〃不是。〃
丹青没有再问,不再重要了,失去的已经失去。
葛晓佳问:〃你手上拿着什么?〃
〃呵,〃丹青低下头,〃是一方头纱。〃
〃是——〃葛晓佳问。
丹青点点头,〃我可以留着作为纪念吗?〃
〃当然。〃
乔立山紧紧握住丹青的手。
阮志东说:〃丹青,我们知道这件悲剧一定会震撼你,希望你能坚强应付。〃
丹青说:〃昨天,我曾想过逃跑。〃
她父亲问:〃今天呢,今天才最重要。〃
她母亲说:〃别催逼她,让她慢慢腾出空间来安置悲伤。〃
丹青看着街外。
乔立山在她耳畔说:〃看你父母多么文明。〃
不错,可惜很多时候,他们待对方,无比原始凶残。
无论感情上怎么处理这项悲剧,丹青都知道,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小丹。
阮志东在这件事上一柱擎天,办得非常妥帖,在精神上又予前妻最大的支持。
丹青从没见过父母如此合拍。
乔立山也一直陪着丹青。张海明与宋文沛上飞机那日,他俩一起去送别。
沛沛对丹青悄悄说:〃上次乘飞机,苦也苦煞,旁边坐一个穿低胸裙子的女郎,失手把整杯咖啡倒在我腿上,湿粘粘捱了十多小时。〃
然而生活上的小折磨总会熬过去,飞机一定会到,海关一定能过,但逝去的人,想再见一面,永无可能。丹青已不计较这些无关痛痒的小节。
她耐心聆听沛沛唠叨,却已失去共鸣,两个少女心态相距甚远。
丹青抛离了宋文沛,她们已经背道而驰。
时间终于到了,握手,拥抱,道别,分手,丹青松了口气。
那天晚上,丹青镇静地问母亲:〃有见过胡世真吗?〃
葛晓佳看她一眼,不敢立刻作答,沉吟一会儿,旁敲侧击地反问:〃不再恨他了吗?〃
〃恨,怎么不恨,但是除了恨他,我还得生活。〃
葛晓佳松口气,丹青看通看透了。
过一会儿,她答:〃见过。〃
〃他悲伤若绝,抑或照原意同顾自由小姐结婚?〃
葛晓佳沉默。
〃告诉我,母亲,我自信受得起任何打击。〃
〃两者都有。〃
〃什么?〃
〃他无限哀伤,但同时决定带顾小姐回巴黎结婚。〃
丹青不怒反笑。
〃他要求见你,我认为不适合,没有答应他。〃葛晓佳停一停,〃说真的,丹青,生活是这样的累,漫无目的,也许娟子只想早点永息——〃
丹青打断她,〃母亲,我不准你这么想。〃
葛晓佳怔怔苦笑。
丹青说:〃情况不是好转了吗,章先生呢?〃
〃我们仍处于'先生贵姓,到哪里玩多'的阶段。〃
〃假以时日,你们会得熟稔。〃
〃但在我们这种年龄,就是觉得疲倦。〃
丹青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开导母亲。
〃你打算如何处理娟子咖啡室?〃
〃毕业回来,我亲自打理它,把它改为一个沙龙,让文艺工作者在那里聚集。〃
〃娟子会赞成这个主意,那么,一切等你回来再说吧。〃
母女俩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丹青只得一件手提行李,她母亲不胜烦恼,频频说〃难怪英女皇伊莉莎白二世出外旅行,连水都带着走〃不过也不简单了,足足三只箱子。
丹青佩服母亲,经过这么多磨难,仍然孜孜不倦,会不会是嘴头上埋怨诉苦唠叨,帮她发泄内心诸般痛苦,平衡了心理。
反而娟子阿姨,从来不宣泄情绪,更加难以化解心结。
〃两件睡袍,怎么穿十六天?真象逃难。〃葛晓佳还在喃喃自语。
也好,不能怪社会,不能怨命运,拿睡袍来出气。
丹青懂了,她看到许多从前没有看到的底蕴。
她约了乔立山在娟子咖啡室见面。
她做咖啡给他喝。
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也在这间咖啡室。
丹青说:〃我知道你要写一本六十年代背景的小说。〃
乔立山扬起眉毛,〃你怎么猜到的?〃
〃记得那几箱旧画报吗,你说那些资料有用。〃
乔立山笑一笑,默认。
〃那么你应该听一听六十年代初期的流行曲子。〃
〃好呀。〃
丹青将娟子珍藏的四十五转小唱片取出来,放在唱盘上,一把嘹亮天真的女声这样子唱:〃看,看我的心如一本打开的书,我,爱,没有人,除你。〃
乔立山记忆中从没听过这支歌,他呆住了,旋律与歌词都单纯到令人不置信的地步,二十多年前,少年人是这样谈恋爱的?
这本小说还怎么写,他无法模拟当时年轻人的心态及价值观。
丹青说:〃还有呢。〃
她换上另一张唱片,歌词说:〃每一时,每一刻,我都会记得今日,你用最温柔的姿态,爱我及吻我,虽然你或会离开我,在我心你将永留,每一时每一刻,我都会记得今日。〃
丹青摇摇头。
乔立山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
丹青收起唱片,〃我不怪你,所以你说,母亲那一代多难做人,她们小时候对感情的看法拘泥若此,到了八十年代,风气剧转,不能适应,也不稀奇。〃
乔立山点点头。
丹青低低的说:〃娟子阿姨,就没能转得过来。〃
乔立山连忙岔开话题,〃我还是量量力写今日的故事算了。〃
〃要不,就扯到二十年代去,略有差池,也没有人会来挑剔你,彼时出生的人,即使在世,也已经老得只眼开只眼闭,随得你胡吹。〃
乔立山忍不住笑,〃你来写,你深谙写作之道。〃
丹青点点头,〃你最爱打趣我。〃
乔立山说:〃笑人,也被笑,苦中作乐。〃
丹青抬起头,〃三年后我回来,会把娟子咖啡店打理得蒸蒸日上,承继阿姨的事业,你要看我的话,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我。〃
乔立山一怔。
丹青接住说:〃放心,我知道你不是胡世真,〃停一停,〃我们才不会作空白的允诺,费时失事。〃
乔立山放下一颗心。
丹青解嘲地说:〃你可以带你的妻子或女友来,无任欢迎。〃
乔立山凝视她,〃如果我仍然独身,你的丈夫或男友会否赶我出门?〃
无论怎样,季娟子的故事不会重演。
丹青低下头,忽然听得乔立山咳嗽一声。
她抬起头来,看见胡世真推门进来。
丹青一惊,手一松,打碎了杯子,丹青没料到自己会这样怕胡世真。
她怔怔的瞪着他,胡世真又长回了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