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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你因圣驾已到,又赶到此地来。”
接着猛一握手又道:“你真把俺害苦了,如非俺略有急智,还几乎将俺阉了个吴市吹箫咧。”
曹寅不由愕然道:“此话怎讲,兄弟虽然失礼,怎么又几乎害了程兄咧。”
程子云又将眼镜带上,一摸颔下虬髯大笑道:“这一档子事,是一件极好的下酒物,足下虽然不在尊寓,却喜尊管解事,已经备好酒肴,我们且边饮边谈不好吗?”
说着不由分说,反客为主,一把便牵向花厅,入座先飞过一大杯,又笑道:“俺这次南下本为了王爷一件大事而来,临行之际,马匹衣服之外,也曾领得千金旅费,却没想到俺因几年没有回家,顺便回去看了一趟,却将那千金散尽,勉强卖了鞍马行囊,才够到南京,俺本打算,只遇着你便有办法,却不想,一去便扑了个空,偏偏府上那些管家,又不如这位尊管能识人,只回了个大人已到镇江来,便将俺挥诸门外,固然来的路费没有,便连食宿也无着,那南京城虽大,俺却找不着一个熟人,偏俺这肚子又不争气,越是着慌,他越是告急,幸亏俺情急智生,找了个僻静地方,将内面的衣裤短衫全脱下来,向长生库内一送,这才医好了肚皮,又将余资到下关,搭了一条船到这里来,人家虽言明在前不供伙食,俺没奈何也只有答应,所以一到这里,只好向这位尊管告急,幸而他还有些眼力,将俺留了下来、又给备好酒菜,才得一饱,你看,你这不是把我害苦了吗?”
说罢,又向曹升哈哈一笑双手一拱道:“二爷,你这一饭之恩,俺将来是必报的。”
这一来,只吓得曹升请安不迭,一面道:“程老爷既是敝上至交,奴才当得伺候,您这一来不折煞小人吗?”
曹寅不由双眉一皱道:“程兄怎么对一个奴才也狂态毕露起来,您虽一时游戏,他却如何当受得起,既奉王爷之命而来,暂住敝寓无妨,便须衣履川资小弟也当略尽地主之谊,但请饮酒便了。”
程子云却正色道:“曹兄错矣,俺这一揖,其中委实确有极大道理,也出于至诚,却非故作偃蹇之态咧。”
说着站了起来,一掀长衣,露出一双精赤大腿又道:“您瞧俺委实连裤子全当掉,这却不是假的,他如果再像南京那些尊管,当俺来打秋风挥诸门外,那俺便只好连马褂长衣全送进长生库去以求一饱,岂不令俺落魄市上,此不可不谢者一也,世人皆以俺为狂,甚至虽士大夫亦不免见鄙,他却能独具慧眼,代主延宾,识英雄于未遇,此不可不谢二也……”
曹寅不等说完便笑道:“算了,您别再说下去,先请入座,我还有话须和您商量咧,再说下去,那便成了他年您这东鲁狂生传当中的警句,我们还是留以有待,且说正经的不好吗?”
程子云又一捋颔下虬髯,把脑袋一晃道:“你且慢打断俺的话,还没有说完咧,俺就因为他这种种,决非常人之所能及,所以才有这一揖,不但俺在所必谢,便连你这主人也须对他作上一个揖才是。”
曹寅不由笑道:“岂有此理,你谢他也还罢了,我为什么也要谢他,这不胡说吗?”
程子云忙又连晃脑袋,一面坐下,又道:“你有这样贤纪纲而不自知,照理就应该先罚三大杯才是,须知如非有他这么一来,那你便枉有好客之名,未免慢士了。”
说着又向曹升大笑道:“如非因为有你这未能免俗的主人在座,便须先和你痛饮一场才是,这一来只好容诸异日了,你别瞧俺,穷得连裤子都当掉,这是一时坎坷,老实说,俺便现在也是一位王府上宾,他年一旦豹变,这千金报德是一定的,却不会让淮阴侯笑人咧。”
曹升方在暗中笑得肚子痛,连称不敢,曹寅却忍耐不住看着他一使眼色道:“程老爷向来是游戏惯了的,你却在这里看什么,还不快与我去吩咐厨房重行做几样清淡可口菜,再向帐房说一声,先取三百两银子来,就便再领些银子到估衣铺替程老爷购办衣服铺盖去。”
曹升连忙请安称是退了下去,又吩咐值厅小厮,将残席先撤下去,重取杯箸,设上座头,曹寅等他走后,忙又屏退左右,一皱双眉道:“程兄来得好,你知道此间已经出了大事吗?”
程子云不由一怔道:“什么大事?是那鱼翠娘父女已乘圣驾南巡,弄了什么玄虚吗?那可惜俺又来迟一步咧。”
曹寅也不由一怔,接着道:“程兄已经听见那老海盗行刺圣驾的消息吗?这却真的不得了咧。”
程子云猛然一拍桌子道:“果然不出俺所料,这丫头已经做出事来,只可惜小辣椒那浪娘们将俺缠了半个月,要不然俺如早来,便不会有这事咧。”
曹寅不知所以,被他一下拍得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程兄难道真的早已料定这老海盗父女,要来行刺吗?那为什么不及早拿下,这小辣椒又是谁咧?”
程子云不禁黑脸上有点发烧,搭讪着,捋着虬髯哈哈一笑道:“那丫头居心叵测,俺确实早已知道,所以请准王爷,亲自南下,便也为了此事,却没料到阴错阳差活该出事,偏俺因为多年没回家,不得不顺道一省祖宗邱墓,以致耽误了几天,却被他做了手脚去,这却又须大费一番心思咧。”
原来那天翠娘当着若干权贵向允题告别之后,程子云便早已料定翠娘所以当众露面,必定另有用心,起初还以为在京中要出点花样,暗中便多方加以戒备,及至探得鱼老父女真的离了北京,又料到他父女也许乘着康熙帝南巡沿途出事,更因江南诸侠尽入雍邸网罗,其中必定藏着一件大事,所以和允题一商量,决定亲自到南边来看看,就便设法应付,在他初意以为翠娘父女已和雍邸打成一片,如行刺得手,雍王也必得在北京乘乱夺储,所以一路急急南来,却没想到暗中跟着鱼老父女南下,到了德州,鱼老因为访那雷春庭,起早换了乘船,竟然把人跟丢了,因此又心料鱼老父女一定藏身德州,打算便在德州下手,直忙得他赶紧专人回京,呈明允题暗加戒备,谁知空忙了一阵,却毫无动静,转闹得他兴致索然,幸而他在山东方面江湖朋友和官方均有熟人,再一打听,才知鱼老父女久已南下,这才又赶向江南,但因计算巡幸日程为时尚早。既到家乡,回去看看尽有余裕,便又回了一趟家,却没想到这一回去,亲友全因为他是一位王府上宾,酒食应酬闹了个欲罢不能之外,偏又结识了当地一个土娼小辣椒,将他迷了一个神魂颠倒,简直视为生平唯一红粉知己,甘为情死起来,不但把所携千金川资用了个尽,便连马匹行装也几乎全完,幸而那小辣椒到了他床头金尽,也放松了一把,他这才想起正事,又拼当到南京去找曹寅,偏又没有遇上,真的把内面衣裤卖了,方能到镇江来,所以情急之下,不由吐出小辣椒名字,但任凭他再放荡不羁,当着曹寅,这事终说不出口,只好含糊其词,曹寅也不便深问,只有将出事经过,和皇上着落在他身上访查刺客来历下落的话说了。程子云一偏脑袋沉吟半晌道:“你既久在江南,这里情形一定很热,那鱼家父女平日交往,和来去地点一定知道,何妨且告诉一个大概给俺,容俺再借箸代筹如何?”
曹寅又将前此得遇鱼老经过一说,程子云听罢,捋着虬髯想了好半会,猛一拍案道:
“这事我已料定,既如此说,那鱼家父女一定和了因等人是一鼻孔出气,说不定,此刻便藏在那寺内,你只着人先将那寺中详细搜查一番,也许便有着落咧。”
曹寅摇头道:“这事还用你说,那金山大小各寺,皇上说不定全要巡幸,不但久已搜查过,便现在也全有人守着,哪有丝毫音讯,这不是白说吗?”
程子云又搔搔头,想了想道:“那你打算如何复旨咧?”
曹寅苦着脸道:“我现在担心便在如何复旨,又愁着皇上如果知道这事是鱼家父女做的,不但我说不定落个什么处分,便十四王爷也很难说,程兄素有智囊之称,这事你还须有以教我才对,否则那便真不得了咧。”
程子云也不由捋着虬髯,默然不语,那家人们却已又将酒肴送上,那曹升也将三百两银子取来,曹寅忙命将那银子交给程子云,一面道:“这点银子,程兄权且收充零用,将来特有行期,程仪自必另送。”
说着,一面又催曹升去买办衣服铺盖,程子云笑着,只取过一封,放在桌角上,推开那两封道:“你此间既有帐房,不妨先将这二百银子存在帐上,等俺要用再取,如今俺只孑然一身,却无法存放咧。”
说着觑得左右无人又笑道:“俺方才已经稍加筹划,定下替你和王爷解脱之策,但有一项未决,只等此事打听明白,便有法让你复旨,你却不须这等愁眉苦脸咧。”
曹寅忙道:“程兄既有善策,何妨先行见示一二,也教小弟放心,如依我窥测,皇上圣虑所在,却不易以空言应付咧。”
程子云又摇头晃脑,左手捋着虬髯,右手向空中画着圈儿道:“这等大事,岂能对皇上以空言入奏,俺说的便是须有根有据,脚踏实地说话咧。”
接着又大笑道:“幸而俺这东鲁狂生赶来,否则此策却不是你这老儿所能想到的,这却不是区区三百银子可以算数的,我们还须另讲才好!”
曹寅见他说得手舞足蹈,唾花飞溅,忙道:“只程兄能有法子令我复旨销差,我便千金也在所不吝,你何妨先说来大家商榷商榷不好吗?何须先在这谢仪上计较,再说,这其间还碍着王爷咧,你好意思吗?”
程子云闻言,又正色道:“你这老儿真的以为俺想借此勒索吗?须知俺程子云却不是这等人咧。”
接着又笑道:“俺方才的话,其实也只一时游戏而已,当真还要你谢仪吗?不过闻得你这老儿,向多内宠,